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总裁助理面对古早狗血火葬场 第48节
他重新扯开了大衣扣子,在公路上撒腿疾跑,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听到远处传来的巨大动静,他心头大震,再一次加快了步伐,直到气喘吁吁,肺叶灼烧。
眼睛已经适应了夜视,分辨路径不成问题。地上出现越来越多轮胎摩擦的痕迹,扭曲而怪异地交织在一起,像一条条引线,把他指引到事故发生地那儿去。
眼前的景象让严子书说不出话来。
被撞得七扭八歪的护栏延续了一小段后,有大概三四米的栏杆彻底不翼而飞,大概被撞得脱落谷底。巨大的缺口像一张恐怖的大嘴,有几条轮胎印直接延伸到缺口当中。
但傅金池的车还在,车窗全碎,车头变形,斜斜地卡在护栏断口,一半车身却已探出悬崖,还在不停摇晃,仅靠残损栏杆一点可怜的支撑,形成个脆弱的三角结构,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看到这一幕时,严子书甚至没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即便是他亲自遭遇一遍这样的危险,大概都不会这样害怕。
现在,他简直害怕得不像样子。
他在意志力的驱使下,才没有当场腿软,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想要稳住汽车。但血肉之躯能有多大力量,严子书甚至害怕自己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声波都会让这辆严重损毁的车彻底失去平衡,翻到山下去。走得近了,他才仓促地想起,对了,应该先检查人在什么位置。
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出,但好像主驾没有人。
傅金池呢?
严子书伸手想扶住护栏,又仓皇地缩回了手。他探头往山下看去,脑内阵阵眩晕,这也不能怪他,车祸现场总是惨烈的,好像有辆红色的车滚了下去,具体却看不太清楚。
他暂时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能力,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只过了几十秒,直到有人两手插入他腋下,从背后把他拖离护栏缺口:“我还活着呢。别站在这,危险。”
严子书被拖着倒退了两步,才定了定神,松出一口大气。
他克制着肌肉的颤抖,转身抱住傅金池,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只是并不熟练。
千言万语也只得一句:“没事就好。”
傅金池低下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忽然亲了一口,然后吃吃地笑了出来。
严子书一下松开了他,明明隔着冬衣,那处却留着温热的触感。
傅金池头上有伤,脸上流下细细的血线,也是,出这么大的车祸,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一瞬间,严子书混乱的内心重新变得条理分明。
接下来该做的事情,立刻变成一二三四五,有条不紊地出现在脑海里。他摸索着从兜里找手机,伤者本人倒仿佛无所察觉,悠然把手抄在大衣口袋,还对他说:“你说让我放下一切不管,你告诉我,怎么放下?”
“别说话了你。”严子书把他扶到路边,“我现在报警。”
他还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傅金池沉默地靠在树干上,看对方镇定下来安排一切。严子书语言简练地向电话对面报出位置和事由,刚刚那什么都顾不得的失态,就像昙花一现般短暂。
甚至让人怀疑有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原本是傅金池厚着脸皮占据的房间,后来前台还是给他做了个名牌挂在门上。
他知道严子书这个人就是这样,可以处理好各种突发状况,因为所有的该做和不该做,都有个既定程序在他心里,只有“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大概从来都不是为他专门打造的。
大概有关心到情感压过理智的人,才会方寸大乱。
傅金池甚至遗憾,这人的感情果真贫瘠,一滴一滴地汇聚到现在,也不过那么一小杯。
接下来过了一个忙忙碌碌的大年初一。救护车先把傅金池送到医院急诊,然后他在病床上配合警方做了笔录。交警和搜救队去了事故现场,不过摔下山的那个司机已经当场死亡。
至于白色的那辆夏利,虽然盘山公路一带没有足够的监控摄像头,但根据现场的轮胎痕迹、套牌线索以及附近区域的监控录像排查,要抓到司机并不困难。
事实的确如此,这年头刑侦技术都先进了,肇事者不再像当年那样容易逃之夭夭。只是司机坚称,自己和红车车主只是商量着干上一笔,拦辆豪车,意在劫财,背后没有任何指使。
这是个并不让人意外的说辞。
傅金池没有表示异议。
如果没有其他突破,这场车祸大概会停留在这里结案。
严子书和做笔录的警察打听过,对方表示,白车司机会被移交司法机关,正常走流程。
车祸造成傅金池浑身多处挫伤和撞伤,脑震荡,额角缝了两针,不过医生表示护理得当的话,不会留明显疤痕,再不济,伤愈之后也可以祛掉。这个结果绝对算他福大命大。
家庭医生随后帮傅金池转到了熟悉的私立医院。
事实证明,私立医院是个好选择,这里管理严格,挡住了大半听说车祸想要上门窥探的人。严子书向傅为山编了个提前下山的借口,实际上假期结束之前,都待在那儿照顾傅金池。
说是照顾,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护士把一切都做得很周全,对得起昂贵的收费。
高级病房布置得像酒店房间,住在这里,倒还别有一番悠闲的节奏。临上班的头一天,傅金池拿着遥控器,选了个电视频道。严子书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傅金池的眼神转到他身上:“你明天是不是就不来了?”
