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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相公 第12节

但符离想到昨晚口中的血腥气味,还是打算转头离开,他自己的状态不对劲,极可能伤到那只弱雌。却耳朵一动,听见那只雌兽再呼喊他作为“人”的名字。

水时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身影,他放下小马,站起来喊了几句,“符离,符离,你快过来。”声音不大,他深怕再次引起雪崩,但其实并不会。

等那人到了眼前,水时觉得符离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同,仿佛是野兽的气息更浓了。他这才开始局促,但依旧说了自己的想法,“这匹小马伤了,咱们能带他回树屋么。”

符离呼出的空气白气灼灼,他看着地上那匹基因优异,四肢纤长且体态优美的黑毛小马,认出了这是马王的幼崽,没多说话,轻松的抱起小马便往狼群的来路奔去。

但小马被符离的气息惊到了!它惊慌的挣动,却被符离一声露齿的兽喝,吓的不敢动了。

狼王归来后,带着族群回迁,唯有驮着水时的那只杂色狼,仿佛接到了什么指令,单独离开了队伍,带着水时回了树屋。

大雪过后的树屋丝毫没有变化,水时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抬步走了进去。却只见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的小黑马,以及木榻上的被一堆皮子狼毛包裹的雏蛋。

唯独没有那个健硕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雪天东山中不易行走,稍有不慎便要整个人没进深雪坑里,水时也并不远走了,只在附近熟悉的森林活动,“拜访”了几次他的邻居胖松鼠。

没想到的是,胖松鼠已经有了小胖松鼠!它们一家人高高矮矮的站在一排,边嗑松子,边看水时忙忙碌碌,场面很是有趣。

水时最近不仅要采摘储存自己的口粮,还要刨出些新鲜的草来给小马吃。他当日看了看,那个小家伙只是伤了筋,骨头没断,养上几日便能站起来了。

他进林一趟,采了好些榛果水芹等,又特意去产灵芝的那棵老树旁,摘了好几朵肥硕的红灵芝,打算给给自己与小马补一补。所以提了一大筐回来,一路上除了雪深难行,却没冻到,甚至后背还出了点汗。

这都是因为最近的天气有些回暖,树屋这边更是如此,就算不生火,水时也能蜷缩在兽皮堆里,老老实实的搓毛线了。

入夜,水时生了一盆火端到树屋,在火盆与木板之间垫了好厚的实木。他围着火坐在树屋的小榻上,虽然没有土灶旁暖和,但如今的气温也能挨住。一身黝黑油亮的小马驹则温顺的依偎在他身边,水时便将搓好的毛线拿到身边,摆弄自己细心做的织针——四根去了皮并削尖了抹上树脂的青枝条。

他身上的汗慢慢消下去,但汗水里的盐分却刺的后颈的伤口丝丝的疼,让水时忍不住想起凶悍的符离。

而此刻,正有一只人形的野兽奔跃在山林间,他露着尖牙厉爪,呼啸着追逐一只比白狼王还要高大且强壮的公鹿,那满头的鹿角极尖锐又粗壮,一般的捕食者都不敢靠近,它有实力豁开一只雄狮的肚子。

但如今雄鹿却惊慌的不停飞奔,往日威力赫赫的鹿角此时却成了笨重的负担,身后的猛兽后脚一蹬,一步飞跃至公鹿身后,强健的双臂瞬间将鹿按倒在地,兽牙直咬进动脉。

只一会儿,往日这山林中的一霸就停止了呼吸。

符离抬起头,脸上溅的满是公鹿动脉中喷出的鲜血,在幽冷的林间尚且散着热气。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线,已经控制不住身体里涌动的最原始的狩猎冲动。

他开始不为饥饿而捕猎。

此刻猎杀的欲望稍缓,符离开始不安。于是深深呼吸几回,开始闭目感受自己,克制自己。

最后他奔上山脊,俯视群山。

今夜东山的夜空中月光明亮,连群星都暗淡下去。符离如狼一般蹲伏在一处山梁,将满未满的月华照进他已经变得暗金的兽瞳中,他的呼吸粗重,筋骨浸出热汗,在寂寂无人的山峰间,符离本能的仰天对月长嚎。

