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相公 第22节
水时屏息,蹑手蹑脚的往外挪,好不容易悄悄蹭了出来,小腿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瞅,有些惊讶,竟然是他放在树屋的小藤筐。
筐里的东西不少,尽是他平日在山中总是采摘的几样东西,水时有些稀奇,看了看仿佛还睡着的符离,便扒到藤筐边,仔仔细细的数了一数。有好些鸟类的蛋,但更多的,是树屋附近林中的产物,比如那只胖松鼠带他光顾过的坚果树等等。
符离在水时贴到自己背上时就醒了,只是现在才坐起身,看着扑到藤筐旁,悉悉索索翻东西的水时。他想起昨夜那只被他捏住尾巴,瑟瑟发抖的松鼠,果然还是有些用的。
看,小兽之间喜欢的东西总是差不多。
水时边翻边想,这些东西都离的不近,有的还扎手难摘,必定都是符离连夜收集了给他拿回来的,可那人身上还有伤呢!
他急忙要回头看看符离背后的伤口,却恍然见那人早已经起身。水时看着目光沉沉的符离,倒是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了,最后只干巴巴的憋出一句话,“那个,醒啦。”
水时说完就后悔,废话!当然是醒了,这么蠢的问题,符离一定不会理自己。可一抬头,却看见那人朝他点了点头,并深沉的从胸腔里共鸣出一个字,“嗯。”
水时有些受宠若惊,觉得符离有些不寻常,他很少会说人类语言,更何况是回答一句无聊的问候呢?但偷偷瞄了半天也没结论。
想着他背上的伤,水时就不再犹豫,甚至还有些果断的说,“那,那咱们回去吧,你该吃药了。”
符离也点头,一双暗金的眼睛看着他,“嗯。”
水时连得了两声回应,倒是有些不知所措,“那,走?”
于是,在对面狼巢中还在休息的狼王一家,就见它的兄长痛快的抱起“人”,一声不吭的要奔下山梁了。
窝在母亲身边还睡懒觉的小白狼,被父亲使脚蹬醒,还正砸着嘴呢,一见它的“靠山”要走,立刻激灵的滚起来,晃着小屁股就往对面跑,脑袋上还翘着好几缕呆毛呢。
小崽子动作迅速,“嗖”的钻进符离拎着的藤筐里,只是刚醒来的腿有些软,没蹬住筐,踩滑了,屁股扎在几颗毛栗子上,娇气的哼唧的好几声。
狼王站在洞口伸了个懒腰,看到自己那个崽子的德行,只觉得废了,今后万万没有将狼群托付给它的希望了。再回头意意思思的看了看窝里俊俏的伴侣,那就,再接着生吧!
一路上,符离选了较为平坦的区域行进,水时第一次心中不慌不忙的,能在赶路的间隙看一看东山其他地方的景色。
东山太大了,他甚至觉得都不应该用山来形容,准确的说,应该叫东山脉才行!这里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生物极其繁复的多样性,一山中仿佛能见四季景观。
符离带着他,由春走到冬,由山上走到山下,由自然走到人间。
水时只觉得符离换了路线,不再走房后的山坡,而是自热河而下,从村口背着他,一路走到家。
因为是白日,又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刻,各家依稀有一些孩子在外边不畏冷的玩耍。他们看到身材那样高大的符离,都嘻嘻哈哈的惊讶。
“哇,好大个人呐!”
“嘻嘻嘻,他背媳妇呐!不嫌羞!”
作者有话要说:
符离,他支棱起来了!
第32章
水时见到周围有不少孩子与不熟悉的三两个村民,他赶紧拍了拍符离的肩膀,要自己下来走。
已经进了村子,还让人背着可太招眼了,符离这样独特的人,想必明天村子里能传出八九个谣言的版本。所以赶紧叫这人蹲下,他跳下来,果断的抱起藤筐,撒开腿,径自先跑回家了。
上坡要路过郑家门口,郑大嫂正在门外拿着簸箕,筛包谷皮子。见水时从村子里上来,就去打招呼,“水哥儿,这大上午的,怎的出去了?”
