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406节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再见，以这样荒诞的方式重逢。”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十一：“来，放个歌。”

　　“您要放什么歌呢。”

　　“来一首情歌吧，中文的。”理性化身说完叹了一声，然后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烟。

　　杜林伸出手，拿出他的证件放在大门外的扫描仪上。

　　大门吱呀着开始了它的开启行程，清冷的AI声线随之响起。

　　‘欢迎来到维莱·卡斯特的私人避难所，杜林主任。’

　　尘封多年的避难所大门上透出了一道光，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的避难所内部直到如今都在工作，光影投射在密闭已久的走道上。

　　换气系统正在工作，为这久未有人的避难所带来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新涌进的空气带有寒意，墙壁上的应急灯随着杜林与理性化身的进入自动亮起。

　　走过拐角，杜林与理性化身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厅堂，在灯光的照映下，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

　　杜林走到了墙上，在这里，他看到了照片上各种各样的人。

　　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一个兔子少女开心的笑着。

　　“她就是维莱·卡斯特，是我们第一批创造的幻想种，有着兔子一样的兽种耳朵，是非常好奇与可爱的生命，很快我就确认了她在知识方面的才能，收她做为我的助手。”理性化身说到这里，与杜林一起来到了一张大照片前。

　　照片里，孙主任微笑的坐在那里，两个草原精灵女孩正追逐着那只兔子姑娘。

　　杜林点了点照片上的播放键，发现照片动了起来，女孩们的欢笑在这一刻充斥在这宁静的避难所中。

　　“有什么感想吗。”杜林扭头看向理性化身问道。

　　“我从来没有关于这张照片的记忆，一定是维莱的自动摄像仪拍下来的……”说到这里，理性化身叹了一声。

　　十一正放着歌，杜林听到了歌词——‘我们曾经也拥有，当泪水逆流成河已冰冻，是思念累积过重，是从前的一幕幕复活，在这个不同时空，我记得我们曾经也拥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避难所内部的活动逐渐复苏。几具打扫卫生的机器从收纳区中钻出，杜林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眼球机器人从另一条过道里飞了过来。

　　“欢迎来到维莱·卡斯特小姐的避难所，小姐并没有关于您的来访计划，杜林主任，需要我为您开启小姐的维生舱的激活程序吗。”

　　“开启吧。”杜林说道。

　　杜林说完，跟在眼球机器人的身后。

　　随着深入，现实有了一些扭曲，杜林在恍惚间仿佛像是回到了研究中心。

　　“这就是她的神国……她还记得研究中心的走廊，这个傻姑娘。”理性化身唏嘘着。

　　而杜林看着走廊尽头的那个豆荚型维生舱，它外壳的灯光正在亮起。

　　杜林站定，看向身边的理性化身——在这里，他变回了孙主任的模样，这应该是神国自动将理性化身识别成为孙主任。

　　那么我呢。

　　杜林好奇的使用了水镜术式，然后看到了镜中的老人。

　　他还是那一身病号服，病恹恹的模样，老人斑在他的脸上横行。

　　“我从来没有想过，无名氏找来的人，会是你这样的一个老头。”孙主任笑了，她掩着嘴，笑的眯起了眼。

　　“很抱歉，我的心里，终究住着一个忘不了的人，大概是因为她，才会将我的灵魂锚定，让我永远记得我是谁。”面对这样一位早就已经死去的神，杜林叹了一声。

　　说实话，他真的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的模样，但他会永远记得她哭着说让我们离开泰南，重新来过。

　　傻姑娘，我们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就已经没有了未来。

　　“她真的很有眼光，能从茫茫人海中一眼将你认出来并住进你的心里。”说到这里，孙主任叹了一声：“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在她的眼里长的很帅吧。”

第709章 他与她的故事

　　杜林笑了笑，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烟盒，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浑浊的眼球看着烟雾，仿佛是在看向过去：“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很木讷的人，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情人眼里出西施，懂吗。”孙主任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她打开了茶几上的箱子：“果然，这里也有咖啡，你要吗。”

　　“懂，西施是上古时代一位美人的名字，这句谚语在我的世界也有，也传了下来，不过我从来不觉得我自己长得好看就对了。”说到这里，杜林摇了摇头：“谢谢，我不要咖啡，男人有烟就够了。”

　　“烟对身体不好，而且有不少人也不喜欢抽烟的镜头，也许有一天，你我今天的经历被人拍成电影，镜头中的你就不会抽烟了。”孙主任嘻笑着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演我的人不是我，也就随便他们怎么演绎我。”杜林笑着回答道。

　　“你很豁达，也对，活成你这个模样，没法不豁达，这一点我不如你，当初自杀的时候，我想了整整七天，在那七天里，我挣扎在活下去与斩断亚空间与我的锚定间煎熬。”为咖啡杯中的咖啡加了糖，孙主任开始用小匙子细心搅拌起咖啡。