这声音低沉浑厚,如浪般散出,引得山林间所有的狼群共同附和,一时间东山之中满是此起彼伏的狼嗥,让所有生物战栗不已。

枯树中的老白狼走出来,并未像其他族群一般仰颈附和,而是神色严峻的看着天上将圆的月亮。

水时在这阵阵不绝的嚎叫声中走出树屋,站在平台处到处张望,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他低头看着手中织出了轮廓的毛衣,那尺寸极宽大,显然瘦小的他并不能穿。

小马驹从小跟在马王身边,普通的狼嗥它并不害怕,只是看着走出门去,站在平台处的水时,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眨了眨,睫毛呼扇呼扇的,它四肢一用劲,终于站了起来,跛着脚走到水时身旁,轻轻蹭着他,不是为何的开始安慰他。

群山狼嗥同样惊动了另一行人,郑老汉已经在东山脚下扎营。终于雪停,他们凑足了进山的装备,带好干粮与猎犬,翻过西山,停在了东山脚下。

东山在热河村有着极深的传奇色彩,传说这里是狼神的领地,狼神曾救过在山中迷路的村民,并与其约定永不入东山、互不相犯,所以自祖辈起,热河村的人便从未踏足过东山。

况且听着此时隐约回荡在山间的狼嗥,更令人深深信服。

在座的七个猎户与三只猎犬都只识得西山的路,如今已经到了东山与西山的界河边,冬季的界河结着厚冰,它不像从东山上流到村中的热河一般,冬季依旧温热。所以郑老汉决定明天一早便渡过去,往东山攀。

此行,除了平日的过命兄弟以外,老郑还带了他的三儿子冬生,他一共有四个儿子,只有冬生继承了他的衣钵,那是一个天生的猎人,且青出于蓝,带着他,此行更有信心。

冬生已经二十四岁,体格强壮,生性憨厚,但常年在西山围猎,也没有定下什么好人家。郑老汉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水哥儿能活着被他们带回来,就养在自己家里,以后给自己家冬生做郎君,家里的嫂子也不会欺负这个夫郎。

冬生从西山赶上来,身边跟着嘴里叼着野鸡的猎犬,手里拎着刚猎得的五只肥兔子,他用刀熟练的切开兔子,穿上树枝,放在火堆上烤起来,众人就着干粮简单的吃了一顿。

“老郑,咱们明天就上东山?”李二郎听着山中狼的声响尚有些忐忑。

映着火光,老汉郑重的点头,“咱们到了东山也不许捕猎,万不要惊动了山上的,只悄悄摸到他们放下水哥儿的那处山上,看看猎犬还能不能嗅到。”

“只是,这都隔了好久,从他舅家拿回来的旧衣物味道都散了,不知犬还能不能行。”

冬生闻言咽下最后一口干巴巴的烤肉,“李二叔,放心,细条他们几个鼻子可好使!要是有踪迹,肯定能寻到。”

众人忧心忡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安心,便第二日早起过河,悄悄的往禁地东山寻去了。

水时熬了好几天,将毛衣织出了大概,却再也没看见符离,他像消失了一般,独留自己在这树上的方寸空间中心焦忐忑。

昨夜借着火光织了太晚,早上起来眼睛都有些酸涩,但他还得给自己与小马张罗吃食,马儿已经能站起来,只是不能跑跳。

他煮了一锅肉汤,后又给小马烀了一小锅栗子,软软的捣碎,小马吃的晃尾巴,但它那长长的鬃毛总是垂到锅里,粘上栗子糊。

水时仔细打量着这匹黝黑的小马,他以不多的关于马的知识认为,这是一只弗里斯兰骏马,它的族群中可能还有其他颜色的混血马,但马王与这只小马的血统看起来是很纯的。

母马王奔驰起来极好看,四肢修长有力,姿势优雅,足有半米多长的黑色鬃毛随风翻飞,且快如闪电,能跑过雪崩的速度!

