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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书生郎 第9节

“盘的会不会太紧了?”

方俞左右晃荡了一下头,满意道:“正好。”

乔鹤枝笑了笑:“书院的院服太单薄了些,主君里面再穿一件吧。”

方俞站起身:“不必麻烦,叠的再多也不如烤火和纳绒的衣物来的暖,穿多了反倒是臃肿不便。”

乔鹤枝想再劝劝,见方俞心意已决的模样,只好收回了话。

“不耽搁了。我去同母亲请个安便去书院,眼下时辰还早,你在屋里睡醒了再起来,左右这几日也不用到母亲那头去请安。”

乔鹤枝点了点头。

“快回床上躺着,炉子里的碳燃尽了屋里冷了下来,你穿这么少别着凉了。”

瞧着人回了床榻那头,方俞才开了条门缝出去,正好迎上送水来洗漱的雪竹。

“主君穿戴好了!”雪竹惊了一声,旋即又明了的笑了笑。

方俞没管小厮的心思:“去书房那头洗漱吧,待会儿你进屋给炉子添点碳。”

“是。”

方俞出门去书院时差三刻钟辰时,他没有坐轿子出门,而是步行去的书院。方家在城东,书院在城北,绕了小半个县城,他步子快也用了近两刻钟。

眼见着临近书院打铃,院门口那条大道上还有不少书生斜挎着蓝色布袋往院里鱼贯而入。

方俞暗自庆幸自己不是最晚的,从雪竹手里接过书箱便匆匆钻进大门往自己的课室去。

瀚德书院是云城最大的书院,分为讲堂,食堂,书舍三块儿地,讲堂便是夫子讲学授课的地方,有十八间之多,食堂顾名思义吃饭的地儿,而书舍便是后世的宿舍。

方俞的课室在一楼靠左的第二间,他信步过去时,在窗口晃了一眼,这当儿课室里的人几乎已经到齐,个个都在摇头晃脑的读背文章,他赶紧想从前门进去,没想到进门便和站在墙角的张夫子打了个亲切的照面。

“先生早。”

方俞厚着脸皮冲耸着眉的老先生问安,他见老者眉间的褶皱颇深,一瞧便是个经常皱眉的严厉之人。

“时下还早?再晚一步便打铃了,时时踩点来讲堂,如此懒怠又何须苦读考取功名,直接回家耕地罢了,若有下次也不必在课室里做文章了,就在门口站一日。”

方俞暗想果不其然:“学生下回定然早早来课室。”

姓张得夫子一双洞穿世事的眼扫了方俞一眼,宛如鹰越头顶,令人后脊发凉。

方俞一点不带畏惧,反而微微一笑回视了一眼。

学生自古便对先生老师带有一股敬畏,总是敬着,惧着,生生划出一条沟壑,但方俞不一样,他看夫子先生像看同事,毕竟以前他就是其中之一,谁见同事会怂呢。

“进去坐下罢,下不为例。”

方俞拱手:“谢夫子。”

张夫子看着方俞的背脊,目光中多了一丝考究。课室里二十一名书生,他方俞也了解不少,毕竟在书院里念书已有三载。

其文章写的不出彩也不是最差的,平平无奇不引人侧目,所以需要特别赞许和指点的次数都极少,未有每个学生都要指点时才会指点到,而每次指点文章方俞又几乎缄口不言,性格唯诺,往日里他关注的并不多,今日见人倒是精气骨似乎都有所不同了些。

对于今日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也不甚反正心上,姑且归于方俞告假多日,眼前一新的缘故。

方俞拎着箱子蹿到了倒数第二排,他的位置在后门里侧,算是个不起眼的差生最爱的隐秘角落。

讲堂分了六排,一排三四名书生,张夫子为了激励学生把位置按照课业好坏而分,方俞这等卡了两轮乡试成绩都靠后且素日小考也不理想的学生,自然是在边角旮旯里。

方俞才坐下外头便打了铃,晨时记忆是最清明的,夫子安排先温习自行背诵天下名士的优秀诗赋,下午在儒学中则选一个典故写一篇文章交上。

布置完一日的学习,张夫子便端坐在了讲台上,一边翻看文章,一边督导着讲堂里的学生。

方俞翻阅读了会儿诗,口干的很,讲堂里没有茶水,要是一直读下去声音都得读哑,他干脆歇了声,默看了一会儿诗赋后在四书中选了一则典故便动手写了文章。

夫子要求不多,千字文即可,方俞写完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他把文章晾在一旁,干完了硬性要交的课业后,阅读背诵这种相对于自由的课业,他也就灵活处理,安心放在了一边,偷偷摸出书箱里的账簿翻看起来。