　　“你很勇敢，当我从你的那对养女的幻景中看到你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你会为了一个生态圈中被创造出来的生命而选择自杀。”杜林看着豆荚维生舱，上面的灯光已经亮起大半：“如果你想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我……我只是不想看着我创造出来的这些生命受尽苦难，这些生命虽然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但他们终究是活生生的生命，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在通信中断的那一刻，我选择自杀……也许就是为我们人类文明保留了最后的火种。”孙主任说到这里，转身看向了杜林：“你呢，老头，又是为什么决定要来帮助我们呢。”

　　“我在原来的世界要死了，在最后的时刻，我扯下了我的输氧管，和你一样，我的命在某些网站很值钱，我杀了我自己，为孤儿院中的孩子们换了两年的饭钱。”说到这里，杜林笑了：“在死的时候，我想，如果能再活一世，我是不是能够活出另一个模样，是不是不用再将心爱的人埋葬在心底，一辈子与她誓不两立……然后再一睁眼，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无名氏挑选你，果然是因为你心如铁石。”孙主任说到这里，看向了杜林：“我死了之后，他出现在我被束缚在研究中心的灵魂面前，说什么愿意为我实现一个愿望，我跟他说，请救一救生态圈中的孩子们吧。”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大爱的女人。”杜林感叹道。

　　“我说了，我只想保存人类文明，没有文明与历史的人类，和死了没有两样，旧纪元如果真的无药可救，那就让生态圈中的孩子们站在旧纪元的尸骸上建立全新的文明好了。”孙主任看着杜林：“我是不是很傻，明明只是中断了通信，说不定哪一天，虫洞重新开启，欢迎我们的是更加先进的母文明，他们会一边缅怀我们，一边承认生态圈中的生命的独立性，给予他们国民待遇。”

　　“你的国家一定会这样，但我不敢保证欧盟也会这样，欲望不息，斗争不止，孙主任，您应该明白，文明的石碑上刻满了斗争，历史的绢帛上画满了欲望。”

　　“是啊，果然是长者，看的就是比我远。”孙主教微笑着感叹道。

　　“那么，现在你后悔吗。”杜林问道。

　　对这个问题，孙主任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看着生态圈中的生命如我设想的那样，如婴儿一般蹒跚学步，一步一步的成长，我看到名叫长唐的国度，他们一代又一代的记念着旧纪元，他们用他们的力量捍卫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挣扎与努力，如我在历史书中看到的那样，他们重复着历史上的错误，也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优点，这就是文明，有好有坏，这样的现在我很满足，因为我知道我的牺牲没有白废……地球文明也许在外面早就已经覆灭，但是在这里，在这小小的独立星域中，新的花朵在旧的尸骸上绽放，如果文明终有一天会死去，那这样的死法，真的非常浪漫。”

　　杜林点了点头：“你没说错，我的世界同样被邪神入侵，旧纪元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神话故事里的存在，但文明依旧在，生命依旧是那片大地上的主人，我们的先祖击败了入侵者，重新建立了文明……那么多的生命为了这一天而死在名为绝望的漫漫长夜里，在我的文明，有那么一座奇异的丰碑，上面的文字早已经风化，但碑下放着无数的遗物，每个时代的战士都将他们战友的铭牌放在那里，他们的血流淌在长夜里，他们的名字被黑夜吞噬，他们的存在被岁月遗忘，但每一个人，只要他有幸见证那座丰碑，都会明白，那些战士的牺牲都没有白废，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报偿。”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牺牲，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被人所知……一想到能够与那么多的英雄并肩而立，为彼此的文明做出微小的贡献，我很自豪，而且我也已经想到了你说的丰碑是什么了，在你的世界，它太古老了，以至于被人忘了名字，但我知道，在我的文明，它叫人民英雄纪念碑。”

　　“人民英雄纪念碑……真是好名字。”杜林回味，然后唏嘘。

　　多好的名字啊，人民，英雄，纪念碑。

　　那些将自己的铭牌留在碑下的旧纪元战士，那些死在对抗混沌军团的战斗中的战士，那些为了文明存续而耗尽心力的科学家，那些为了给孩子留一口饭而生生饿死自己的保育员，他们都配得上这样的纪念。

　　“如果外面的世界真的毁灭了……杜林，我想请你帮个忙，如果你以后能够回到你原本的世界，能不能将我的这块身份牌放在碑下，你说那座丰碑能够让过去与未来的人都见证，所以我想我既然来过这个世界，我既然做出了选择，我也想回家……仅此而已。”

