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书生郎 第10节
课室里的人走完后,梁闵胥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了这几个字。
方俞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噢?没有吗,那应该是我记错了。我这人记性不好,梁兄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梁闵胥见着慢悠悠出了课室的人,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诸人皆知他爱出门吃茶酒结交诗友,恐怕这一茬同窗要以为他是个拖账专吃他请之人。
不只是他低估了这方俞,还是这小子本就阴险狡猾,竟然两次坑害他,哪里还有先前对他逢迎拍马的模样,他真是识人不清才会让他凑到自己跟前来。
方俞出了书院空气都是清新的,他也这当儿书院外头可热闹,偌大的一块空街地上到处都是前来送午饭的人,闻着各家的饭菜香味,他也是真的饿了。
他伸长脖子寻着来给他送饭的在哪里,倒是没等他先发现,就听见一声带有欢喜的清声:“主君,这里。”
顺着声音望去,他便看见站在牌坊底下提着食盒的乔鹤枝,不知人等了多久了,见着了他后便兴串串的赶了过来。
第14章
“等了好一会儿吧,怎还自己来了,天冷让下人送来便是。”
乔鹤枝笑看着方俞道:“我也才过来,不妨事。”
“今日做了什么菜?”方俞接过食盒,木盒子外都暖呼呼的:“你可吃了?”
“炸了排骨炖了个汤,我回去再吃。”
方俞应了一声,闻言期待的看着食盒,乔鹤枝见状道:“主君回食堂吃吧,外头冷,我便先回去了。”
书院里头不让学生以外的人进,送饭也只得在外头,方俞原是想让乔鹤枝同他一道吃的,可外头也没地儿,便只好道:“好。那你回去也快些去用饭菜。”
乔鹤枝点头道答应,瞧着方俞进了书院里头才折身上了小轿子。
“马师傅,车赶快些。”
丝雨瞧了自家公子一眼,笑道:“公子可是饿了急着回家?咱们可以在街边先买点糕饼垫着肚子。”
“我还没饿呢。”乔鹤枝耐心道:“早时主君出门我便让他多穿一件衣服,到底是读书人爱整齐风度,不肯穿的臃肿了。书院的衣服做的薄,并不保暖,我瞧他方才出来手指都僵红了,受着冷是易保持着清醒,可也不好拿笔写字。我早些回去缝里子,做个夹棉,到时候穿在里头也不显臃肿且能保暖。”
“公子时下可是事事都替着主君考虑。”
“他也对我多番照顾啊,再者……”乔鹤枝低头笑了笑:“夫妻本当如此。”
丝雨放心道:“那奴婢也差人回家同老爷夫人报个信儿,也好叫家里安心。”
乔鹤枝知道丝雨的意思,忽有些心虚,他和方俞其实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现在整个宅子里都认为他和方俞圆房了,今日诸人待他都客气不少,他知道真相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包括丝雨,不过回家报个信也好,父母亲已经很为他操心了,昔日在家宅中父母都宠爱着他,今下嫁了人,也不能事事都向母亲哭诉,他也该让家里人省省心了。
“去吧,记得分寸。”
方俞这头拎着食盒去食堂,堂里已经有好些书生在吃饭了,夏日诸人还可在书院外头的凉亭街边用餐,但今下天冷了,一个个都只能瑟缩到食堂里头来,好歹能遮风挡雨,再者人多倒是比在讲堂还暖和些。
他寻了个位置便迫不及待的开了食盒,顿时被锁在盒子里的香味一窜而出。
他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最前头的是一碟子精米米饭,往下是一份炸的金黄焦酥的排骨,嗅着香味竟还是用蒜泥腌制的蒜香排骨,他当即便夹了一块,正热乎着,排骨外焦里嫩冒汁水,香酥的很。
接着还有一叠炒青菜,方俞以为就这些了,没想到食盒底竟然还有一盅汤,揭盖一观,竟是炖的鸽子,汤色温黄,鲜美浓郁,鸽子肉软烂,若没有个一个时辰的功夫,当做不出这么好的汤来。
他添了半碗,渐渐品尽,所谓慢煮浓汤偏爱饮,凡身元气自能提,一盅鸽子汤可谓是暖到了心窝子里。
“这位仁兄的饭食可是在琼华楼订的?”
方俞闻言抬头,见着离自己两个位置远的地方忽然靠过来一个面盘偏圆润的学生,盯着他的饭菜搭话。
“但琼华楼的菜谱上却又并未有这道排骨。”
方俞见此人对吃食上似乎也很感兴趣,便也多言了两句:“诚也,这并非酒楼订做的饭菜,是家中送来的。”
书生听这话眼前一亮,顿时更感兴趣了:“仁兄宅中竟有此等手艺的庖厨?”