昨日歇的早,账簿取回来他都还没来得及看,在这得天独厚的位置上,上课不摸会儿鱼都对不住自己。

他挨着翻看了家里四个铺子的账目,目前生意最好的是茶叶铺,上月进账五十八两,其次是灯笼铺,入冬后天暗的早,亮的又晚,老百姓对照明的需求大了不少,灯笼铺也跟着占了便宜,上月进账三十四两,除此外两个铺子进账差不多,都是二十来两。

四个铺子,一个月总进账一百余两。

这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收入,相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辛辛苦苦一辈子也不一定可以挣到这么多。

但方俞却并不乐观,宅子每月的支出便不低于五十两,若是再筹办宴会,或是出门下馆子的次数多了,那就得往一百两冲……

也就是说方家的收支持平的差不多,日子倒是还能好好过,但前提是不攒钱,且家里不发生什么大事的情况下。

以前方俞攒的钱不少,足够他折腾两辈子,但现在虽然面上说是小康之家,但也只是外表光鲜并不稳当,要想日子舒服踏实,还得想办法置办家业。

商籍者不得从政,士籍者行商也诸多限制,除了朝廷垄断经营的盐、铁等行当,以及置买田地、庄子从事农桑外,经营别的是会被人看不起笑话的,重者还会被官府处罚。

就拿方家名下的铺子来说,也是要挂名在外的,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这是方秀才方俞的产业。

这般小打小闹的商铺,官府也不会管,就是那县太爷,手底下也指不准有几个铺子,只是生意不能做的太大。

方俞琢磨了一番,他决定还是往土地农桑方面折腾去,左右自己名下已经有十亩良田,但十亩定然不够,还得去寻买些才行。

这头方才思定,他总觉着讲堂里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在盯着他……

第13章

方俞左右巡视,总算是在第二排逮到了这道目光,定睛一瞧,竟是把他当冤大头的梁闵胥。

换了身衣服和诸多书生一样,方俞差点没有认出来,他合上账簿不怕事的回看了过去,那人才坎坷收回了目光。

其实梁闵胥会怨恨方俞也不足为奇,梁闵胥在书院课业不错,张夫子为人严厉也曾对他夸赞过一二,这也得益于他有个在私塾做先生的父亲,从小耳濡目染比寻常书生起点早,文章也写的不错。

他早时做了两首诗受了学政的赞许,在学政面前有两分薄面,为此在书院里有了几分名气,时常会有童生前来求教文章请他吃茶酒。

再者上一回乡试虽未上榜,但也是众多落榜者里名列前茅的,明年乡试中举的可能极大,讲堂里便有不少同窗巴结想讨教经验,两次落榜又急于求成的原身也想着去讨好梁闵胥,能够受他指点迷津。

梁闵胥心气本就高,身边又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尽把他往高里捧,家中父亲不过是在乡野私塾授课,那便说他出身书香门第,世代清流,不过是落榜成绩里的前列,那便吹成举子预定,这般马屁连里,他自然更是目中无人。

像原身那般娶商籍子女的读书人,他心里是一万个瞧不上,并不愿意与之一流,奈何方俞又实在大方,总请他去寻日咬牙也舍不得进的酒楼戏坊耍乐,且花钱如流水,买单不眨眼,他尝到个中滋味便放不下了,一边拿方俞做饭票,却又舍不下脸面传授方俞文章科考经验。

原身虽也有不痛快的时候,但和梁闵胥来往,他发觉也受其余同窗书生高看一眼,也便就忍了下来。

而方俞一来就不老实做冤大头了,还摆了梁闵胥一道,梁闵胥心中当然气愤至极,梁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是涂有清誉,实际日子过得紧巴巴,上回琼华楼的一通消费就榨干了他私房钱。

眼瞅着方俞今日总算是回书院了,梁闵胥憋的一肚子气也总算是有了地方撒。

方才打铃下课,梁闵胥便站上了讲台。

“诸位同窗且等片刻,容梁某说两句。”

“梁秀才可有何事?”诸人放下手头的事情,全都瞧向了台上之人。

方俞着急想去用饭,眼见大伙儿都没有动身,便也只好耐着性子稍稍一坐,且看梁闵胥想折腾什么。

“不会是又定了考试罢?”书生暗暗叫苦,素日里张夫子会交些简单的事情让梁闵胥做,譬如通知考试啊,收发作业文章一类的,在这间客室也是颇有些话语权在身上,这朝叫住众人,惧考的都忍不住叫唤:“夫子不是说下回小考得年关嘛,考了便能回家过年了。”

“诸位不必紧张,并非是考试课业之事。”

梁闵胥安抚众人,转而又笑道:“是好事。”

“噢?梁兄可别卖关子了,且说与我们大伙儿听听罢。”

梁闵胥颇有些得意道:“学政主办了灵玄洞山赏梅会,现广邀士籍者赴会赏梅,学政府送了梁某邀贴十数,若有同窗愿同往,且在梁某此处登记拿贴。当日不乏名士举子,诸位若是前往,说不定还能得一二指点,明年乡试在即,岂非好机会。”

诸人一听,面上都生出神往之态,学政举办的集会谁不知其中的好处,俨然便是读书人的交际场,结实名士受指点,建立人际关联全凭这些集会。

“梁秀才,记我一名可行?”

