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你随便捏 第173节
尚瑾凌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了床边屏风上,那里搁着云知深外出的披风,随意搭着,他轻轻用手一摸,上面还有一丝寒意和水渍。
尚瑾凌的心跳立刻加速起来,慢慢走回到自己的位置,落脚的地方正是两个水印。他和刘珂是刚从外头回来的,身上和脚上都落了雪,走进温暖的室内才不久,所以雪融化留下了水印。
可云知深早就随小团子回屋了,这么长时间,鞋底的水渍也该烘干了才对,更逞论披风上,还有跟他身上一样的湿意。
所以……他默默地转头看向刘珂,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下,最终重重一叹。
云知深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匣子,放在了刘珂的面前。
“这是外祖留给我的东西。”
云知深点头,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枚玉佩,一枚扳指,以及一份厚厚的册子。
“玉佩是天元银庄的信物,扳指是亨通福运的信物,两者合一才是老师留给您的财富。”
“王家的?若是动用这部分,怕是会让父皇知道。”刘珂说。
云知深摇头道:“不,这只属于嫡枝长房,老师接过族长之位时自己留下的财富。”众所周知,世家大族为了传承不断,绝不会将家产均分,大多都秘密地落在长房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刘珂拿着扳指和玉佩,只觉得沉甸甸的,不由地问:“总共有多少?”
“不足以改朝换代,不过能让鬼推磨。”说到这里,云知深看了看尚瑾凌,仿若随口道,“除此之外,既然娘娘追封为后,她的嫁妆您也可以要回来,王氏长女入宫即为贵妃,当初的盛况至今为人惊叹。”
尚瑾凌垂着眼睛没说话,但是刘珂却摆了摆手道:“想多了,我要是提那嫁妆,老王八就敢蹬鼻子上脸给我指婚,还不如就放在皇宫里。”
“总有一日要大婚的,殿下如果不喜欢皇上指定的女子,那最好自己便寻一个姻亲助力,一个玩笑的狗王妃是阻止不了子嗣传承的,更何况您要登上那个宝座。后宫朝堂,密不可分,避免不了。”云知深虽然口吻清淡,然而那话却仿佛千钧巨石一颗颗砸在尚瑾凌的心中。
刘珂奇怪道:“叔儿,你怎么跟那些老学究一样,开始操心这种事情了?”
“难道不应该吗?”云知深有些尖锐地反问。
“当然不应该。”刘珂义正言辞道,“第一,太子位还没着落,想这些太早。第二,就算当了太子,我也没打算当他个三年五年的太子,我要趁着现在朝堂不稳,尽快将他从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拉下来,所以有没有姻亲无关紧要。第三,若是我取而代之,那么娶谁不娶谁,就是我说了算,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殿下!”
云知深正要规劝,却让刘珂制止了,他说:“云叔,我在雍凉这么多年,我非常明白,百姓从来不在乎皇帝是谁,生了几个儿子,娶了多少女人,他只知道赋税交不交得起,明年有没有余钱,世道太不太平!所以,以此为借口非得要皇帝立后宫的根本就是私心在作祟,我又何必听从?”
他目光明锐地看着云知深,让后者顿时无言,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般,只得叹道:“可这江山社稷……”
刘珂摆了摆手,“刘家的江山也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难道还指望千秋万代吗?况且老王八生了这么多糟心儿子,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顶个屁用,不照样把朝廷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还得我站出来收拾烂摊子,这样一看,我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而且我能有今日,跟朝堂上的那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更没有资格要求我!”
论歪理的本事,没人会是刘珂的对手,云知深从他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狗脾气,只得作罢,回头一看尚瑾凌,居然还抿着唇暗笑,实在身心俱疲,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拿起里面的册子递给刘珂,“这是一份名单。”
刘珂拿过来粗粗一看,“这是朝中大臣的姓名履历。”
云知深颔首,“您仔细看,都是些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派,曾经与老师往来密切之人,说来他能逃脱皇上这些年的追捕,这些人暗中相助了不少,很多其实已经不在了,余下的适当之时可以接触。”
这份名单显然比那财富更加贵重,刘珂郑重手下,“多谢云叔。”
“该给了我也给了,你们走吧。”云知深说着,小团子走进来抱起了那只匣子。
刘珂正要离去,却见到尚瑾凌说:“我留下来陪陪老师。”
云知深垂眸喝茶未曾拒绝,刘珂立刻说:“那我也……”
“三日回京,比较匆忙,殿下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自去忙碌就好。”尚瑾凌不等云知深拒绝,便将刘珂的话堵住。
“凌凌……”
尚瑾凌安抚一笑,“我没事,去吧。”
刘珂不是傻子,云知深忽然拐到他大婚上,就令人生疑,此刻更是坐实了这个猜测,方才应当是被看到了。
刘珂走出屋子还一步三回头,而尚瑾凌则毫不犹豫地关了门,然后回头对着云知深默默地跪下来,“老师……”
云知深看着他,“你这样跪着,是打算不知悔改吗?”
