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476节
“我还是不相信那些神明，这么多年，我们杀过多少旧日神明，他们当年的责任与义务，终究会被万千信仰所奴役与同化，这就是收割信仰之力的神明的可怜之处。”方平安说到这里，看向了小老儿：“只有无名氏，我一直看不懂他，他明明不需要信仰之力，却为什么接手……”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我的错，我不应该提这个。”
房间里明暗了一下，众人发现刚刚杜林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位，她穿着白色的研究袍，微笑的看着方平安：“我来的时候，无名氏说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你要说就让你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话，不应该由你们说出来，至少原初造物主到死都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他与我……都为了你们脚下的大地上耗尽心力。”
“老方喝多了，这件事情，也是怪我，我没控制住他。”老庞开了口。
“小庞，你长大了，像一个老大哥，今天这件事情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上面缺我不行，我先走。”
下一秒，人不见了。
张梦平看向了方平安：“你这张嘴啊，能把她急成这样，你也是第一个。”
“……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那蛇鼠一窝的人里面，会出现原初造物主这么一个不染尘的特例。”方平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举杯：“这一杯我认罚。”
“总之，把理性化身看死了，他自己也说过，他不想看着他自己成神，已经拜托杜林，但我怕啊，这个孩子这么心如石铁，他要是成了神，我们这些老兄弟一起上，真的能杀得了他吗。”老庞看向在坐的各位。
“杀不了也得杀，长唐人不需要这种假模假式的神仙，但我觉得我这个后代应该知道神明的那些道道，”小老儿说到这里看向颜真卿：“你还记得这孩子是怎么看神明的吗。”
“记得，他用一种很平等的方式看待神明，他在西陆，就是那种很格格不入的样子，别人时不时的就会去教会礼拜，我在西陆那么些日子，就没有见过他去过教会，他总是在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虽然女娲双子也不怎么需要信仰，但他这种情况，在西陆就是异类。”颜真卿这么回答道。
他的回答引来了张梦平的好奇：“这也许是神魂双生的原因，他的前世没有神，所以他没办法像西陆的生灵那样，相信神明能够给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的好处。”
“如果他是实用主义者，看到神明真的存在，也应该多少给他们留一些面子才对，但他真的不像是一个虔诚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这样的孩子，就算是成了神，又能变成什么样的神明，我是真的挺担心的，尤其是我听说西陆有不少星相师与占卦者算过这个孩子，但他们都一直守口如瓶。”方平安说到这里，很是犹豫：“我的内心是动摇的，正因为如此，我认同了杜林所说的不要试错的劝诫，正因为如此，我又无比好奇于他的命运。”
“别看他的命运了，他的命运极为混沌。”杜林的椅子上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所有的烛龙都在低头。
无名氏看向一脸尴尬的方平安：“她来过，我又担心，所以我来看一看，看起来你还能全须全尾的，我很开心，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份心结。”
“西陆的那些研究人员，我不明白他们之中有那么多的旧日神明，但为什么会有原初造物主那样，为了信徒而牺牲的存在。”
“这一点小庞就很明白，杜林也明白，小庞，你跟他说说，你和杜林说了什么。”
庞涓点了点头，他说出了与杜林聊天时提到的关于人之间的差别：“我说，人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自己人与敌人，而杜林这个说，人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好人与坏人，现在想起来，原初造物主尽了最大的力，当他发现孙主任一个人无法封锁研究中心时，他将他自己也算了进去。”
“你为什么不早说。”方平安问道。
