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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恶魔掌心里的盲眼病美人 第26节

他把楚夭寻抱得直起来一点,想喂他吃药。不是那种苦涩的感冒冲剂,夭夭从小到大苦药吃得够多了,他不会再让他吃到一点点苦味。

他让医生拿来的,是一种非常甜蜜的药水,香香的水果味,效果也很好,是明炤集团旗下的医药研发公司专门开发出来的。

百里明插上吸管,递到楚夭寻嘴边。可楚夭寻好像知道这是药,小脸一扭埋进他衣服里,胳膊要去攀他的颈脖,软软地哼:“抱。”

百里明毫无办法,心软得一塌糊涂,只得放下药水去抱他。小小的少年窝缩在他胸膛,双臂一圈就是满怀,五月初晴的云絮,娇娇软软的小猫。他觉不出他的分量,只觉得轻盈得过了分,飘走了怎么好,溜跑了怎么好。

等连哄带骗地让楚夭寻喝了药水,百里明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额头都沁出一点薄汗。

他经历过很多凶险的时刻,或者说这十几年来他的人生就是由无数场阴谋和算计构成的。但全都加起来,还不如怀中少年因病痛而发出的一点嘤咛,更能牵动他的心神。

也不知是药效起得快,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不多时,楚夭寻的热度就退下去了一些,迷迷糊糊地要睡。

百里明让跟过来的家政换上洁净松软的床单和软被,刚想把人裹进去,两只汗漉漉的小手就不满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夭夭,不想离开他。

“抱……”

要他抱,一直抱。

爱撒娇的孩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那么好、那么乖、那么甜的夭夭,那么多年来却一直活在苦涩的黑暗里。他受了很多委屈,却连撒娇都成了奢望。

百里明呼吸有点凌乱,深渊般的黑又逐渐在眼中凝聚。

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毁了楚家,毁了楚夭寻的爸爸、弟弟、继母……把百里棘从坟墓里挖出来……砸开他的棺材……将他尸体剁碎成千千万万片……

纠缠折磨他的噩梦又悄然攫住了他。

可怕的幻影在如水波浮现,他看见楚夭寻躺在自己臂弯,苍白的脸,安静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为什么,不管他多么努力地叫他,他都没有再醒来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怀中的瘦小身体也一点点冷了下去。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时间不是无形的,时间有千钧之重,尖锐无比,“滴答、滴答”地从他身上辗轧过去,万剐千刀,粉身碎骨。

他不知道该向谁复仇,甚至不知道该去恨谁。该死的人有很多,但最不可饶恕的还是自己。

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反抗百里棘,那自己就能一直牵着夭夭的手不放开,护着他慢慢长大。

又或者,不长大也可以,只要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他知道他的夭夭从来不会要求得太多,院子角落里的一丛小花,都足够让他开心很久。

一切都被自己毁了。

世界上再没比自己更无能的人,足足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有了为珍爱的人遮挡一切风雨的能力。

夭夭逝去了,他的灵魂也被掏空了。要不了多久,这具冰冷僵硬地躯壳也会死去。不用任何人杀,就能这样死去。

他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野狗。

野狗一无所有,仅仅死咬着最后一个愿望。

最最强烈的、无可取代的、必须实现的愿望——

冥府也好,天国也好,追去楚夭寻的身边,把他带回充满阳光与花香的人间。

他不会做愚蠢的俄耳甫斯,把爱人遗失在永久的黑暗国度。他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不会回头。

哪怕要以自身为代价,他也要祈求神明,无论如何,至少让那孩子拥有幸福的未来吧!

细细的,微微的,手上传来温暖潮润的触觉,鲜明又真实。

他看见,被子里伸出一只小爪子,伶仃的腕骨,细弱的手指,雪白的皮肤隐约可见静脉血管,冰雪之下静静流淌的淡蓝小河。

小爪子摸摸索索,攀上了他的手背,握住他的小拇指。

紧紧地握。

代表承诺的手指,象征坚定和可靠的手指。

楚夭寻牵住了他的手,把他从梦魇中带了回来。

这一次,也是头一次,他没有被噩梦困住,也没有再被病发折磨。

他就在夭夭身边,夭夭也在他身边。

咫尺之间。

*

楚夭寻沉沉地睡着了,呼吸匀净,平和安宁。一根小拇指的相牵,让他们都不会再做噩梦。

傍晚的时候,楚夭寻醒了。热度退了,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都是发出来的汗,整个人松快了很多,就是四肢酸软虚乏,一点都提不起劲。

他听见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煲东西的声音,香味飘送过来,竟然勾起了一丝饿意。

百里明走进来,身上还系着小熊摘采草莓围裙。

“夭夭,感觉有好点吗?”