于是他很是欣赏了一会儿小马的美貌,然后伸手将那些长长的乌黑鬃毛扎成小辫子,干干净净的垂在另一侧,马儿这才安心的吃起栗子糊,水时呲眯一乐,小东西编了辫子,看起来更是宝里宝气的,既憨憨又俊秀。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人经常垂在脑后的有些杂乱的头发,那些被搓到一起的成股的硬发曾垂坠到自己的脖颈与脸颊,他记住了那种触感。此刻更是天马行空的想着,那人的头发若是编起来,应该是比小马好看。

露出那人光洁的额头与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那想必他看起来便有“人”味了吧。

几天过后,毛衣已经织好,软软蓬蓬的叠在一旁。

水时还是决定要外出一趟,那人将他狼穴中一大部分的干皮子都拿到树屋来了,虽然保暖,但梆硬!他要将这一批皮子鞣制了,估计一冬天都不愁衣服与被褥了。

想完便做,提着筐,装着皮子,便自己往那片温泉池处走,他认为有了花豹的前车之鉴,没有野兽再敢出没在这附近了。

树林中的积雪融化了好些,有些地方露出了泛着绿意的地皮,水时严谨的按照上回符离带领的路线,安安全全的到了地方。

鞣制皮子的间隙,顺便到狼群那处的池子上游洗了个澡,狼们只是友善的闻闻他,有时候还会贴一贴。

他将洗干净的皮子放在狼泉中浸泡,便起身去到温泉汇集而下的河流边看一看,有没有水产之类,或可以带些鱼贝回去呢!

水时顺着红岩走到氤氲着热气的河流边,却只见这条河清澈见底,什么活物都不见,他了然的叹口气,正要回去,忽然听见旁边的山谷中一阵躁动的狼吼。

那不是平日用于联络的长嗥,而是遇敌时的威慑咬叫!且怎么还有狗的声音?他到狼群也有些日子,从没听过哪只狼会狗叫,有些好奇。

水时深知自己的斤两,去了也是添乱,但他想起了那日豁开肚皮的狼王,或许自己可以救一救受伤的狼!所以还是没忍住,他轻手轻脚的往山谷处走。

正在泡温泉的几只年老的白狼见水时往山谷去,也从温泉中起身,抖了抖水,谨慎的跟在水时身后。

水时回头看了看几只悉悉索索跟上来的白狼,心中更是有底。

于是他大步跑到山谷下的树林中,只见十几只青狼灰狼围着什么东西在恫吓撕咬,再往前,他愣住了。

和狼群僵持的,是两只猎犬,第三只已经被咬断了脖子,躺在鲜血中。

而猎犬护着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水时看着嘴角带血的几只狼,心里忽然有些恍悟,狼只是对族群友善,它们毕竟是野兽,是要吃人的。

自己当初幸运,被狼的首领符离给夹到了树屋里,可眼下这个人明显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林水时是万万号令不了这些狼的。

但又不能放任不管,否则等这两条猎犬也被咬死,下一个就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那个人了,他曾亲眼见过,群狼将野牛那么厚的肚皮掏开,啃食心肝与筋肉的场景!

水时实在无法想像这人的下场,于是只能咬咬牙,慢慢往前接近。身后的几只白狼对视了一眼,仿佛看出水时的想法,这是首领的伴侣,它们很愿意帮忙。

于是几只白狼站在水时后边,低下头,并露出犬牙出声威吓。几只正打到兴头上并被激起凶性的青狼与灰狼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几只白狼不是来帮它们狩猎的,而是命令它们离开。

它们兀自舔了舔嘴唇,出于天性不敢不从,对白狼的臣服是刻在每一只狼的血脉中的。于是夹着尾巴示弱,低头伏到几只老狼与水时的脚下,舔了舔它们的脚。在其他狼的眼里,水时身上到处是符离与白狼群的味道,被认为是白狼的族群。它们示完弱,然后才灰溜溜的散入林中。

水时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看那头嘴角全是血的灰狼舔了舔自己的鞋,然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很感激身后这几只不认识的白狼,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地上那个人!

两只猎犬本就是强弩之末,在狼群的围攻下已经力竭,只是为了守护主人而拼命罢了。猎犬护主的刚想咬水时,却耸了耸鼻子,辨认出气息,这不是主人拿给他们的那条衬衣的气息么!于是当下摇了摇尾巴!

