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27节
绝对不是想她的肉饼。
感谢了夫人的款待，杜林还是坚持付了房间费用，这让这位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盛，她亲自带着杜林到了顶层——话说回来这儿竟然还有电梯，虽然慢了一些，但至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
人类机械学也不是一无是处吗。
据夫人说，顶层有十一个套房，所以刚打开电梯门杜林就见到了别的客人。
客人是一家人，男人，女人，三个孩子，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小丫头，而身为走地双足恐怖直立猿的男孩看到凯尔希就走不动路了，伸手就想抓凯尔希的耳朵。
凯尔希优雅地让过了抓取，小跑着来到了杜林的另一侧。
孩子抬起头看到杜林：“你的猫卖吗。”
用的是通用语，杜林学过，也会，所以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法师先生，我的孩子还小。”倒是孩子的父亲眼尖，他伸手拎走了自己的倒霉孩子。
应该是看到了杜林腰间挎包里的魔杖，同时也看清了杜林的体表特征，正常人在通常的情况下不会想要得罪一个施术者。
杜林也不以为意——倒霉孩子年岁还没有他的零头大：“没什么，人类先生，不过还是需要教育一下您的孩子，不是每一个施术者都会如此宽容。”
男人与女人连忙称是。
“这是卢布林的伊许公爵的孙子，杜林·艾尔什。”艾琳夫人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她先是为客人一家介绍了杜林，然后又为杜林介绍起了这一家子：“雷根·艾尔文伯爵长子，汤米·艾尔文勋爵，他的夫人，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
杜林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银龙之血家族，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宽容，我的孩子太不懂事了。”刚刚还皱着眉头的艾尔文夫人如今笑靥如花。
“小孩子，总会有这么一个阶段，我理解，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没有生气。”杜林微笑。
双方道别，艾尔文一家人下了楼，而杜林跟着艾琳夫人走向他的房间。
“小孩子不大懂事，尤其是人类的孩子，好奇心比猫还重，命却不如猫儿的九分之一，真是令人苦恼。”艾琳夫人微笑着站在她打开的房门前：“你的房间，孩子，钥匙给你了。”
接过钥匙，杜林一脸诚挚地感谢：“谢谢您，夫人。”
“不用谢我，好好休息，晚餐我会让孩子送上来。”夫人说完就走了。
杜林为凯尔希解开绳索，小家伙开心的跑到了炉火旁一头躺在了垫子上，看得出来艾琳夫人的确是已经知道杜林要来了，所以连炉火都已经点燃，甚至连宠物垫子和鸟架都准备好了。
杜林来到阳台前，玻璃门甚至都有两个把手，上面的大，适合人类与大块头；下面的小，适合草原精灵和半身人这一类的小体型。
推开门，站到阳台前，从这里可以直视港口，真正的站得高看得远。
“如果我是一个诗人，我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杜林自言自语到这里笑了两声——两辈子凑一块儿拼不出一个汗滴禾下土，还诗人呢，别丢人了杜林。
转身，正准备离开，杜林就听到了下方街道上传来的枪声。
先是藏好，等到枪声结束，杜林从口袋里拿出镜子，将它探出护杆空隙看了看街道，看到了受害者，可除了飞驰而去的车声，杜林并没有看到凶手。
想了想，杜林收起镜子，起身，吹了一个口哨。
凯尔希咬起地上的绳索来到杜林面前，之前已经落在鸟架上的赫默落在杜林的胳膊上。
赫默，你是不是又胖了？
不过算了，下楼看热闹去。
………………
死者杜林认识，是汤米·艾尔文勋爵与他的家人，被近距离以转轮枪射击，凶手使用的是10毫米大口径，所以现场惨不忍睹。
吕贝克出事自然不归苏勒姆林场管，负责这里的是北方王国的警察部门，很快警察们就过来拉了警戒线，看热闹的老少爷们也是倒了血霉，被找不到凶手的警察抓住一个一个询问。
杜林倒是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事发之前他刚刚上楼，事发之后他刚刚下楼，至少有三十个人证来证明他不是凶手——而且一只草原精灵也不可能开一辆人类开的车子，用至少五把转轮枪同时向死者开火。
但负责的黑皮衣老头还是有些好奇于杜林的枪匠身份，他请杜林坐到一旁的休息区，亲自给杜林来了一杯牛奶，加了不少蜂蜜与糖：“我是费舍尔·格里高利，来自王室秘密警察部门。”
杜林一愣：“死了一个勋爵，需要出动你们吗。”
费舍尔先生也一愣：“为什么不能。”
对这个反问，杜林当然有所准备，他拿出了一本书：“我在火车上买的书，上面说你们秘密警察不管一般的事情。”
“北方王国政治生态圈一览……这种书到现在没事，文字调查科里的各位还真是尸位素餐啊。”老人说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好吧，这的确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勋爵有另一重身份，他在这里本应该是度假才对，但现在却成了我们的难题，正常情况来说不应该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可凶手们为什么会知道。”
