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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男校 第34节

简迟不喜欢动辄劝导别人,干涉任何选择,大部分时候他连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明白,更不要提关注旁人,但是闻川不同。他身上有一种少见的脆弱而坚韧的特质,矛盾又自然地融合为一体,简迟不自觉生出一丝怜惜与关心,在不经意间催化为动容。

他不知道怎么说关怀的话,半晌,心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句:“不要忘记保护自己就好。”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简迟回过了头,脸颊忽然被一片薄薄的布料盖住,微凉的指尖划过耳垂,闻川低头注视着简迟露在外面的眼睛,暗色中一切都比往常更深更沉,缓慢收回了替他戴上口罩的手。

“好了,走吧。”

简迟摸着口罩,顿了一拍,才想起来跟上脚步。

拳馆和简迟想象的很不一样,正中间的擂台上吊着盏亮堂堂的灯,四圈的观众席坐着不少人,大多数看上去面容普通,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有人注意到了闻川,叫出他的名字,闻川没有搭理,带着简迟坐到最后排的位置,垂头说:“第一排会很吵,打起来可能会波及到,等会会有人带你下注,你就当成是一场游戏,不用怕。”

简迟有些新奇地扫过四周,或许是闻川在这里的缘故,并没有害怕之类的感觉,除了些隐约的担心,“你等会要上台吗?”

“很快的,”闻川像是在安抚,也像是最直接笃定的陈述,言简意赅,“我不会输。”

“好,”简迟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相信你。”

闻川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

简迟押了五百块,听到前面几乎是几千上万的押,还有人在兴奋讨论等会的主角,闻川和另一个叫做‘阿光’的拳手。简迟在后面听了很久,知道了闻川在这个地下拳馆很出名,几十场比赛下来从来没有失败的战绩,可由于这张极具有迷惑性的脸,依然有无数对手前仆后继地挑衅。熟客都是想也不想地押闻川胜,头一次来的新客大多不相信闻川的实力,结局无外乎是前者笑,后者哭。

听到这里的简迟想,或许刚才可以多押几百块。

场内的呼声骤然间昂扬起来,简迟看向中心的擂台,知道是比赛开始了。首先上来的是一个长相凶悍的男人,留着板寸,赤裸魁梧的上身,除了一双红色拳套,没有佩戴任何保护措施。

简迟的心微微一沉,轮到闻川上场了。这一刻的呼声几近顶峰,他同样脱去了上衣,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匀称流畅的肌肉每一块都覆盖在应有的部位,不曾被阳光荼毒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干净而冶艳的面孔,冷如蛇蝎的眼神锁定在对手身上,戴着黑色拳套的手做出防御姿态,这一刻的他仿佛站在真正的赛场上,而非一场赌注。

黑拳不是正规比赛,没有任何章法可言,裁判的存在不是为了公平,而是确保一方不被另一方打出人命。初了解到剧情时,简迟在网上速查过这些资料,他当时并没有真正代入进闻川的处境,只是感到惊叹,心情完全不同于此时此刻,坐在鼎沸的观众席里,耳边全是‘打死他’‘打死他’的兴奋呼喊。擂台上的阿光直直打出了第一拳,闻川侧头躲开,对方直击他没有任何防护的面部,阴狠而迅速。

简迟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哪怕他知道闻川有信心赢得比赛,哪怕闻川作为剧情人物之一不会轻易出事,简迟还是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跟随闻川的每一招每一式。

闻川的攻势完全不比魁梧的阿光,他一直护着脸,频频闪躲挥来的拳和脚下的阴招,淬着寒意的双眸如毒蛇般绕着对方的每一下动势。阿光没有讨到好处,咬了咬牙,招式变得越发阴损不顾一切,就在电光石火之间,躲开攻势的闻川打出了第一拳,阿光一下子拦截在半路,脸上的得意还未来得及完全浮现,夹带风声的狠狠一击勾拳,打得他五官变形。

