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34节
“见过老相国。”
赵禹出仕,先服事太尉周亚夫,后服事丞相府多年,虽然那时的丞相不是公孙弘,但表现得更加亲近。
“来了啊?”
公孙弘从政务中抬首,示意道:“都坐吧,希望你们不介意来一趟丞相府。”
“荣幸之至!”官场回话的方式,两人倒是一样,齐声道。
“二位,上君颁布了第一条当国政令,请移国库、少府之金于北军。”公孙弘开门见山道。
“这份政令,事关重大,是不是先呈报陛下决断?”赵禹额头渗出了汗,为难道。
大司农颜异默不作声,显然,也不同意这份政令。
“这份政令,我的意思,是先不给陛下呈去。”
颜异、赵禹闻声侧目。
“我讲两个道理。”
公孙弘搁下了狼毫笔,缓缓起身道:“眼下的国事,不要再给陛下添乱,知道了也无益,这是其一。”
这是反话正说。
国事蜩螗,与陛下十多年的肆意妄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汉没有到谷底,但也探到谷底了,即便心中的话不能说出口,但中、外两朝官吏的想法大体相同,年少的上君不论怎么治国,就是什么都不做,在某种程度上说,大汉都会往上走。
不是国事在给陛下添乱,是陛下一直在给国事添乱。
但这一个理由,是说服不了颜异、赵禹的,毕竟,他们的身家性命可都系于府金之上,私将府金交给当国储君,等陛下知道了,必然会杀了他们,可能还会牵连家族。
“其二,天家之争,不是什么隐秘,陛下、上君,我与你们都一样,谁也得罪不起,推心置腹的说,现在的陛下,几近孤掌难鸣,哪怕陛下听闻府金移动,从甘泉宫迢迢而回,父子之间,孰胜孰败是未知之数,但我大汉,可就立时大厦将倾了。”
社稷之重。
顿时压的颜异、赵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却依旧难以下定决心。
公孙弘不想毁谤圣誉,可到这会儿了,只能继续道:“上君对待臣下的宽厚是众所周知的,日后上君登基,即使无功,也会给予一定的赏赐。
如果是陛下恢复执政,以陛下如渊如海的龙心,反对过陛下的人,恐会立死,而首鼠于陛下、上君两端的人,也难逃一死,至于支持陛下的人……”
没有说完的话,最是惹人联想,颜异、赵禹都是老臣了,想到窦太皇太后、王太后相继薨逝后,陛下无差别的杀戮,就内心沉重。
支持陛下,估计有买不完的白鹿币!
什么时候没钱了,也就到了死亡的时刻。
支持上君……麒麟阁上还能增添名字吗?
“究其根本,一个小小的禀奏,就是罪魁祸首,我和你们,三人就是肇事的根源,你们说,我这番话对也不对?”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是老相国推断的,既然老相国推心置腹,下官也有一句剖心之言,陛下这十数年,也算是个英武有为的皇帝吧?”赵禹不愿道。
作为酷吏,结局是注定的,狡兔死,走狗烹,老主人性格暴虐,不完全是好事,小主人性格未定,好、坏更是难定。
相较于小主人,他觉得老主人更可靠,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有块骨头啃着就足矣。
公孙弘没有接言,倒是颜异接言道:“只是,陛下太好大喜功了些,相国,我跟你走。
少府库金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孝文、孝景之后,府库万万金之景已然不再,他日府库空空,便是少府卿的死期,想来这一天,不远矣!”
陛下移居甘泉宫,那占地万亩的离宫不可避免的要大动翻修,百万金砸进去都未必够,再加上跟随陛下前去的中朝官吏、嫔妃、宫娥、寺人、觳抵优俳,等等,人吃马嚼,当少府之金撑不住的时候,谁是少府卿谁就得死。
陛下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的好大喜功,将孝文、孝景之治的无数积累损耗殆尽,那么,制造一场大火,烧去空空如也的府库,然后对外宣称,少府卿监守自盗,盗走盛世遗泽,还放大火烧去了所有的痕迹,就成了很好的解决办法。
孝文、孝景二帝的宝藏,将成为千秋万代的传说。
而那个监守自盗、铲迹销声的少府卿及家族,想好死都难,少说也得诛个三族吧?
诛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赵禹身体一颤,“大汉的以后,还要看上君,老相国,府金之事,我悉听尊便!”
“那好,库金之事,就这样定了!”
第58章 同德
廷尉卿府。
这或许是九卿之中,唯一以官职命名的卿大夫私邸。
盐、铁大农丞东郭咸阳、孔仅早就来了,但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屋。
张汤长子张贺见此情形,便体贴地帮二位大农丞推开了虚掩的门,一瞬之间,东郭咸阳、孔仅脸都白了。
还是那句话,发昏当不了死,东郭咸阳、孔仅咬着牙迈了进来,但在门口,又站住了。
廷尉卿在睡着。
相家有云,人的睡相最能看出人的心地。
呼吸均匀,眼嘴轻闭,眉脸松弛者为心地坦荡,呼吸不匀,嘴眼似张似闭,眉言紧皱者必是心机颇深,连梦中都在算计。
而张汤,既非前者,也非后者,睡得好熟,呼吸不但均匀,且悠长连绵,几乎听不见间隙,眼睛和嘴也都闭着,只是双眉微皱,两个嘴角露出两道深深的纹沟。
望着这张脸,东郭咸阳、孔仅的眼神中满是紧张和不安,他们知道张汤日上三竿未醒的缘由,那便是两日两夜未睡。
人在廷尉署,夏时为闲,春秋为断,而冬时行刑,为廷尉卿者,要在冬至之日前,将大汉所有行刑案卷重新过目一遍,亲笔勾朱后,发往诸王国、郡县行刑。
就昨日,廷尉署累送全国九十一郡、十八诸侯国,三万六千五百杀卷,正合年月日之数。
换言之,张汤一日诛杀三万六千五百人。
这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才能在杀了几万人后,仍能安然入睡?