尚瑾凌沉默半晌,最终低低应了一声:“嗯。”
一股气从心底直窜起来,云知深冷然道:“方才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见?”
尚瑾凌乖乖回答:“我知道,后果如何,我比您更清楚。其实殿下除了是个男人以外,哪儿都挺好,有权有势,还听话。”
“胡言乱语什么!凌儿,我竟从不知道你走的竟是佞幸之道!”
尚瑾凌抬头道:“以谄媚而得到宠爱是为佞幸,老师,可我不是,您该知道的,我能站在他身边,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
“这有何区别?你以为世人会在意吗?他们只会……”
“那我又何必在乎他们的言语?”
云知深怒喝了一声,“尚瑾凌!咳咳……”
一声闷咳传来,尚瑾凌心中一紧,“老师。”他正要起身,却让云知深制止住,他厉眼而视,“凌儿,我且问你,当初你拜我为师,你跟刘珂是不是已经……”
尚瑾凌默默地跪好,垂下头,默认。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让尚瑾凌心中阴霾而起,然后云知深淡淡道,“你走吧。”
尚瑾凌瞳孔皱缩,“您是要将我逐出门户吗?”
“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我羞愧无颜,与其将来名誉扫地,千夫所指,宁愿没有你这个学生!凌儿,胆大妄为,不顾人伦,我无法接受!”
*
“让开!”
街道上,一匹快马奔驰而过,刘珂挥着马鞭一路朝前,一个拐弯之后,猛地拉起缰绳,“吁——”马蹄高扬,终于停下来。
他顾不得马蹄站稳,就翻身而下,冲到那府门前,哐哐哐使劲砸门。
如此急切,比之紧急军情不逞多让,门房立刻开了门,然而才一道缝,就被刘珂一把撞开。
“宁王殿下?”门房惊讶地看着来人,正要询问,却见刘珂已经大步走入西陵公府,一边走一边急切问,“你家夫人在吗?”
“在……”话音刚落,刘珂便朝里头跑去,门房见此,连忙大喊一声,“宁王殿下到——”
尚轻容对刘珂一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从没好脸色,刘珂很有自知之明,拐了人家儿子,没被打折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所以对这位岳母婆婆,向来是恭敬有加,轻易不招惹。
但今日没有办法,他了解云知深,尚瑾凌一个人怕是搞不定,自己若是跟着求情,只会火上浇油,想了想,最终只能请这尊大佛出面了。
尚轻容听着始末,脸色从淡淡到阴霾,若非良好的涵养,估摸着先上手揍一顿,而后者也乖觉,他双手合十,低头虔诚地道:“夫人如何打骂,晚辈都心甘情愿,但求求您,能不能先帮帮忙?”
尚轻容不为所动,“我倒觉得云先生这么做没什么错,天地人伦,本就应该回归正道。”
“夫人啊,我也希望我是个姑娘,哪怕长得寒碜一些,也能八抬大轿地进尚家门,可老天爷偏偏就让我带把了,这能咋办?”刘珂简直要哭了。
拂香清叶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出声,林嬷嬷瞪了她们一眼。
尚轻容冷哼道:“别人也就罢了,殿下,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知道,可那又如何,皇帝也是人,我翻过史记,也有皇帝一生只有一个妻子,恩恩爱爱的,没啥不好啊!”