楚夭寻一怔,两只手揪住被沿,慢慢拉高遮住脑袋,不理他。

百里明怕他闷着,想把被子掀开一点,谁知里面迅疾地探出一只小爪子,在他手背上狠狠挠了一下。

百里明看着三道细细的抓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真好,夭夭肯理他了。

“对不起。”

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楚夭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缩成一小团,继续做一颗小蘑菇。

还道歉!这个人长嘴干什么使的,要不就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那天晚上在车上,我不该那样。”百里明斟酌着措辞,“看到你和那个小混……同学关系那么好,我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被子团儿里的人还是一声不吭,好一会儿,里面才瓮声瓮气地传出:“我和别人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百里明黯然垂眸,“确实没有……”

楚夭寻更气了,“那不就行了?我爱和谁好和谁好,你凭什么管我。”

百里明皱眉,“桑清不是好人。”

楚夭寻拉下被子,“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

“还知道他不是好人?”

“……”

“这么一想,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正好出现在那儿?”

“……”

“搞得你知道像我要去哪儿、和谁去一样……”楚夭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挣着身子去抽屉里拿手机。

发过烧后有点泛白的薄嫩嘴唇凑近屏幕,又软又颤地开了口:

“星星先生……?”

空气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扬声器里的富有金属感的电子音,和男人近在身畔的低醇嗓音,同时沉沉响起。

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却不约而同地在耳中交汇。

“我在。”

……

苍白的小手慢慢握紧手机,一滴、两滴,屏幕被温热咸涩的液体打湿,明晃晃地倒映着楚夭寻的伤心。

或许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混乱的,混沌的,复杂的。

当百里明惶乱地半跪下来,想把他搂进怀里,哄他别再哭的时候,他没有打他也没有推开他,反而头一低,顺势靠上了他的胸膛。

“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太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百里明抬起手,顿了顿,轻轻贴上少年颤抖不已的单薄背脊。

“夭夭……”

肩膀上陡然传来一阵锐痛,楚夭寻在咬他,细白的贝齿咬出的牙印也是小小一个圈,而且很快就松了口,都没破皮流血。

百里明觉得遗憾。

“我……我咬痛你了吗?”楚夭寻不安地仰起小脸,含着一包汪汪的泪。

百里明犹豫了一下,说:“痛得快死了。”

“谁让你欺负我的……”楚夭寻憋着气,历数这个男人的罪状,“欺负我……骗我……”

还不要我。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他不会骂人,也从没说过谁的坏话,一番搜肠刮肚,也想不出除了“坏”这个字,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男人。

可尽管这么坏,为什么还是想要靠近。

为什么……一点儿都讨厌不起来呢?

想要讨厌他,要费很多心劲儿。

想要靠近他,却像是纯出本能。

楚夭寻脑子很乱,微微晕眩,发过烧后虚软的身体支撑不住,幸好百里明一直稳稳地揽着他,他气呼呼地挣了几下,又怎么可能犟得过这个坏男人的力气,只能很憋屈又很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委屈,有一点想流泪的冲动。但这种在心口慢慢膨胀开来的酸楚感觉,又好像不全是因为坏男人骗他欺负他。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实情吗?”楚夭寻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不会告诉任何人。”

真的、假的、真假掺半的,他只要坏男人给他一个理由就够了。哪怕是敷衍的理由,他也会全盘接受,既往不咎。

可男人还是缄默,只是揽着他的胳膊紧了紧。

怎么和百里明那么像,楚夭寻不自觉地咬起了下唇。

前世,百里明也总是沉默,他什么都不说,只一味去做。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连死都轻描淡写,却为什么连和自己吐露一句真心的勇气都没有呢?

不要忘了,自己可是瞎子,还是一个眼睛盲了、心也不亮的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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