严子书“嗯”了一声,想了想,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串复杂的数字。
傅金池垂眼看着,没作声。写字的手指收回去,他虚虚握起了手心里的温度。
“这是英瀚的商务标报价。”严子书的声音很低沉。
“如果你只是想做到‘围标串标’,有这一样就够了。”
“如果还想更逼真一点,你也知道公司的打印机品牌和型号。”
“我还是想劝你不要这么做,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帮你。我说过的。”
五十一、
严子书盯着电视,不去直视傅金池眼睛,对方说过,他撒谎时眼神不一样。
但除此之外,他自认演技没有大的行差踏错。
严子书错过了傅金池的表情,但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接下来一切只看天意吧。
节后复工第一天,回到公司的员工们犹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成群结队地跑到大小领导那里拜年要红包。大方一点的站在办公室门口,亮着红包二维码直接给员工扫。
严子书也在秘书处发了一堆利是封,有代表他自己的,也有代傅为山发的。
大家笑嘻嘻地收了,满面红光地对他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严子书微笑着,被这快乐感染了一点儿。
但一回头,又倏忽散去了。
离截标日期越近,焦虑和不安在他心头笼罩的阴影越浓厚。
严子书工作效率下降很多,回过神来时,在纸上写了个“傅”字,然后画了个问号。
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很多,一会儿是傅太太,一会儿是傅为山,纷繁复杂,十分扰人。
最后总是停留在傅金池坐在病房里看电视的画面上。
很快,藏宝阁项目在采购平台上如期进行公开开标。
开标的前一天晚上,严子书有点失眠。自春节假期开班以后,他都一直没什么机会再和傅金池见面。他知道傅金池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应付,比如配合后续的车祸调查指正。但说到底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更主要的,还是严子书内心有鬼,也不太想去直面对方。
他躺在床上,可谓毫无睡意。到后半夜,好容易睡着了,再一睁眼,却才凌晨三点。
就像他感谢傅晓羽替自己“出手”一样,傅金池也在感谢自己替他“出手”?
就这么一会儿一醒地浅眠,到了早上五六点的时候,最后一次睡过去,却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他再次问傅金池,愿不愿意不顾一切地跟自己一起离开。
场景回到了楼顶的天台上,小花坛前,对方坐在长椅上翘着脚。
傅金池看都不看他:“到死那天都不能。”
严子书又一次醒了。
*
这天他照常起床,洗漱,吃早餐,一切收拾妥当,早早来到公司。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投标工作组的负责人高兴地把开标结果的公示公告转发给他。
公告网页有附件,下载表格,可以看到更详细的情况。
预料之中,资审环节涮下了一大批资质不够的小公司,浑水摸鱼的都被踢出局。
其中,英瀚公司顺利通过了资审,进入后续评审环节,再经历一轮内部评标。
与之相对的,严子书在附件里找到傅金池暗中控股的三家小公司的名字,这三家公司的标书,因为商务标报价一模一样,而且有其他雷同痕迹,被判定为存在围标串标行为。
虽然不会公布具体报价,但如无意外,大概就是他在傅金池手上写过的那串数字。
同样是围标串标,但小公司嘛,都懂的,心术不正,投机取巧,其实都是常见的现象。这几家公司名声不显,根本没什么人会放在心上。这一点也严子书早就想过的。
只要不和英瀚扯上关系,傅金池就是搞五家八家小公司来,也不会有人想去详查。
没人查,就不会暴露背后的操纵者是谁。
他骗了傅金池,可以说阻止了他损害公司利益,但同时也撕毁了傅金池的宣战书。
严子书关了网页,从中午到下午都坐在座位上没动窝。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也很煎熬。
到了晚上,回到自己公寓,他才终于接到傅金池的来电。
接通了,那边迟迟没有说话,只有电波声和呼吸声证明双方还接通着。
严子书觉得自己应该打破这沉默:“你看到公示了?”
“看到了。”傅金池慢条斯理,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意思,“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原本是傅金池厚着脸皮占据的房间,后来前台还是给他做了个名牌挂在门上。
严子书想,到了他这儿,应该是:“抱歉,我就是故意骗你的。”
当然,他不能说出后半句,只能说:“抱歉。”
又轻飘飘又没有用的一句话。
严子书有很多种心理准备,不管对方怒火中烧地责问,还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都接受。
他以为自己能设想出对方所有的反应,结果傅金池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严子书放下手机,漫无目的地在屋里绕了一圈,目光落到窗台上摆着的铜钱草上。
小巧的白瓷盆圆润可爱,绿油油的叶子不知忧愁。
当株植物也不错,永远不用参与人类的尔虞我诈。
就到此为止了吧。
如果非要对自己的动机做一个评价,严子书认为,在“高尚”和“卑鄙”之间,“愚蠢”是更贴切的形容——愚蠢地凭自己的一厢情愿行事。
但在山路上目睹那场车祸的时候,严子书是真的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