尚轻容冷笑一声,“凌儿可当不了皇后。”
“他只要愿意嫁,没什么不可以。那老王八,不是,我父皇都荒淫到这个程度,我娶个男皇后根本不算什么?当然,尚家若是愿意,凌凌娶我也行,我拿整个江山当嫁妆,比几位姐夫更风光。”
尚轻容斥道:“荒唐,咱们尚家还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那咋办?”刘珂想了想,干脆就跪下来。
“宁王殿下!”尚轻容皱眉起身。
“夫人,凌凌虽然年轻,但他想的比我多,主意也比我正。我知道,您已经劝过他多次,尚家所有人都不赞同。可他依然和我在一起,这说明两情相悦的快乐足以抵消他今后面临的困难。既然如此,我怎么能放开他的手,伤他的心?我得更加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一同走过风雨,直到白头。今日我在这里,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没指望您能成全,而是不希望前往京城的时候,凌凌除了我,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第162章 为娘
尚瑾凌虽然早有准备,但心口依旧生疼。
方文成这个父亲,早就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唯有云知深如师如父,如今被逐出师门,他难过地想要落泪。
云知深背对着他,手指着门口,背影决绝。
尚瑾凌只觉得四肢生麻,跪在地上的膝盖好似针扎一样,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您所说的一切都是将来的事,可将来,只有看得到才算数,如今的我和他,何谈将来?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了。”
云知深顿时怔然。
他的心结很深,早在拜师之前,尚瑾凌就想过这个问题,本以为至少能等到京城风波之后,然而天意弄人……倒也并非是坏事。
想到这里,他说:“其实这样也好,此去凶险丛丛,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他轻轻一笑,故作轻松道,“没有我这个操心的学生,是一个好事,若真不幸……将来您也不用为我逐出师门的不孝徒伤心。”
这话颇有种自怨自艾之感,让云知深顿时心中不是滋味,“此事与这些无关。”
“是,没有什么关系。”尚瑾凌说,“只是您虽然不想认我,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却依旧待您为父。既然今后无法为侍奉左右,那么请容许我一次性说完。”
云知深虽然说的意绝,然而心中不舍不比尚瑾凌少,“你说。”
“雍凉就在边陲,若我和殿下真出了事,您可以跟随商队前往关外,知道您身份的人很少,作为殿下幕僚,想必皇上也不会赶尽杀绝,将来不至于受我们连累……”
云知深简直气极,下意识道:“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尚瑾凌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可是出自学生的关心,我希望您能长命百岁,这个世界对您不公,徒儿又不孝,余下的日子您能开心一些,我……若幸运能够活下来,再来同您请罪吧。”
说完三磕头,情真意切,当真令人动容。
云知深心中一痛,差点就回过头,他眼眶发酸,连同那只浑浊的独眼都湿润起来。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是尚瑾凌起了身,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吹了一室风雪,然后再一次关上,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云知深终于忍不住,回过神,然而却看到站在门前的尚瑾凌,惊讶道:“你没走?”
尚瑾凌鼻子通红,眼睛被眼泪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软软地问:“老师,您真的不要我了吗?”
那充满乞求,充满着可怜,仿若雪天被遗弃的小猫,让云知深故作坚硬的心一点点软下来。
未免不舍,云知深重重地一叹,问他:“西陵公一世英明豪杰,忠心耿耿,你这样做如何对的他,对得起你娘?就不怕他们也因你背上骂名吗,凌儿?”
尚瑾凌的手蓦地蜷紧。
“我是已死之人,冤屈已平,再没有什么追求,但是凌儿,你们尚家呢,真能不管不顾吗?”
世人在意的名声,尚瑾凌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为了一段青史留名苛求一生,实在不划算。然而他不在意,家人呢?他和刘珂的关系可以说是半公开的,他难道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不反对就是支持吗?他所作所为,其实是仗着家人宠爱肆无忌惮罢了。
尚瑾凌的手松开又握紧,忽然身后敲门声传来。
“云叔,凌凌。”这是刘珂的声音。
尚瑾凌看向云知深,后者也正望着他,“你想清楚吧,别做后悔之事。”
里头久久未有动静,门口又传来一个脚步声,接着便是轻柔的一声唤,“凌儿,云先生。”
“娘?”尚瑾凌一怔,连忙打开了门,果然看到尚轻容站在外面,他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尚轻容看到尚瑾凌通红的眼睛,还有脸颊上未干的眼泪,不禁又气又心疼,从袖中掏出帕子,替他拭了拭眼角,嗔道:“都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上一篇:重生为古玩界大佬的那些年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