出仕中央属官数月,东郭咸阳、孔仅整日都在与丞相府幕僚争论、博弈,说是碌碌无为也不为过,但积极的走动和挥洒的钱财,也让二位大农丞摸清了公卿们的习惯和为官准则。
就以张汤为例,处理案件,基本有四种模式。
一,如果张汤认为是陛下或储君想严办的人,案卷就会交给署中酷吏去审理,极尽株连之能事。
就近来说,周阳由及周阳全族。
二,如果张汤认为是陛下或储君想宽恕的人,案卷就会交给署中循吏去审理,哪怕犯人性命不保,也不会行株连之事。
就近来说,前御史大夫李蔡,中大夫庄助。
三,如果张汤审理的对象是豪强,那么,就必然会变着法子给予重判。
就近来说,又是周阳全族。
四,如果审理的对象是平民百姓,张汤以前常常向陛下,现在向当国储君面述,一些按大汉律法应当判刑的人,但请陛下、当国储君明察裁定后,往往这些人就会得到宽赦。
很不幸,东郭咸阳、孔仅,既属于当国储君想严办的人,又属于地方豪强,在得到廷尉卿邀请入府一叙的信笺时,那日廷议连斩中、外两朝三名大员的场景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东郭咸阳、孔仅来时途中,连死后埋哪都想好了。
张汤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看见了在那里坐立不安的东郭咸阳、孔仅,从榻上坐起,“来人。”
门前的张贺立刻走了进来,恭顺道:“父亲。”
“为我打盆水来。”
“是,父亲。”
父子短暂的交流,在张贺又走了出去后,张汤望着二位大农丞,不紧不慢道:“坐。”
东郭咸阳、孔仅拱手,在靠窗的墩子上端坐了下来。
“听说二位是以珍贵丝绸走了内朝某人的路子,见到的陛下,以每年三十万金、百匹珍贵丝绸,让陛下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商人出仕中央属官。”张汤再开口便直取中军。
东郭咸阳、孔仅近乎是弹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回廷尉卿,绝无此事,我们二人皆是从‘公车上书’,侥天之幸获陛下青睐,才有此遇。”
大汉的入仕之路,其实很窄,而且,阶级分明。
你若为权贵,便捐纳钱物得以为郎,走陛下的路子,那就为天子郎,待在陛下的身边,什么时候获幸天赐,便可一步公卿,新的御史大夫枚皋,便是如此。
要是走的丞相的路子,那就为相府郎,去往大汉各地担任知县或县令,政绩优异者,步步升迁,往公卿方向进步。
你若为平民,就举孝廉,孝与廉,实质上是两个分开的制度,一为“举孝”,一为“察廉”。
举孝不必多说,孝感动地,便能青云而上,而察廉,已经是平民之上的普通吏员了,以廉吏再进一步。
当然,既是孝子,又是廉吏的人也有,“孝廉”既能分列,也可以并置,只是大汉以忠、孝立国,孝廉之间,自然更偏重于“孝”。
这是权贵、平民正统的入仕之路。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捷径,即“公车上书”。
天子所居未央宫,未央宫被一整圈宫墙围住,只在东面和北面设有正门,并在门外建有东阙和北阙,其中东门、东阙是用来接受诸侯朝见的,而北门,是供臣民日常奏事谒见的。
从理论上说,天底下任何人来北阙上书奏事,都能毛遂自荐,一言打动天子,从此青云直上。
可事实上,一年之中,最多不过三人获得皇帝青睐,作为代表的,就是元朔元年,主父偃、徐乐、严安三人登入天子之堂。
公车上书出仕中央属官不为罪,以贿赂进身中央属官可就为大罪了。
斩首、弃市、抄家、诛族……诸多刑罚,都能用得上。
张贺去而复返,将水盆放置在洗脸架上。
张汤走了过去,拿起了盆里的脸帕,边洗边道:“这么说,元狩元年,以北阙上书进身,就是你们俩?”
“是我们。”东郭咸阳、孔仅说道。
张汤将面巾放回水盆,张贺立刻提起了官袍替父亲穿衣,“陛下不在,无人作保,不知二位大农丞经得住廷尉狱大刑吗?”
登时,东郭咸阳、孔仅冷汗淋漓。
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宫廷之变后,中、外两朝幸进之臣为何头也不回跟着陛下去了远离朝政中心的甘泉宫,这是料到会有清算?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吃吃喝喝的幸臣也没告诉他们啊?
彼其娘之,他们怎么办?
“别紧张,我也是听说而已,那三十万金没有人见过。”
张汤展露了獠牙,笑道:“但我想,陛下有的,上君也会有吧?”
“有的,有的,廷尉卿,都会有的……”东郭咸阳、孔仅连声道。
张汤一笑,这个秘密,可以吃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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