方俞笑了笑:“仁弟不妨添双筷子过来,一道尝尝?”
“恭敬不如从命!”
书生还真自拿了筷子坐了上来,方俞见人不扭捏,连忙布开菜肴,好菜一人吃没趣味,人多一起才有滋味。
“好,好,这排骨好,肉质不柴软嫩,不似寻常白猪瘦肉,若我没猜错应当是黑皮猪的排骨,此品种的猪常年奔跑,肉质比白猪紧实。”书生夹着啃了一口的排骨眯着眼称赞:“蒜末腌制,炸激其香,又未焦苦,当是下油锅前细细除去了排骨上的蒜末,皮香金黄酥脆,定然温油复炸过。”
方俞眼前一亮:“仁弟行家啊,对菜食见地如此通透。”
“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是仁兄的庖厨有心,不知何处所请?”
方俞笑道:“并非请的庖厨,是我夫郎所做,见笑了。”
书生恍然大悟,旋即也跟着笑道:“果然也只有夫郎会如此之贴心了,实乃羡煞旁人。”
两人相谈甚欢,一道将饭菜风卷残云而尽。
排骨虽香,唯独美中不足的便是吃的一嘴蒜气,这也便是像琼华楼那等自诩高雅之地明知味好却不愿把菜上谱的原因。
方俞决定下午在课室都默读好了,就提前祝祷这位仁弟好运,不要被夫子喊去说文章才好。
他把餐碟往食盒里收,瞧见盒底下竟然有些干草根一样的东西,正诧异何时掉进去的,便听书生惊呼道:“仁兄夫郎当真是细心周全,竟还准备了丁香。”
丁香嚼碎,可散发香味,是这时候清新口腔异味的常用品,方俞拿着丁香楞了楞,小乔当真是心细如发。
“来,仁弟取用一些罢。”
书生感激接过,又道:“在下李昀,今日多谢仁兄款待,来日必当回请仁兄。不知仁兄尊姓大名?”
“免尊姓方,唤我方俞便是。”
李昀点头:“时下不早也该回讲堂了,方兄,他日再一道品菜吃茶。”
方俞道:“如此甚好,改日一同到新开的黄粱一梦吃酒。”
……
回到讲堂,课室里已经有同窗抓耳挠腮在写文章了,方俞路过时扫了两眼。
有论写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的,也有论写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的,题目各有,但大抵都是些偏向于帝王之策和任用贤才一类的,方俞发觉就自己挑选了个农桑的,他想到时候可别一个课室就他特立独行,到时候就要被夫子细细查看了。
不过转念一想,农桑也是国之大事,再者当今天下又重农抑商,写这方面的应该也不会受训,于是他作罢了重选题目再写的想法。
打铃前他去书楼里借阅了两本书,一本诗赋,一本策问集,下午抄抄记记,倒是也能找到事情做,不过就是坐久了僵冷,感觉有些度日如年,若是能穿自己的大氅棉衣来上课便好了,只可惜书院用心良苦,要求学子统一着装,不可佩戴金银饰物,降低学子间的攀比之风,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
方俞写两段字就要搓搓手,毛笔记笔记也不如签字笔和钢笔便捷好用,手僵写字都歪扭,他想什么时候空了还得自制上两只笔用。
下午放学的早,方俞没有多逗留,出书院外头等的是雪竹,家里的马车也赶了来,好在雪竹明事,没有把家里最大最豪华那辆马车赶出来。
他蹿上马车,提前放置了炉子的马车已经非常暖和了。
雪竹当即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热汤:“主君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方俞见是姜汤,暗叹实在贴心,连忙端起喝了一口,一股辛辣刺喉的味道却直逼鼻腔,他差点就喷了出来。
“小乔这是熬了多少姜在里头。”
雪竹闻言顿了顿,道:“这是表小姐做的。”
“表小姐,什么表小姐?”
雪竹诧异的看了方俞一眼:“自是芳咀村尹家的表姑娘,尹娆儿啊。”
方俞顿时了然,把汤回递给了雪竹,疑惑道:“她如何来了?还到家里做起了汤?”
雪竹一时间瞧不出方俞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如实道:“表小姐说是来城里扯几匹冬棉做衣裳,念着有些日子没有见老太太了甚是想念,这便来了宅子。原本是想来接主君的,奈何做汤时被烫了手,请了大夫在家耽搁了才没能来。”
方俞斜了一眼姜汤,这手艺还能把手烫着,他不禁有些怀疑,虽不能要求人人手艺都似乔鹤枝,但作为农家女子,大多都勤劳手脚麻利,也不至于熬个姜汤就烫了手。
“人现在可还在宅子里?”