随着这一拳,场面彻底燥动了起来。

坐在后排的简迟根本数不清闻川的招式,感觉刚才还持平的局面忽然一下扭转。两道体型差距明显的身影胶着在一起,闻川的拳头迅速,狠戾,几乎拳拳落在身体最脆弱的部位,阿光输在了速度,想要靠体型优势将他压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闻川两记扫腿击中膝盖,一脚狠狠踹向了腹部。

硕大的身躯‘哐’的一身砸在边绳上,阿光脸上浮出青紫,还没有缓冲过来就被闻川扯倒在地,肘部一击直对下巴,一直噤若寒蝉的裁判终于站出来制止,闻川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站起来,几个人上去检查已经躺在地上不会动弹的阿光,对这副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有人欢呼,也有人在叫骂,闻川嘴边的伤口渗出一丝血,刚才盛满杀意的双眼已经看不到半分阴鸷,他用戴着拳套的手背擦了擦,抬起浓密的长睫看向最后一排,夹杂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与一丝望进深处的波澜。

简迟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在声浪中几近湮灭。

这样的闻川像是闻川,又好像不是他所认识的闻川。

郑九煞

小狗耍帅

56 欠债

出来以后,简迟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下,他拿着一瓶刚才杨叔给的矿泉水,递给闻川,“累吗?”

闻川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摇头淡淡地说:“今天的对手很弱。”

简迟很难将‘弱’和阿光那身结实的肌肉连在一起,想必闻川概念中的强弱和他完全不一样,浮出刚才比赛时的画面,“那个人后来晕倒了吗?”

“嗯,”闻川似乎明白简迟担心什么,捏了一下矿泉水瓶身,“不会出人命,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简迟稍微松了口气,“我还以为黑拳是要往死里打,刚才的比赛,我真的担心会出什么事。”

闻川没有反驳,“死不常有,断手断脚是常见的事情,拳馆有专门联系好的医院,不管伤得多重,出事后都会直接送过去。”

简迟感觉风吹得脖子凉飕飕,心底也泛起一个冷颤,望向闻川线条流畅的侧脸,褪去那股狠劲后变为了记忆中熟悉的模样——疏冷,淡漠。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没有人能想象到他会拥有那样截然相反的一面,简迟也不能。

“你为什么会选择,”简迟顿了一下,“会选择留长发?”

问题的跳度似乎让闻川微微一怔,想起了什么,垂下长睫,话音低沉磁性:“小时候有人说我长相不男不女,像娘炮,所以我故意留了长发,想让他们看到不管我做什么都和外人没有关系,后来习惯了,就一直留到现在。”

这样的做法带些幼稚的赌气,配合闻川淡漠又认真的神情让简迟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短短二十年里,闻川经历了许多普通人或许一生都不会遭遇的困境,如果不主动询问,他大概从来没有将之开诚布公的想法。哪怕内里柔软又敏感,也要用坚硬的盔甲包裹在外。

这是属于闻川的坚持与自尊。

夜色中可以瞥见远处楼中亮着灯的几扇窗,静谧下,几道凌乱的跑步声由远及近。简迟偏过头,看见几个穿着灰衣服的男人快步跑向相反的方向,手里拎着铁桶状的东西,背影匆忙,来不及多看几眼就不见了踪影。

闻川回过头,盯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怎么了?”

简迟慢了一拍,摇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想到,这群人跑出来的方向和洗衣店是同一个方位。

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哥哥。”

菁菁的声音伴随哒哒的脚步声从楼道里跑出来,先对简迟礼貌喊了一声‘简哥哥’,然后抓着闻川的袖口晃了一下,仰头认真告状道:“你说八点就会回来,现在已经八点十四分了。”

“抱歉,我超时了,”闻川的气音中绕着些淡淡的柔和,“等会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想吃蛋挞,”菁菁一样样报着,“烤鸡翅,还有草莓酸奶。”

“蛋挞不行,你这段时间甜食吃的太多了,小心蛀牙。”

简迟想起上次闻川手里拎着的那袋快餐盒,有些奇怪:“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回家做饭吗?”