“您这话当我面说没问题吗，费舍尔先生。”杜林有些好奇，艾尔文勋爵到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他又怎么会死在这里，说实话杜林真的非常好奇。
“人都死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了你一个卢布林来的艾尔什家的孩子，我们也不用担心你是什么坏东西。”老人这么回答道，然后将杜林给他的枪证与工匠证还了回来：“这片大地真是意外的小啊，欢迎来到北方王国。”
“人类世界还真是挺紧张刺激的，在南边的希德尼，我见了抢运钞车的。到了你们这儿，又见到了当街杀一家老小的。”说到这儿，杜林喝了一口牛奶……加料的人工制品，不过看在加了那么多糖与蜂蜜的份上，算了。
想到这里，杜林抬起头看着这个老家伙：“我跟你说，我看的人类电影里都没有这样紧张刺激的剧情。”
这个白头发的老头莞尔，看着手里的报告问道：“你的船应该明天出发，今天你住一家旅馆，正好碰到了汤米·艾尔文勋爵与他的家人……看你这样子，不像是第一次看到死人。”
“去年冬天的时候卢布林杀了一队扮成商人的人贩子，尸体吊在架子上挂了好几里地，有比勋爵和他小儿子还惨的，的确是习惯了。”杜林介绍了一下，免得被人当成变态。
“喔，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话说回来，人贩子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死透一些才能令人安心。”费舍尔先生说到这里笑了笑：“说起来，这种大口径转轮枪是从草原精灵领流出来的，孩子，你是枪匠，你有头绪吗。”
“是的，我知道，毕竟大家都用它来打卢布林野猪，使用十毫米钢芯铜帽弹，无论是侵彻力还是停止力都非常优秀，如果换新式钢芯穿甲弹，侵彻力能更高，甚至能够从野猪的脑门打进去一直从它的屁股那儿钻出来，打出拳头大小的洞。”杜林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废话，这枪和这子弹就是我画的图纸我能不知道吗，这枪目前在卢布林满大街的警察先生都配着，使用快装轮，装弹丝滑，警察部门里高蹄牛角佬这样的有力气的大块头甚至会使用二十毫米口径的手炮版本。
至于巨人种那就更了不得了——三十毫米的怕不怕，反正杜林是真的怕，这些巨人佬甚至会在第二发装榴霰弹，从窗户打进去，整个房间别想找到活着的东西。
所以这个老头问杜林有没有头绪，我有啊，是我画的图纸怎么了。
“那没事了，杜林小先生你可以自由离开。”扬了扬眉头，老人微笑着转身离开。
第45章 欲望不熄
老头是走了，杜林可没走，牵着凯尔希看着现场——可怜的勋爵身中七枪，有一枪打中了脖子，所以现在的他怀抱着他自己的脑袋，看起来很是无助。
至于他的夫人与孩子，也是各有各的凄楚，凶手要杀人至少得有动机，尤其是这种目标非常明确的刺杀……先生，你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受此杀身之祸。想到这里，杜林扭头扫视人群——吕贝克是陌生的城市，人们是陌生的生命，但他们和他不一样，所以杜林想要从这些观众与看客的眼里看出端倪。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夫人，有评头论足的绅士，更有横眉冷对的年轻人——他穿着有缝补痕迹的背带裤与衬衫，在寒冷的冬天里也只多了一件外套，都是使用了一种俗名为耐洗布的材质，是人类世界的工人阶级最喜欢的布料，因为它结实，耐用，便宜。
小姐手里的丝绸和先生身上的呢绒太贵了。
不过这些工人肯定不是凶手，他们那点薪水，养家糊口都是困难，买枪有些勉强了。
所以问题来了，汤米·艾尔文勋爵的受众如此爱憎分明，那么又会是谁杀了他呢。
书里所说的北方主义？不像，书里说过，北方主义更喜欢刺杀，这种当场打了二三十发子弹的事情，不像是他们做的。可除了北方主义之外，还会有谁对他下手呢。
想到这里，杜林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孩子，最终千言万语也只能化做无声叹息。
萨里奇家的孩子吮吸着受害者的血长大，所以他们该死；你们呢，你们的父亲又做了什么，会导致你们在那一刻承受子弹及体之苦。
这个问题看起来不会有答案，杜林最终带着凯尔希走向旅馆大门，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吧。
但杜林想走了，却有人不想让他走，一个穿着银灰色风衣，戴着扁帽，拿着夹有纸的夹板与笔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也许是因为杜林挎包中才露尖尖角的魔杖，也许是因为腰间不经意间露出的枪套与胸前别着的枪证，他飞快的举起了双手：“你好，我听那位警官说您是来自卢布林的草原精灵小先生，我是哥本哈根与吕贝克地区的知识之神日报社的记者，奥斯汀·雅各布，我想采访您一下，好吗。”
“给我一个能够接受你采访的理由。”既然这位有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拦住自己的去路，想必对自己的身份一定非常有信心，杜林点了点头，示意这位给他一个理由。