“因为知道的人多了，我就越不像是原初造物主，虽然我不需要信仰，但原初造物主需要，他用他的死亡锁死了维生区，让他的同僚失去了突破封印的机会，而做为和他有约定的我，我将负责处理关于他的一切信仰之力，而当知道真相的人越多，我与原初造物主这个名字与他的神职的相关性就会削弱，到时候信仰之力如果真的能将他从死亡中唤醒……他就会成为真正的邪神，这是孙夫人不想看到的结果。”
说完，无名氏站了起来：“今天的睡前小故事就说到这里，你们要是乱传，到时候让小孙气不过来杀你们灭口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第846章 雨打萍
过了许久，久到无名氏什么时候走的众人都忘了。
最终，老庞起身：“我得回家了，各位今天晚上回去，明天记得到烛龙馆签到报名。”
说完，他拍了拍方平安的肩膀，然后走了。
然后是图林与罗兴汉，这两个小老头摇摇晃晃的走了——他们也喝了不少，虽然烛龙善酒，但终究如拳怕少壮一般，两人今天算是被杜林乱拳打懵的老师傅，又听了一些本不应该听到的东西，现在算是清醒不得一点。
“走吧。”小老儿站了起来。
他一站，张梦平也站了起来，于是剩的几位也坐不住了。
一行人下了楼，却发现老庞与图林还有罗兴汉三个人站在柜台前跟方家娘子着急。
小老儿一乐：“我那后代，必定是抢着把钱给付了。”
颜真卿一愣，然后跟着小老儿一起走了过去。
果然就像是小老儿所想的那样，三个大个子正在跟柜台里的两位夫人急着。
“你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付钱！我庞涓一世英名今天就毁在你们两个老婆娘的手里了！”
老庞在那儿急。
图林想笑却不敢笑。
罗兴汉心宽体胖，笑的很是放肆。
而柜台里的两位夫人自有她们的道理：“小杜林一口一个老姨，我们能忍心不让他得偿所愿吗，再说了，人家用的是金币付钱，足金的，这些钱我今天就用它们做份子钱给小崽子们当新年红包了，你别跟我吵。”方家的娘子说的是句句在理：“再说了，我们烛龙，讲的都是来日方长，又不是以后你们就请不到这孩子了。”
“好了，老庞，我们走，别辜负这孩子的心意。”小老儿拍了拍老庞的胳膊，将这个还想争点什么的老家伙赶走，小老儿对着柜台里看起来好了不少的另一位林家夫人笑了笑：“下次别看我家那个倒霉孩子了。”
“我知道，吃了这孩子的果子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这孩子真是了不起，你要是能让这孩子的后人回来，我林家的姑娘，随便他的后人挑。”
“那可不行，他就澜恩一个同种，剩下来的都是别的种，万一生下来的孩子没角没尾巴，到时候被你家老不死的嫌弃怎么办，还是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老儿说完，笑着对着颜真卿扬了扬眉头，两个小个子嘻嘻哈哈的走了。
跟着过来的方平安双手放在各自袖中，他的方家姐姐笑了笑：“这次的亏吃的够大的。”
“是够大的，是弟弟不懂事，连累了各位哥哥。”
“知道自己不对，以后就别太讲究什么真理或是真相什么的，你还不够强大，知道吗。”
姐弟之间的话说完了，方平安点了点头，走了。
最后出来的张梦平对着柜台里的两位微微点头。
“梦平师傅，我们好久不见了。”林家娘子微笑着说道。
“是好久不见了，今天原本也是不想来的，但老庞说，小老儿的后代从西陆来了，我觉得应该来看看，毕竟大家都说这个孩子好。”说到这里，老人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
“是挺好的，或者说，超出我的预期，只不过终究是我家姑娘福薄，对不上。”
说完，张梦平看向了方家娘子：“倒是你，你比小林还好奇，但你为什么不看。”
方家娘子笑了笑：“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我就看了，只一眼，我左眼到现在还是瞎的。”
张梦平闻言一乐：“吃果子吧，别想着自己好了。”
说完，他走出了相见欢，这时老朋友们已经四散，都喝过酒，所以老庞架着图林与罗兴汉走了。
另一批人的家在另一边，所以还是结伴走了另一头。
而张梦平一个人，他看着这灯火通明的上京，正准备给自己卷个烟，就有一位年轻信使走了过来，他递上了一个盒子：“您一定是张梦平先生对吧。”
“对，你怎么知道是我……”
“杜林小先生让我给您准备一点东西，他说只见您两指焦黄，知道您一定是爱烟之人，所以这些烟是他的一点小心意。”说完，这个年轻的信使递过盒子走了。
张梦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整箱的烟。
是皇帝老儿抽的那种西陆烟，他可是当宝贝了。
张梦平取出一支，将剩下来的藏入他的空间，然后点燃了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