水时见门口的郑大嫂,有些拘谨,回头瞥了瞥后边路口慢悠悠往这边走的符离,便支吾着说,“就是,上山捡些野货。”当下便从筐里拿出好几只大鸟蛋,“嫂子,回去或煮或煎,给孩子补一补吧。”
郑大嫂哪见过这么奇特又大的蛋!平日就是连鸡蛋都很少能沾到,本想推却,只是看着身边还淌着清鼻涕的几个顽童,做母亲的心心一酸,还是不好意思的将水时手中的蛋接过来。
“这,嗨呀,咱们是一家人一样的,嫂子不跟你客气了,昨天我……”
郑大嫂还没说完话,声音就卡住了,水时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一转头,就见符离单臂夹着小狼崽,已经跟上了自己。他长腿一迈,路过郑家门口,目不斜视的,上了坡。
水时昨夜拴了门,于是符离也没走正门,他行到有一人多高的院墙边,抬腿一跃,轻松进了院子。
郑大嫂见到这样的情形,杏眼瞪得老大,说话直结巴,指着已经不见符离踪迹的院墙边,“这,这,他是哪个,怎么进你家,看着吓人。”
水时不得不解释了原委,只说这就是他山上的恩人,伤愈了,怕他自己上山危险,便陪着去的。
说完水时赶紧辞别大嫂,多说多错,赶紧回去才是,还不知道小黑马到没到家呢!
水时背筐一走,原地只留下一个张目结舌的妇人。她虽然看着符离那样剽悍的身形与气势很惧怕,但等人不见了,自己却抱着筛子在门口感慨,好英俊的人!又如此威武,这才真真是条汉子呢!
她在郑家,知道的也多些,听公婆的意思,水哥儿是不会来家里许给冬生了,好像是和他那个恩人有些意思。
郑大嫂看着费力往坡上走的小哥儿,又想起刚才山岳一般的男人,兀自脸红起来,心里唏嘘的想着,这,这样的体格,水哥儿可怎么受得住!
旁边的孩儿直向母亲要水时送的蛋,郑嫂子才回过神来,直啐自己,污污糟糟的想些什么!赶紧领着孩子回屋里,将蛋好生放起来。
辞别了郑大嫂的水时,好不容易背着筐到了门口,可抬手去推门,却愣住了!
他们昨夜是从后山坡走的,所以大门如今还从里边拴着呐!
他刚想开口喊符离,但一想那人也未必会开,便要找东西撬门。只是他刚一抬头,眼前的厚木门“吱嘎”一声,朝两边开了。
门里站着高大的符离,他在阳光下的一身腱肌更加雄武,铁掌更是筋骨分明,掌中还握着两截极粗木头。
水时定睛一看,一咂嘴,行了,以后都不用拴门了。门上的木拴已经被利落的掰成两截,一般人可办不到。
小黑马此时正委屈的趴在院里的空畜圈中,昨夜它实在跟不上符离的速度,被水时赶了回来,本来就气闷,到了屋门口,才想起来,马可不会开门!马进不去屋!
于是跺着蹄子,在畜圈中萧萧瑟瑟的等了一宿,这些“人”才回来。水时见小黑马跑过来,才放下心,可又见它长长的眼毛上都是霜,就很歉疚,顺手从藤筐中拿出好几样果子给了它。
人也齐了,也该做饭了!水时背着一筐的“好东西”,很想去大战一番身手,只是,掀开水缸才发现,只剩一个水底了,刚刚够给符离煎药。
水时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帮忙挑水却被符离按在地上掐住脖子,好生威慑了一顿的冬生,顿觉属实是连累了人家。
于是,他便从侧屋中翻出了一条陈年的扁担,还有前几日郑木匠给新打的两只水桶,开了门,一路朝河边去了。
路上或遇到同去打水的同村,看着竟然是一个哥儿去挑水,都直问是哪家的,怎冬天还叫小哥儿出来干重活!水时也笑呵呵的不在意,他心中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呢!