　　在豆荚维生舱的所有指示器亮起的时候，孙主任将他胸前的身份牌摘下来递到了杜林面前。

　　杜林伸出手，接过了身份牌。

　　我发誓，我会带着它找到那块碑，我会带你回家。

　　随着豆荚维生舱开启，将其中的兔子少女如分娩一般排出，重新变回如今模样的杜林默默的收起了那片身份牌。

　　在原本孙主任在的位置，理性化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站起来的兔人女孩。

　　你过来，你走了，但我会记住你一辈子，晚安，孙主任。

第710章 事了拂衣去

　　财富女神的塑像杜林见过，那是一个有着如山岳般雄伟胸部的奇女子，与眼前这只兔子精完全不同。

　　不过考虑到神明的形象多变，财富女神也不怎么显圣，这形象差异到底是因何而起，杜林也是无法明辩。

　　随着她睁开眼，整个房间再度开始扭曲。

　　有一个刹那，杜林置身如林的保育舱阵列前，每一个透明的舱盖后，都有一个婴儿正在人工羊水中颠倒。

　　在下一个瞬间，杜林站在玻璃墙后，看着另一侧的兔耳女孩坐在桌前，笨拙的用匙子挖着沙拉就食。

　　然后，杜林立于树荫下，看着那只小小的兔子姑娘奔跑在原野上，她的欢声笑语直达杜林的脑海。

　　这样的刹那与瞬间有太多，多的杜林仿佛在看一个女孩的经历，直到最后一个幻像，眼前的女孩坐进了维生舱，而他站在一旁，看着孙主任关闭了维生舱的外壳，然后将它发射向生态圈。

　　“她也被混沌的力量所污染，被赋予了神性，但是在最后的时刻，本我将她送走了。在生态圈中，她的记忆一直处于最后的状态，她的神性外貌，更像是本我的一种延伸，她一直将我的本我当成母亲……”说到这里，理性存在叹了一口气：“我总算明白，为何财富女神很少显圣，她在维生舱中的时候几乎都在昏迷，只有少数时间会清醒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杜林问道。

　　“维生舱使用的是高能保育羊水，通过避难所的更换再利用系统，可以维持非常漫长的时间，但……她对这种羊水过敏，使用羊水后会长时间的昏迷，本我很显然知道这一点，她利用高能保育羊水令她处于昏迷于状态，如今她醒了过来，变异再也无法压制，混沌的力量在她身上的扭曲着一切。”

　　“我来吧。”杜林说完，甩出短剑。

　　但是她用胳膊挡住了这飞来的一剑，剑锋在她的手臂上擦出大团火花。

　　这一击没有奏效，对于杜林来说并不意外，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这只小兔子的身后，双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与后脑，用力一扭。

　　异变被打断了，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维莱倒在了地上，但是她依然还活着，她挣扎着，抽搐着。

　　整个房间充满了邪恶的呓语。

　　杜林走到一旁，看着理性存在持剑走到她的跟前。

　　“维莱·卡斯特，华夏新生命课题组研究员，编号12598，我代表本我……送你长眠。”理性存在说完，将手中的剑刺入她的胸膛。

　　这只小小的兔子还在挣扎，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她失去了一切，手也落在了地上。

　　“母亲……”她呻吟着，最终停止了呼吸。

　　杜林低头，目送这只小兔子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呓语再也听不到了。

　　理性存在在吸收残存神性，最终，他睁开了眼，看向了杜林：“杜林。”

　　“在。”杜林回答道。

　　“我会回收所有的神性碎片，这其中的凶险，你明白对吗。”

　　杜林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了，这样不加遏制与挑选的吸收越到最后越危险，也许在某一次吸收后，眼前的理性存在就会不可逆的登神。

　　“如果有那么一天，登神的阶梯在我面前出现，杜林，我恳求你，在我做出选择之前杀了我。”理性存在说完，将剑收回。

　　杜林看着他：“然后我再吸收你那精纯后的神性碎片吗。”

　　“我们必须消灭一切神明，在历史上那些虚伪的假神都曾经如此的压迫过生灵，我们绝对不会放任这些真神继续成长，长唐人在三关四海流了太多的血，我们必须终结一切，如果我不幸身死，我再一次复活不知道要多久以后，所以只能拜托你，你杀死我，吸收我身上的所有神性，然后……如无名氏那样，成为被这个世界被遗忘的最后一个神。”

　　“好。”杜林用力点头。

　　“很抱歉，让你有了负担，我不害怕被人遗忘，我只害怕做了这么多，杀死那么多的同事，到最后一步却功败垂成。”理性存在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将小兔子抱入了怀里：“本我的记忆我也有，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的女儿……如今我却不得不亲手杀了她，只因为她在生态圈中受到同族的憧憬，在混沌入侵时，无助的兔种们大多想到的是她，极致的思念带来的是登神的信仰之火，她成了神，却也在第一时间被混沌污染了心智……”

　　杜林站在一旁，看着他抱着那只兔子，直到她的躯壳开始化做光点。

　　理性存在站了起来，他走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