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预言害死人 第148节
谢依想过,要不要把兰洛克带回他的巫师塔,那里既安静,又没有塞希图斯来打扰他的思绪,回去是最好的。
但兰洛克说过,他恨那座巫师塔。
那么,最好还是留下吧。
尽管他知道,那只是兰洛克的一句气话,他根本不会对谢依的做法有半点意见。
但是……还是留下吧?
第二天,塞希图斯按照惯例来拜访谢依,谢依并不见他。
"我的研究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分心,你以后不要来了。"
塞希图斯看着传话的侍从,一言不发,表情温和,没有什么变化。
侍从战战兢兢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帝王。
他真的很想说点迎合陛下的话,但巫师的传话他根本不敢篡改。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
然而突然,塞希图斯仿佛想明白了谢什么,他微笑了起来。
可侍从却抖的更厉害了。
作为长时间待在宫廷里的侍从,他虽然不敢说自己了解塞希图斯,但他知道,塞希图斯不管喜怒,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温和的,处事的手段也从来是不紧不慢。你认为他放过了你,但实际上他可能连该怎么处置你都盘算好了。
塞希图斯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念头,所以这些侍从基本上都明白他对巫师的心思。
他仿佛没有看见战战兢兢的侍从,自顾自地打磨着自己心里的念头。
塞希图斯思考了一会,最终挥退了侍从,独自一人前往巫师的住所。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站了一个下午。
巫师没有任何反应,但塞希图斯耐心的等待着,与此同时,他还没有忘记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忧伤而失落。
星夜来临,门外等候的人像是终于死了心,沉默地离开了。
这是非常简单的苦肉计,没有任何技巧,靠的就是忍耐。
换了别人,谢依未必看不出来,但任何事情只要和塞希图斯扯上关系,就会让他忍不住心软,他总会将塞希图斯往好处想。
塞希图斯没有必要装模作样,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被他图谋的东西,他的毒也解开了,既然如此……他正要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大脑突然一冷,尽管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依然存在,却被压下了很多。
他更理智了。
于是,谢依迅速的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抛开塞希图斯的个人品德不看,只看他现在的身份,他是一个帝王,而且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结合之前情况来看,塞希图斯要么就是谢依想象中的那个天真热情的年轻人,要么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表演家。
一开始,兰洛克让他继承王位,并且给他下了慢性毒药,为了得到每个月的解药延续生命,即便他不愿意,他也依旧得听从谢依的命令。谢依材料耗尽之后,要求他筹集各种材料好继续尝试复活兰洛克。
塞希图斯照做,一切平静。
之后是一场大火,如果谢依没有习惯性的在离开前用巫术保护好兰洛克的身体,那么兰洛克的身体大概率会变成焦炭。
而塞希图斯坦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看上去十分诚恳且悔恨,并声称他做这一切的动机是嫉妒。
然而这其实不算可靠。
兰洛克原先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他死亡之后,这个帝国就归塞希图斯所有。
如果兰洛克再次活过来呢?
那么,帝王的位置究竟会是谁的?
无论如何,谢依是兰洛克的恋人,他必定会帮助兰洛克,巫师的力量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抗的,塞希图斯很有可能会输。
所以,一旦兰洛克醒过来,塞希图斯会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帝王的地位,优越的生活,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一切统统都会失去。
兰洛克和塞希图斯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因此,一旦兰洛克重新活过来,塞希图斯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过的这么好。
任何人在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之后,都不会想重新回到过去的糟糕岁月中。
所以,塞希图斯需要做的就是解开自己身上的毒药限制,以及毁掉兰洛克的身体,断绝兰洛克再次活过来的可能性。
——那场大火。
然而,自己是个巫师,是一个绝大的障碍,塞希图斯不能亮明意图,他最好的策略就是温水煮青蛙。
而且,他成功了不是吗?
谢依撑住额头,面无表情——昨天,他刚刚把研究出来的解毒药剂当成对方的生日礼物送了过去。
利益才是对方的动机。
他此刻真真切切的清醒了过来,他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将那股没来由的情愫牢牢地压制了下去。
当然,还有第二个可能性,那就是一切都是巧合,塞希图斯真的是一个热烈天真的年轻人。
然而,这可能吗?