这个话题竟然让兄妹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菁菁这段时间常和简迟一起去图书馆,没有了开始那样怕生,转头看了眼闻川,脆生生地出卖她哥哥:“哥哥煮饭很难吃。”

“菁菁。”

闻川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咳一声,对上简迟恍然大悟的眼神,似乎有些淡淡的挫败,沉声解释:“我......不擅长做饭,有时候菁菁不想吃我做的菜,我就会去外面买,没有像她说的那样。”

“小孩还在长身体,总是吃外卖不健康,会对身体不好。”

简迟弯腰对上菁菁的眼睛,笑了一下,“现在很晚了,快餐店也都关门了,你要来哥哥家里吃饭吗?带上你闻川哥哥一起,家里还有鸡翅。”

小孩子总是和简单,听到‘鸡翅’两个字菁菁就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才想起期待地望向闻川,征求同意:“可以吗?”

闻川顿了一会,看不出情绪起伏与否,“想去就去吧。”

菁菁欢快地‘耶’了一声,笑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了些小女孩的活泼天真,很快抛下闻川,过去拉住了简迟的衣角,问什么简迟都低头耐心地回答。

上楼前,简迟回头想要确认闻川有没有跟了上来,瞥见夜色中闻川微微向上扬起的唇角。柔软的笑削弱了时刻保持的冷感与疏离,仅仅是细微一抹,也生动了冷艳的眉眼,不再死气沉沉,也不再拒人千里,仿佛皑皑冰雪融化后流淌进了一池春水,潺潺细流。

简迟第一次发现,闻川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哪怕这张脸已经看过无数次,再次猝不及防地近距离见到,还是会有种说不出的凝神,朦胧而奇妙的悸动。

看到简迟带朋友来家里做客,简成超表现得比当事人还要兴奋,除了一开始被闻川的长发弄得有些迷糊,很快就在简迟的解释下迅速接受。尽管简迟几番阻拦,简成超还是坚持下厨烧了道红烧鸡翅和小炒芹菜。菁菁啃着鸡翅,一口一个‘阿伯’喊得简成超笑成朵花,反倒冷落下了一旁的简迟和闻川。

不过两人都不介意,简迟凑过去轻声说:“家里有药膏,你等会拿一支回去。”

闻川点头道:“好。”

“这回怎么不拒绝了?”

简迟原本是想调侃他一句,没有想到闻川紧绷起身体,停住筷子,半晌才回道:“我原来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现在不算欠人情了吗?简迟心里想,没有问出来。

“现在不算,”闻川就像拥有读心术,低声接道下一句,“现在已经不需要用人情计算。”

简迟微微一怔。

吃完饭,闻川帮忙收拾完桌子才带着菁菁离开。家里的家务分工明确,做饭洗碗,洗衣拖地,都是简迟和简成超均匀分配。简成超还在夸赞闻川和菁菁懂礼貌,简迟边洗碗边偶尔附和几句,随口问道:“马上过年了,店里要忙起来,你真的不用我过去帮忙吗?”

“不用,”简成超坐在沙发上头也没回,一口回绝,“你和朋友好好玩,店里的事情不用操心。”

“我回来以后还没有去店里看过。”

简成超说:“等过了春节,我就带你过去转转。”

简迟应了一声好。

疑惑从那天的摔碗开始,到夜里碰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跑开,简迟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直觉往往灵验,简成超不是个喜欢藏事的人,相反,他很爱显摆,粗心又随和,如果给他点酒,经常能拉着简迟滔滔不绝地说上好几个小时,更不会拒绝‘去店里’这种小小的要求。简成超这几天的态度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简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还不知道的。

早晨,等到简成超离家上班,简迟也从床上醒来。他记得当时选择店面时简成超发给他的地址和讯息,尽管只在照片里看到过一次,牢记的方向感让简迟一下子就找到了目的地。

时间刚过七点半,街道上行人稀疏,简迟望向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店名,白日里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底入侵,耳边嗡嗡的响。

卷帘门紧闭,根本没有正常营业的迹象,上面被刺目的红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还钱’,‘欠债还钱’。边缘淌下的红颜料像血一样瘆人,卷帘门的几个边角还有被硬物敲坏的痕迹,像是人为的施暴,甚至连旁边的白墙也难遭幸免。

