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第535节
‘来救我…’
她说。
十月的某个阴雨天。
罗兰脱离了济贫院。
他被一名远道而来的老人选中,带回了伦敦城。
近郊。
一座好像查理一世执政时期就修建好的小庄园…
罗兰的意思是,它很老。
——虽然稍有见识的人就该清楚,查理一世时期的庄园算不上‘老’,但罗兰认为它老的意思是,这老绅士的家不该这样破旧衰败才对。
干涸的喷泉雕塑脱了色,中心拉弓的女人断了条胳膊。
石碗里盛的不是水,是淤泥和落叶,以及一些分不清具体用途的铁枝、车轮和某种食物的包装袋。
小庄园的树得了园丁‘随它去’的命令肆无忌惮的长,路面坑坑洼洼,时值雨季,罗兰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用力将另一只腿从吮他脚的泥巴里拔出来。
冷清的土地上除了那引路的老人和自己,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孤零零的主建筑仿佛向上流的涡心,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扯进自己的肚子里,绝不剩一丁点留给庄园主人。
一只巨大的鼓风袋从庄园的另一侧吹着,要罗兰向前、向右倾才算‘站稳’。
除了狂风带来的腐败味和鬼哭般的呼啸,唯一让罗兰感到庆幸的是,他被老人承诺,每天能吃饱,不必挨揍。
这要比济贫院好得多。
他领着他穿过窄路,一些狰狞摇曳的枯枝和不知多久没人修剪过的草地,来到建筑不远。
“在这儿等我,孩子。”
老人说。
罗兰看他上前扣门,不一会,有个窈窕优雅的女士出来了。
一头顺直的灰发,蓝色的眼睛。
老先生躬身行礼,对那女人低语几句。
于是,她看了过来。
——很短暂的审视,在罗兰感到惶恐前结束。
她似乎很满意,僵冷的脸上有了笑容,将几枚金色的大钱放到对方手心。
罗兰被‘收下’了。
幸运加幸运。
不过,老人临走时眼中的怜悯,罗兰之后的日子一直都没弄懂。
这位灰发女士姓克拉托弗。
玛莲娜·克拉托弗。
她要他记住这个名字。
然后,交给了他仆人的工作——庄园不算大,可若算住在这儿的人,那可就着实大不少。
因为除了自己,罗兰没在这栋房子里见到任何一位‘仆人’:这里只有克拉托弗女士,以及,她的丈夫和女儿。
赫特先生。
仙德尔·克拉托弗小姐。
他们是一家人。
没有其他仆人,就意味着罗兰的任务格外重:他每日要四点起床,为克拉托弗小姐、赫特先生提前点燃壁炉;
将要穿的衣服烫好;
准备洗漱的热水;
安摆桌布和餐具;
准备早餐——
除此之外,由于马莲娜·克拉托弗女士几乎每日夜不归宿,所以,罗兰还要承担起照顾仙德尔·克拉托弗小姐的任务,以及,为赫特先生洗澡、收拾那些沾了粪便与尿液的床单和被子。
是的。
赫特先生是个傻的(虽然罗兰不愿这样讲,可他觉得,‘傻’已经算是饶了人的说法了)——
实际上,仙德尔·克拉托弗小姐的父亲…
几乎没法控制排泄时间。
他不能讲话,通常用‘啊’来表达情绪和想法:饿了,渴了,愤怒,愉快,困倦,疼痛,排泄,无聊,思念等等…
就一个声调,一个词。
‘啊’。
罗兰起初听不懂,后来用了两个月。
仍然听不懂。
而仙德尔·克拉托弗小姐就好照顾的多:她和自己差不多大,会上厕所,会吃饭喝水,会讲话,会像人一样走路——她不大给自己添麻烦,通常吃完早餐,就躲进房间,等到午餐再出来。