于烟草的雾气缭绕间，老人看着远处的灯红酒绿，任烟草的雾气缭绕于他的指间与眼前。
他眯起眼时，皱纹便如宣纸褶皱般在眼角堆叠，指间那支香烟正袅袅升腾，青灰色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将远处盘方牌坊上的文字模糊。
烟是好烟，有治疗肺部的功效，虽然对于张梦平这样的老烛龙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但对于凡人来说，这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烟了。
他唏嘘着，在烟头明灭间，于喉头中滚动着吐出一串浑圆的烟圈，那些雾环穿过空气渐渐散去。
这是年轻人的时候，一个凡人老兵教他的小把戏，那个时候的张梦平，还只是一个军校生，第一次去三关四海见证荣耀与死亡，那个老兵后来还救了他一次。
这么多年了，他的家族在老人眼中经历了太多兴衰。
这时，忽有晚风掠过，烟灰被扬起又落下，他下意识用手挥了挥，然后又愣了一下。
老东西，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这不是什么神魂双生的原因，有些人上辈子就坏，这辈子就更是坏的流脓，他见过这样的人，甚至还杀了他。
但是杜林这个孩子，他明明杀了那么多人，却依然保持着他的良知，他杀那些人贩子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恶意，令他都感觉到了心惊。
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当他于孩子面前展现他的仁慈时，就连听过无数故事的老人，也不免感叹于他的慈悲。
他又抽了一口烟，这个年轻人，真的会是无名氏与孙主任所认同的真正的救世主吗。
在出租车信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抽完了最后一点。
他带着疑惑坐了进去。
“老师傅，您要去哪儿。”
“天师府……不，去林相国家。”
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第847章 说惶恐
张梦平走进相国府的时候，林相国正准备休息。
没尾巴的老猴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来客：“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
像张梦平这样的老烛龙，其实是不能与相国级的存在在深夜相见的，因为事后双方都得写报告，烛龙馆要看，天师府要了解，甚至内卫总长都得过目。
“关于杜林与孙观芝的事情。”张梦平给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他们啊，那只来了你一个人，不应该啊。”听说是这件事情，原本紧皱着眉头的林相国点了点头，但是他还是有些疑惑。
“我不清楚他们去哪儿，但我相信不会都是回家。”张梦平说到这里，看向了眼前这个老人。
他看着他身处襁褓，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看着他慢慢变老。
他相信这个曾经年轻过的老人，终究带着一腔热血。
所以他开了口：“我们得帮一帮这两个……年轻人。”
“根据我的情报，他们可不年轻。”林相国在前面带路，听到这句话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至少在我眼里，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再年轻不过的孩子。”说完，张梦平坐到了棋盘的左侧：“北方海军现在能动的船，还有多少。”
“怎么说。”
“那两个孩子要上四岛诛杀混沌大魔，我明天会面见皇帝，看看是不是能出动舰队，牵扯一下傀儡骨们的注意力，如果事情能成，张家武力尽出，我将亲自带队，拼死一搏，也要给那两个孩子创造一线机会。”
………………
与此同时，柳相国府。
老柳相国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托着杯盏的庞涓，这个老头一个人进他的相国府的时候，他是满心疑惑的——因为他们在朝堂是对手。
“太师，你们就真的相信那两位吗。”
“因为他们的确杀死过至少两个大魔，如果这件事成，那就是三个了，如果能够令无名氏定位慈祥祖母的神国，我们也能少上一个心腹大患。”
“但派出陆战队……”
“庞氏子弟愿意出战，哪怕只是送几个独立旅上九州岛，在那里血战数日，只要能引出傀儡骨的主力，给那两个年轻人寻得一线机会，一切牺牲都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