简迟的心跳得很快,幸好还有理智支撑他拍下照片,作为证据。

‘咔嚓’一声,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罪魁祸首的人选。

57 阴谋

简迟不能说了解别人,但绝对可以说是了解简成超。他们之间说是父子,更像是熟知对方,彼此包容理解的朋友。

简成超没有很多中年男人常有的恶习,可能以前有,但在何玥青去世以后,妻子的离开给了他重重一击。从简迟有印象开始,简成超就是在繁忙地工作,照顾他,然后工作。如果不这么拼命,家里根本填补不上被挖去的一笔笔医药费。尽管小时候的简迟希望得到陪伴,他也很早就懂得简成超的不容易,并且理解这一切。

简迟不相信曾经拼命赚钱养家的简成超会欠下债务不还,他现在拥有圣斯顿的全额奖学金,学费和生活费不用家里发愁,就算新店的生意不景气,生活也不至于落魄到需要借钱。从简成超的表现来看,更像是不希望他知道后担心,而不是在躲避追债。

躺在床上,简迟盯着拍下的几张照片想了很久。如果问题不出在简成超身上,那就是他。

进入圣斯顿之前,他很难相信会有人一次次用恶毒的手段陷害自己的亲弟弟。

现实就像张扬那日轻描淡写说的一样,出生在显赫的家庭中,利益成为了连接亲人的主要途径,而非感情。白书昀不断地陷害白希羽,仅仅因为觉得白希羽抢走了邵航和他的父亲与长兄。那么现在白书昀的眼里,他是否也成为了抢走邵航还故意挑衅的‘障碍’?白书昀会因此报复他吗?

如果没有卫安那次在HS发帖污蔑,简迟或许不会这样猜测,但卫安离开前的眼神侧面证实了主谋其实另有其人,简迟不得不抱着最坏的打算看待这件事情。

白书昀刚刚回校,卫安就忽然掌握了许多本不该知道的内幕,以此来对付他。他刚刚被白书昀单方面视为眼中钉,见识过对方本来的面目,现在家里的店就被人无缘无故地破坏。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晚上吃饭,简成超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笑呵呵地聊着近些天的琐事。简迟嘴巴和心底都不是滋味,缓慢嚼着米饭,直到快要吃完才开口说道:“爸,我的笔记本死机了,下午拿去店里修,店员说修不好了。”

简成超大概是被这声‘爸’弄得愣了一下,简迟很少这样叫他,话都差点说不利索,“怎么弄的?修不好了是要换个新的吗?”

“之前在学校里摔过一次,应该是那个时候把内部零件摔坏了,”简迟面不改色地扯谎,描述得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我看了一下同牌子的新电脑,要三千多块钱。”

“我当时买的时候就告诉你平时要小心一点,电脑那么脆弱的东西,多摔几下就不中用了。”

简成超肉疼地说教了几句,语气不重,看见简迟也是一副知道错误的模样,很快松了口:“我等会把钱转你,明后天你去换个新的,坏的那个别扔了,应该还能卖个二手,你拿着当零花钱。马上过年了,你也要多买几件新衣服,我看你一天到晚都穿这件外套,早就该换了。”

“我知道了,”简迟说,“谢谢爸。”

简成超很快转来四千块,简迟留下五百,第二天把剩下的钱又原封不动地转了回去,告诉简成超他去别的店里看了一下,那里的人说可以修,只要两百块就够了。简成超虽然不解,但压根不懂维修费用里的弯弯绕绕,还夸简迟细心,幸好多留了个心眼,不然这几千块钱又要浪费。

稍微试探了一下,简迟就可以确定店门上写的内容都是莫须有的污蔑。当年家里为了还欠下的医药费,日子过得拮据不已,猪肉都要掂量着买,更不要说随随便便就拿出几千买电脑和衣服,简成超的态度也没有一点欠债该有的犹豫。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简迟的心情好转,相反更加沉重。他斟酌良久,给白希羽发去了一条消息:请问你可以把白书昀的联系方式给我吗?不行也没有关系,打扰了。

白希羽是他目前唯一能联系到白书昀的途径,尽管季怀斯和邵航同样可以办到,但那样做几乎等同于把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简迟不想冒这个险。

回复来的很快:当然可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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