显然,与其相信塞希图斯善良大度,不计较兰洛克对他的苛待,还保持着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头脑,以至于这一切都如此巧合地发生了,还不如相信第一种可能。
即便是谢依对塞希图斯的好感也没法让他蒙蔽自己的双眼,说服自己相信第二种可能性。
他心下发冷,原本柔软下来的心也再度坚硬了起来。
如果他相信塞希图斯是一个善于隐忍的表演家,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自己是兰洛克的恋人,又是一个巫师,塞希图斯为了争取他,假装露出一点爱慕也是完全说得通的,甚至,自己的想法和对塞希图斯莫名其妙的好感或许都被看透了。
一个人没过多久就对自己仇人的恋人心生爱慕,这可能吗?
按照正常逻辑,这完全不可能。
除非另有图谋。
在谢依的头脑中,塞希图斯原先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形象逐渐被一个深不可测,善于表演隐忍的帝王形象取代。
精于计算人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谢依最讨厌的一种人。
然而,饶是如此,就算已经将一切都完全想明白了,谢依还是悲哀地发现,他依旧对塞希图斯怀有好感。
这好感就像潮湿石缝中萌发的青苔,没人知道它的种子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它能够在石缝中汲取到什么营养,但是它如此顽强,即使被刮掉,也会再次萌发。
……真该死。
塞希图斯还存在着和巫师良好发展的推测,他依照计划,连着三天在谢依的居所外站立到黑夜。
按照他的推测,他巫师会在第三天的时候对他心软,然后出来见他。
但是等真的到了第三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依的房门依旧紧闭,对他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对劲。
谢依是个心软的人。
塞希图斯感觉到有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想到了和谢依朝夕相处的兰洛克——尽管那只是一具尸体,但他曾经活着,不是吗?
当兰洛克活着的时候,他和谢依是恋人的关系,而既然是恋人的关系,那么他们就理所当然的牵过手,接过吻,甚至……或许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
他们的感情多么好啊,以至于巫师直到现在还对那个老东西念念不忘。
嫉妒的毒火灼烧着他的心,让他几乎无法忍耐了。
按照理性的方式,塞希图斯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改变策略,既然巫师对兰洛克那么念念不忘,那么苦肉计生效的可能性就不是那么大,即便巫师出来见他,也不会像塞希图斯曾经想象的那样对他充满怜惜。
他应该转身离开,重新思考策略。
但塞希图斯却并没有这么做,他明白什么是最好的,可他就是不愿意去做,他咬着牙,同时没忘记摆好合格的表情,就那么在谢依的居所之外站着。
今晚是一个无月无星的黑夜,乌云密布密布,天空中传来沉闷的雷声。
这天气对塞希图斯有好处。
但也有风险。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谢依见他。
然而他还是冷静地在暴雨中待了下去,冰凉的雨水击打着他,但这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只盯着那扇窗和那扇门。
窗里的灯暗了,仿佛示意着主人已经休息。
塞希图斯应当放弃了。
可一股邪火让他无法动弹,只要一想到谢依现在还和兰洛克待在一起,他就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撕裂般的妒忌和怨恨。
伴随着这股邪火,一个想法也逐渐成型:
啊,他那么喜爱兰洛克,那么我用正常的办法或许永远得不到他。既然如此,我何必恪守分寸?
两情相愿显然不可能,但我还有一种办法能够得到他。
强权和力量,我有锁魔金链,只要给他戴上,他就会变成柔弱无力的羊羔,任我摆弄,即便他恨我,他也无法离开我。
这样不是很不错吗?
既然他不会爱我,那么让他恨我也很好。
这股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强烈,他几乎要打定主意这样去做。
不过,几乎,意思就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谢依推开了门。
黑暗的夜里,淋漓的雨肆意地下着,塞希图斯站在门外,蓝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耀目。
雨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他全身的衣服都湿了,表情很倔强,带着惊喜和祈求。
真是用心良苦,苦肉计用到这个份上,看来塞希图斯的决心很强烈。
心中这样想着,谢依却依旧不忍心看着塞希图斯就这样站在大雨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全是苦涩和不解。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