“在的。”
方俞想了想又道:“公子呢?”
雪竹答道:“下午表小姐过来老太太便叫公子过去陪着用了些点心。”
“让车夫动作快些。”
第15章
尹娆儿到宅子后,乔鹤枝便被唤到长寿堂圈了一下午,虽说是让去说话陪客,但期间却是一句话没插上嘴。
小姑娘来了以后便拉着陈氏家长里短,尽谈些农桑之事,又扯着村子里鸡零狗碎的说,什么东家的房子被雨淋垮了一块,西家的孩子又犯浑遭了菜地云云,偏生陈氏还爱听,屡次还哈哈大笑出声。
乔鹤枝虽也懂得一些农桑之事,但到底没有实打实的耕种过,而陈氏打小出身便是农籍,大半辈子都在田地上,尹娆儿与之出身相同,自然相谈甚欢,他平白跟个花瓶一样坐着见两人慈孝就罢了,时不时还被刻薄两句。
眼见自己是个陪衬,乔鹤枝索性也就不再开口,默默打量了尹娆儿。
虽自他成亲当晚这个名字就像跟刺一样扎到了心里,但他却还是头一次见到此人,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他以为让方俞念念不忘的姑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实则却并非如此。
尹娆儿个子娇小,脸盘子有些宽大,要说好瞧是谈不上,但却生着一张父母长谈的旺夫相,气色也好,是陈氏所说好生养的。
乔鹤枝看着尹家姑娘,很讨得陈氏喜爱,又有方俞倾心,他不禁心生羡慕起来,想必方俞的好,在尹姑娘那儿更为淋漓尽致罢,而他的那点儿,也不过是心里匀出的一席小地。
下午些时辰,尹娆儿便自告奋勇要给方俞做姜汤去接他下课,乔鹤枝没什么话说,想必方俞见了她也高兴,自己便也识趣没有要去凑热闹,想着与其去接他回来,倒是不如要紧着先把他的衣裳给缝好了,也省的再受冻,左右人总是要回家的,早晚都能见着。
他便回了屋,方才却缝了两针衣裳,又听下人急匆匆来报,说尹娆儿烫着了手。
他带着伤药赶过去,陈氏已经嚷着要去请大夫了,他瞧着尹娆儿的手不过是烫红了些许,做饭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不足为奇,当无大碍,用药膏涂抹很快便好了。
陈氏却道:“娆儿烫了手就是小事不用请大夫?这可是给俞儿做羹汤烫着的,怎也不见你做份羹汤来?素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请大夫比谁都请的勤,就你金贵能请大夫,娆儿就请不得了。”
乔鹤枝脸色有些难看,但听惯了陈氏不堪入耳的刻薄话,倒是也没有起初那般难以忍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其请大夫耽搁时辰,不如先涂药膏缓解,婆婆要请大夫我便让下人去请大夫来。”
陈氏又道:“再去让下人买些好菜回来,今日娆儿就不回去了,你去安排着。”
乔鹤枝眉心一紧,看着尹娆儿:“表姑娘正当妙龄,又未婚配,独身留宿恐有损清誉,再者家中见表姑娘迟迟未归,恐怕会着急。”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娆儿以后是要嫁进我们方家的。”
“可现下两家并未谈定啊。”
“婶子,嫂嫂不喜我留下,娆儿还是先回去吧,原是想还多和婶子唠唠嗑的。”一旁的尹娆儿见状面色委屈,却又状似懂事道:“娆儿便不给嫂嫂添麻烦了。”
乔鹤枝深看了尹娆儿一眼,欲要开口陈氏却嚷了起来。
“反了天了,这家里究竟是你还是我做主!”陈氏恼怒的要发作:“不过是在俞儿头伺候了一晚,我看你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若不是为了娆儿,我儿会给你一张好脸色?”
两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尹娆儿眼睛都睁了个大:“表、表哥圆房了?”
随后说风便是雨,不过须臾之间眼泪竟说来就来,模样比谁都委屈:“表哥答应过我绝不负我,原不能明媒正娶负了我一遭,今下竟然又负我一遭。到底还是乔公子美貌,让表哥早早忘了承诺。”
陈氏自知一时说漏了嘴,哎哟了一声,连忙安抚尹娆儿:“我的傻姑娘,他原也是不答应的,是婶子逼他,婶子逼他的。方家子嗣单薄你也晓得,你表哥可都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谁让那乔家咬的紧,时下快三月,开春到时候表哥便喊了花轿去接你。”
乔鹤枝心中大为震惊,老人竟像把他视为做是空气一般,如此也便罢了,倒是陈氏的一席话,似急冬冷雪顿时覆在了他身子上,一时间寒的人眼睛发红,他忍不住追问:“婆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