她和罗兰一天见不上几次,说不了几句,多数都是‘谢谢’、‘日安’、‘请帮帮我父亲’。
她给罗兰的印象非常好。
有礼貌,温柔优雅,且不像马莲娜女士一样整天冷着脸,讲话刺人。
只是唯独不爱离开屋子。
以至于多数时候,罗兰都和满屋乱爬后累了休息的赫特先生大眼瞪小眼——
顺便,房子里除了他们,还有一只时常来做客的长尾黑猫。
它经常从仙德尔·克拉托弗小姐房间的窗户溜进来,在屋里睡上一小会,昂首挺胸穿过客厅,到厨房吃个午餐或晚餐,卷着趴在壁炉旁打个盹。
它也不搭理自己的饲养者,等醒了,舔干净毛,再竖起尾巴露出屁*对着罗兰晃那么几下,昂首阔步地离开。
总之。
这工作不算轻松,但绝对称得上安稳。
多少人求之不得。
罗兰很满意。
第477章 Ch476 曾经的日子
“谢谢…”
“罗兰。”
这就是罗兰为什么喜欢仙德尔·克拉托弗小姐的原因——除了她乐意对一位卑贱的仆人道谢外,那发自内心的真诚同样能让格外敏感的罗兰清晰体会到。
她绝对是个善良的姑娘,长后的淑女,未来必然要嫁给一位卓尔不凡的绅士。
“谢谢…”
灰发姑娘抱着昏昏欲睡的黑猫,怯生生站在房门口往里面张望。
她灰扑扑的房间。
现在满是粪便。
——趁着她午餐后摇椅小憩,赫特先生溜进了女儿的房间,在地毯上排泄后,将粪便抹的到处都是:
墙壁上,她的床单上,桌椅和衣柜里的衣服上。
还只穿了件衬衫和紫色毛线袜。
只穿,这两件。
罗兰万分头疼。
两个月来,他干的最多的活,就是为这疯癫的先生收拾烂摊子。
那些污染了的衣物饰品倒不用他清洗,克拉托弗家显然也不缺这几个钱——可墙壁、地板总不能砸碎、撬开,重装一遍。
“这是我该做的,克拉托弗小姐。”罗兰跪在地板上,吃力地推动拧干的土黄色布条:“否则,女士为什么要雇佣我呢。”
灰发少女听他这样说,轻轻抿了下粉唇。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孩,那张仿佛永远纯真年幼的脸上浮现一抹阴翳:“…是爸爸的错。”
“也许他只是需要帮助。”
罗兰抹了把汗,回头朝她笑了笑。
越过女孩,他的父亲正自以为隐蔽地‘藏’在椅子后面,露出脑袋朝这边张望。
“就像克拉托弗女士雇佣了我,给我一个容身的地方——我愿把这叫做家,小姐,你同意吗?”
仙德尔轻捋着怀抱里的黑猫。
它在姑娘瘦弱身体的映衬下显得像个夜里的妖怪,黑尾巴一直垂过膝盖,懒倦地扫来扫去。
“我…”
她犹犹豫豫,反复措辞,吐不出一句正面或安慰性质的回答——直到发现罗兰眼中的光渐渐黯淡。
“做我的家人,会遭遇不幸…”
罗兰搓着地板,‘哈’了一声:“你瞧,小姐,虽然我和你的身份天差地别——我这样卑贱的绝不能同你这样高贵的比。但我要不知廉耻地说一句:我也被人这样讲过许多年。”
灰发姑娘一顿,似乎不敢置信:“真的?”
她认为罗兰很漂亮,漂亮的不像‘真人’——再加上他干活利落,从不像之前来的那些仆人一样抱怨屎尿、劳累,借着家里没有清醒人,欺负她,用言语明里暗里地讽刺。
罗兰从没有过。
她认为这样的男孩,无论到哪儿都会被人爱。
“和我走近的人会遭不幸的事,克拉托弗小姐,我在济贫院的时候,名声所有人都知晓。”罗兰将布条拧出黄汤,脸上丝毫看不出被臭味熏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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