只是,这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不知道,这一路,符离都跟在他身后。
符离审慎的观察着每一个路遇之人,以求洞悉他们的意图与行为,他拿出了捕狩猎时那样的专心与心计。
最终,就在水时走到河边的功夫,符离下定了决心,他认为,他可以。
水时刚刚弯腰,要用水桶到热河中提水,就见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水桶,这只手独具特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身边这人是谁。水时惊讶的抬头,看着认真握着水桶的符离。
“那个,我要打水做饭,你……”水时也不敢太过阻拦这人,他心中还是有些怕的,其他见过符离的村民只被他那种气势所震慑,便心惊胆战。但是,水时却知晓这个人更加野性与剽悍的内里。他是最凶悍的野兽,是东山无可匹敌的霸主。
符离不管犹犹豫豫的水时,他径自拎着水桶,弯腰、屈膝,动作与刚才河边打水的村民如出一辙,标准的打满了水,只等用扁担挑起便能完成了。他学着别人的做法,将水桶谨慎的挂在扁担两边的铁钩上,双臂展开,搭在上边维持扁担前后的平衡。
只是,他双臂刚刚搭上扁担,就听“咔嚓”一声,那样厚实的扁担断了个干脆……
符离愣住了,水时却没忍住,本来他还有一些紧张,这时候却弯着眼睛,“噗嗤”的捂着嘴乐了出来。眼前的画面实在有些好笑,那样一个战无不胜的群山兽王,却被普通人类的一根扁担为难住了。
水时心中却暗自想,扁担是一样的扁担,但肩臂能是一样的肩臂么!他那是一身铁骨,有撼动山岳的力气,一根竹扁担又怎么能禁得住他双臂下压!
“算了,是扁担不结实,咱们单拎水桶也是一样的。”水时领受了符离帮忙的好意,并下意识的帮这人甩锅。
但符离却并不下这个台阶,他的双眼危险的眯起,抿着唇,抄起水桶与扁担,几步就不见了踪影。水时抓了抓脑袋,还是依旧边乐边跟着符离往家里跑。
虽然徒劳返回,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乐颠颠的,像一只看了老虎的热闹后,还不知收敛,依旧要赶上前去,暗自叽叽喳喳偷笑的山雀。但没注意到猛兽随时能够扑到他的身上,折断他的翅膀,咬住他瘦小的躯体。
水时正沿着河往坡上跑,就见周围零星几个挑扁担过来打水的汉子,一脸吃惊又诧异的从热河上游走下来,水时纳闷的往前一瞧,也僵住了笑容。
符离正在前方河流的上游,只简陋的披了一件兽皮,几乎赤着胳膊。
他已经放弃了那些“不中用”的东西,直接背着沉重且巨大的水缸,扔到上游的河中,灌满了水,又颠了颠分量,随后直接将满水的水缸抗在肩上,轻悠悠的走了回去。
临走前,还回过头,隔着不远的距离,用暗金的眸子瞄了水时一眼,而后一偏头,表示,跟上!
水时不上前,符离就不走,由于他实在太过惹人注目,水时无奈,只得扭捏的跟在符离身后,被那人领着回家了。
之后,村子里逐渐有了大量传言,关于林家回来的哥儿,关于与他关系亲近的英俊大汉,还有,关于那个大汉,貌似家贫,还穿不上衣服呢。
于是,村中的七姑八姨就开始坐不住了,他们是绝没见过符离的,只是最近听闻林老大的哥儿回来了,便想去看看。且那哥儿的年龄也到了,是许人家的时候。她们又暗自思量,即便水哥儿无父无母,但林老大往日德行甚好,他唯一的血脉,就算是个哥儿,但也断嫁不得一个连衣服都穿不起的莽汉吧!