又转头看了看那几只白狼,猎犬再也不敢像咬其他狼一样上前拼命,血脉被压制,它们连对视都不敢。只得害怕的回到主人身边,好生闻闻舔舔,又看了看水时,乞求救护。

他们是被人类饲养起来的狗,自然亲近人类,于是水时仗着胆子赶紧上前查看,几只老狼也不过去,他们只站在远处歇息,根本没有将那两条似狼非狼的东西放在眼里。

水时把地上的人翻过来一看,是个年轻的小伙,一张脸冻的通红,头上有血。他赶紧伸手试了试呼吸,见还能喘气,这才放下心。又按了按他的胳膊腿,都没断,又叫了他几声,也没见醒。

于是想了想,连拖带拽的,将人带到温泉处,白狼眼见无事,便起身走开,回到狼群,将捡了人的事告知族群。

水时用树叶给这个人灌了几口热水,又死命掐了掐人中,这才将人叫醒。

冬生醒后,头疼极了,又看见眼前白雾蒙蒙,仿佛仙境,眼前正蹲坐着一个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皮肤白净,额上还有一颗暗淡的孕痣,像极了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水哥儿。

他以为自己死了,见到了水哥儿的魂呢!他哑着嗓子,“可怜水哥儿,死了依旧不能回故里,冬子哥把你的魂儿带回去吧,见见爹娘!”

水时一脸懵逼,这都哪跟哪!不过听着人叫自己原主的名字,想必是认识的。他仔细回想那个小哥儿的记忆。叫冬子哥的,莫非是幼年在热河村时,隔壁天天淌鼻涕的那个傻小子?

当下叹了口气,“唉,我说,你没死,我也没死,这里是东山,你怎么会晕在山谷中!”

“什么!”冬生一听,忽悠一下坐起身来,差点撞到水时的脑袋。

“没死!我没死!”他掐了掐自己的脸,两只猎犬见主人醒来,也上前摇尾撒娇。冬生反应过来,“那,那你是水哥么!不是魂儿?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水时想了想,没说符离与狼的事,“我自己乱跑,恰巧遇到了一个无人的树屋,这才活下来。”

冬生想的不深,且认为向来懦弱胆小的小弟弟也不会撒谎,于是直感叹水时命大。当下,就原原本本将父亲带人上山找水哥儿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他们一行人正谨慎又小心的往东山爬,却不料到了一处树洞,猎犬忽然示警,他们正四处观望,却见树洞中爬出一只有两米高的大棕熊,他过冬被扰脾气极差,好在一行人都是有两把子的猎户,自然知道如何躲避。

他们连认路再逃跑,最终到了一处山脊的林中,这才得以摆脱。却不料这一番动静还是惊动了山中的狼,眼见被围,冬生一咬牙,带着猎犬诱狼而走,也没管身后的父亲怎样呼唤。他还以为这次自己必死,却不料没什么大碍,且竟能恰巧寻到活着的水哥儿!真是祖宗保佑!狼神保佑!

冬生只是滚下山来昏了过去,庄稼汉子抗摔打,眼下醒了,除了头上有点血,着实没什么大碍,他先是感慨山中有温泉池这样的福地仙境,后又知猎犬死了一只,伤心的挖坑埋了。

事了,回头看着山梁上的水哥儿,他觉得这个小哥儿变得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胆子大,又极有主意,可冬生也只归结于孩子大了。

他抹了抹冻下来的鼻涕,“水哥儿,跟冬子哥家去啊,我爹他们盼着你呐!”

这回轮到水时一愣,“啊?”

“啊什么,你放心,再不叫你回你舅舅的火坑了,咱们回热河。”

水时就没想过会离开树屋,会出了这座山。即便真有那一天,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他自穿越以来,不知如今人间的活法,却先适应了在野兽中的生存。

眼下说要下山,对,他是一个人类,自然早晚要下山的。只是心中没由来的纷乱,他清楚,符离是不可能下山的,他的奇异,他的兽性,他不属于人间。

可不走,他自己单薄瘦弱,不一定能在山中活多久。且,他已经好久没见过符离了。

是厌倦了自己对他的负累么。

冬生见水哥儿不说话,以为他又犯了小时候那样犹豫的性格,于是只说,“哥儿,走吧,我爹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得赶紧回去报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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