诸人一一往讲台围了过去。

“王秀才自是可以,来,邀帖收好。”

一时间梁闵胥众星捧月一般。

回首一瞧,方俞发现讲堂里便只他一人还在位置上坐着了,他脑子清醒,集会建交关系,说白了就是去巴结那些个举子名士,把人家吹捧高兴了,自然就同你多说两句。

可是举子名士受吹捧的多了去,自身学识不佳,说再多别人也不会多瞧你一眼,与其去山里吹风受冷,他倒是不如关起门来多写两篇文章。

方俞站起身就准备要从前门出去,不料早等着挑事的梁闵胥以为他终于坐不住上勾了:“方俞,来,我把名字给你记上。”

梁闵胥写了两笔,装模作样的去拿帖子,惊惶一声:“哎呀,如何没帖了!诸位可有拿多的?”

无人应答,诸人拿了帖,下意识的把帖子往自己袖子里藏了藏。

“集会是在五日后。”梁闵胥故作想法子的模样:“帖子只有这么多,若是那日有同窗耽搁出不了,可否将帖子让给方俞?”

谁人又会愿意呢,梁闵胥早知是这般结果,心中满意,一脸怜悯的看向方俞,安慰道:“也怪我,没有数清帖子,原是想咱们一个讲堂课室的一道前去,竟独独少了一张,早知如此我便厚着脸皮同学政再要一张了。”

“学政发帖,已是恩遇,梁秀才如何又好在开口,你已是为大家伙儿着想了。”

梁闵胥歉疚的看向方俞:“方兄,你不会怪我吧?”

方俞:?

这人没毛病吧?不过不得不说,这演技简直是被读书耽搁了的名角,他敛眉一笑:“哪里会,梁秀才作何这般想。不过是我运气不佳和这场集会无缘,怨不得任何人。”

“方兄豁达。”梁闵胥又道:“也是,不去也还省去了些麻烦,方兄新婚,这又是娶的我们云城茶商的小哥儿,学政大人历来不喜商贾之家,若是方兄前去恐怕还有所误会,到时候得不偿失。”

话毕,梁闵胥又装模作样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说的什么,历来心直口快,词不达意的,并非是瞧不起方兄妻室之意,方兄可别往心里去。”

周围人瞧方俞的眼神顿时多了些异样的神采。

“梁秀才言之有理,不光是学政大人,就是名士举子之流也不愿与商者有瓜染之人来往,即便有了这帖子,也不一定能随学政同游,与其惹得诸人不快,倒不如不去。方兄倒也因祸得福了。”

众人开始帮梁闵胥的腔:“是啊,方秀才若是前去,恐怕学政连带着连我们讲堂的读书人都不待见了,还失了张夫子的颜面。”

“诶,话可不能说,大家都是同窗,如此可是生分了。”梁闵胥适时插嘴,还同方俞说上两句好话:“方俞你也别放在心上,大家同窗多时说话自比不熟识之人更直言些。”

方俞知道梁闵胥存心做戏,他懒得与之刁缠,道:“诸位言之有理,多谢为方某考虑,那方某便预祝诸位与学政出游愉悦,能得名士赏识。”

言罢他便朝门口去,快出去时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对梁闵胥道:“对了梁兄,那日你邀众多诗友到琼华楼吃酒未带银子结账,时下账可结了?那日我身子不适走的急实在不好意思,早知梁兄未带银子我便去把账结了。”

梁闵胥闻言脸一沉,见诸人又看向他,他慌忙道:“你说什么呢!”

“噢,我的意思是若梁兄未结,家里有人送饭过来,我正好让去结了。咱们读书人拖欠账久了也不好,何况是琼华楼那等学政时常光临之地,若不巧听了去,起了误会可不好。”

梁闵胥哑巴吃黄连,他若说结了,别人还以为确有此事,若说未结便是去大酒楼挥霍赊账之人,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反驳:“我何时……你……”

“梁兄切勿觉得不好意思,大伙儿都是同窗,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方俞亲切的看向众人:“是吧?”

诸人面色尴尬,看着梁闵胥打了个哈哈:“不妨事,不妨事。”

方俞笑眯眯道:“再说也是事出有因,素日里出去吃茶酒都是我打点,梁兄初次请客一时忘记带银子也不奇怪,回头把银子补上便是。”

梁闵胥攥紧了袖子底下的手,脸上却还得挂着笑,诸人也觉着气氛不对,连忙都拱手往外头散。

“我几时未结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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