而话题中心的水时,却几乎不出屋。因为,当某一天清晨醒来,他迷迷糊糊的见符离伫立在一筐狼毛旁,并歪头疑惑的注视着。
等他上前一看,嚯!好家伙,那一筐斑斓的雏蛋,竟孵出三只灰突突的雏鸟,旁边还有一个蛋壳甚至还在时不时的抖动,里边有一只黄黄的小尖喙,在不断啄开坚硬的蛋壳,若是累了,还要歇一会儿攒体力,继而转身又继续,执着极了。
水时尚没想到,历经那样多的严寒与激烈动荡之后,它们竟然还能零星的孵化出来,于是便极珍惜的,每日好好喂食喂水,期盼着它们长大后,羽毛丰盈,展翅飞翔的样子。
而且,说不准,若能留下来的话,他兴许能收获随意取用的蛋类。
因为最近符离也开始吃蛋类与熟食,他逐渐舍弃了野兽的进食方式,突变一般的尽力像“人类”靠拢。
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但也只是“像”而已。水时于一个暗夜中迷蒙的醒来,借着残月朦胧的光,他一不小心,窥见了这些日子,符离在平静无波之下的暗潮汹涌。
他并不能消化人类的饮食,符离在无人的夜半呕的双眼泛红,但第二日,却依旧陪着水时,端正的坐在桌前,吃下熟汤与菜叶。
他极力佐证,又极力掩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有些可怜的符离~
第33章
天是暗的,只有屋外的月光玉净,它的光晕莹莹润润的,不与世间相扰。
轻轻推开门,符离再次消无声息的,回到水时身侧躺下,他本来就有伤毒在身,又在飞雪的日暮下送“母亲”远行,到了现在,他选择了努力作为“人”活着,挣扎掩饰至今,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一只疲惫的巨兽,带着缚身的镣铐,窝在一个人身边,沉沉的睡去了。
已到了后半夜,小屋中逐渐冷了下来。水时缩在被子里,睁着眼,借着月光,描绘出对面那人俯卧后依旧沉厚的身躯,他想了半宿,但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
那人睡觉从来只是简单的一躺,不是在树上,就是在山崖,总是光着脊背,他会冷么?
最后,在屋外寒霜之际,他小心翼翼的挨蹭到那人身边,将身上的被子分了他一片角落,虚虚的搭在那挺括的臂膀间。
符离没醒,他睡的太沉了。
清早,水时被小白狼湿漉漉的舔醒,被子间本来覆着的雄壮身躯变成了怀里这只吵闹撒娇的小崽子。水时看着因为在被窝中钻来钻去,而胎毛起电炸开的小东西,伸手往下按了按,只是手一抬起来,那些毛毛又“啪啦啪啦”的炸开,沾覆在自己掌中。
水时叹了口气,起身去找水,要给小狼崽平一平毛发上的静电。并且,最重要的是,水时想要看看符离在哪,是不是还在这处,这个他在此间世界中仅有的一方狭小天地。
开了门,冷气迎面而来,在脸上化成雾,水时一看,符离还在,他依旧□□着肩背,独自坐在院中,背对着红彤彤的朝阳,脚下积一堆木柴。
坡下郑家的儿子们在抡起斧子劈柴,由于是太过粗壮的枯树根,所以颇费力气,冬生甩开膀子,“嘿呦嘿呦”的劈了一身的汗。
符离站在坡上细看了好久,于是现在,他也在“劈柴”,只不过并不是用斧凿等人类工具,而是徒手扯着木柴的两端,抱在胸前,手臂间肌肉一奋起,粗柴便“咔嚓”被掰成两半。
他就这样迅速的重复动作,只早上这一会儿,地上就堆了好些。
水时看到后,心里吃了一惊,他早就已经见识过符离异于常人的一面,但是那人还有伤!掰柴使力的正是臂间肌肉,背后的伤口极易二次裂开。
没忍住,他开口把人叫了回来,“符离,别弄那个了,伤口要开裂!”
符离却站在木柴堆里,两手正看握着一块木头,水时话音刚落,他一用力,又噼里啪啦掰碎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