“我觉得我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凶案，你看，人类的观点与草原精灵的观点完全不同。”说完，这个面容削瘦的年轻人指了指路边的咖啡店：“喝杯热饮料，怎么样。”
“好啊。”杜林想了想，的确，自己虽然骨子里还是人类，但外表却是一个如假抱换的草原精灵，而且这辈子只怕是切不回去的那种了。
考虑到这里，杜林眯着眼打量了年轻人一眼，确认他的确是奥斯汀·简·雅各布，一位记者。
于是就牵着凯尔希，跟在这位身后走进了咖啡店——说是走进去，这家咖啡店其实还是半开放的，并没有大门，因此哪怕有炉火，温度也并不高，不过透风的同时路上的情况也是一览无余。
坐到两人桌旁，这位年轻人点了一杯咖啡，一份饼干，然后看向杜林。
“咖啡，大壶的，加蜂蜜和牛奶，还有两份最好的点心。”说完，杜林拿出钱包付了钱。
年轻人刚刚脸色都变了，很显然是一个赚辛苦钱的小记者，杜林做为有钱人家的崽，不会这么欺负人。
“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采访别人之前至少也应该先了解一下对方的身份，我是杜林·艾尔什。”
杜林说完，靠到了沙发靠背上，凯尔希将两只大前爪拍在杜林的腿上，然后将它的脑袋垫在了前爪上。
赫默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原本停在架子上的鹦鹉现在被鸟绳倒吊在架上，眼看着要被吓死了。
杜林打了一个响指，赫默拍了拍翅膀，飞到了杜林身后的椅背上。
杜林凝视着赫默。
这姑娘儿最终松开了抓着鹦鹉的左爪，后者惨叫着飞开。
年轻人掏出了一个小本本，本子上面写着草原精灵姓氏一览表，检索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小本子时，这个年轻人已经瞪圆了双眼：“不会吧。”
“现实就是如此离谱，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对吧。”杜林笑着到这里一边撸着凯尔希，一边展现着他的漫不经心：“你不是说想采访我吗，可以问了。”
“啊，对了，我一直想知道，生活在卢布林的您，来到人类世界之后见到这样的凶杀案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还是卢布林安全。”小记者很快调整好了他的工作状态，开口问了起来。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在卢布林虽然远离东部前线，但时不时也会有零散的怪物或是异种出现，去年还有一个人类超凡在进入镇子后彻底失控，还有一个打扮成商队的人贩子集团被剿灭。”
杜林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前者和后者的故事，当然，没有说人是自己杀的。
“这样吗，我一直以为东部精灵领的大家都是过的田园生活，没有忧愁。”“也不会为房租，水电费或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苦恼，对吗。”
杜林说到这里笑着摆了摆手：“这一段你可以不写进报道。”
“还是可以写进去的，我一直以为卢布林来的草原精灵不会懂我们这些平凡人类的生活。”记者苦笑着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您认为这个世界不安全，那您有没有想过，什么才叫一个安全的世界。”
“一个安全的世界啊，那大概就是所有孩子都能吃饱饭而且不会被拐卖的世界吧。”杜林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咦，要求这么低吗。”记者看起来非常意外。
杜林点了点头：“我不奢求不可能到达的天国，让每一个孩子能吃饱饭代表着一个文明足够富足，没有人拐卖孩子代表着一个文明足够高尚，这是我对社会最低也是最高的要求，至于贵族老爷们争权夺利抢婆娘，那是欲望需要，我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跟天使一样高尚可以管住自己的理智和小老弟，这不可能。”
“咦，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记者先生有些小小的疑惑。
“奥斯汀先生，您是大人，我是孩子，但就连我这样一个孩子都明白，欲望不熄，斗争不止，图书馆里的历史书柜里所写的那些大部头也不会告诉你，人类文明史其实用三个词就能概括，那就是战争，和平，革命。”
说到这里，杜林叹了一声：“就像是汤米·艾尔文勋爵，我不知道他一家为何而死，但肯定是有人觉得死掉的他比活着的他更好，所以汤米·艾尔文勋爵一家就这么死了。这正耦合了我的观点。”
说到这里，杜林卖了一个关子，他撸了撸凯尔希的下巴：“那就是，欲望不熄，斗争不止。”
第46章 斗争不止
“欲望不熄，斗争不止……”
白发的老人看完今天早上刚刚出版的智慧日报上的头版，他用他干瘪的手将报纸放到了桌上，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费舍尔·格里高利。
“费舍尔，你怎么看这个柯里昂家的小孙儿。”老人拍了拍他的膝盖。
“陛下，是艾尔什公爵教的好大孙，我听说他甚至没见过他的父亲，从小就在卢布林长大，这一次还是受了去年镇子上流动电影团放的电影的影响，说什么电影不应该被当成只拍女人大腿的奇怪东西。”费舍尔说着漂亮话的同时，不着痕迹的修正着这位老人言语中的小小谬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