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预言害死人 第149节
谢依等着塞希图斯先说,想听听他这一次要说什么东西。
然而塞希图斯没有开口,他就这样倔强地待在雨里,眼睛盯着巫师,唇却没有动。
谢依和他僵持了一会,他不想和这个该死的小骗子说话,然而雨越下越大,终究,他先开口了。
谢依冷漠地说:"别在那里站着了,进来。"
塞希图斯知道这是谢依让了步,他并没有得寸进尺。
这足够了,他见好就收。
他面带欣喜,快步走到屋檐下。
然而,就在抬脚跨进屋里的时候,他犹疑了。
一个优秀的表演家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塞希图斯就是如此。
他举棋不定,看似很想进去,然而又担心自己身上的水弄脏了巫师的屋子。
谢依明知他很可能在装模作样,仍旧觉得心软,为塞希图斯施了一个干燥咒,做完之后,他认为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塞希图斯身上立刻恢复了干爽,他对着谢依一笑,很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您永远也不会见我了呢。"
谢依看着他,不说话。
塞希图斯并不尴尬,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轻快,和脸上的表情,甚至是身体上细微的肢体动作都搭配的天衣无缝。
谢依仔细地观察着他,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一切都太完美了,包括塞希图斯在提起兰洛克的时候,也毫无芥蒂,仿佛他和兰洛克之间没有任何龃龉,对这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也没有任何贪恋,一心一意只想缓和兰洛克之间的关系,当一个拥有幸福家庭的平凡人。
这太完美了,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谢依由此看清了塞希图斯的真面目。
他从来不是谢依想象中的那个热烈纯洁的男孩,而是一个善于忍耐和伪装的帝王。
真相揭露的那一刹那,谢依反倒特别的心平气和,并没有被欺骗了的愤怒,仿佛塞希图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就连他自己也对自己的平静感到有些讶异。
但无论如何,平静总是好的。
谢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示意塞希图斯也坐。
塞希图斯按照谢依的要求坐了下来。
他看着谢依,明白是谢依要说话了,然而谢依究竟要说什么呢?
谢依平静的面容让他有些拿不准。
他会说什么?
摊牌?告诉我别痴心妄想?抑或是随口说些其它的话来搪塞敷衍过去?
塞希图斯等待着。
谢依没有让他等太久,组织好语言之后,他平淡地开口了:
"表演到此结束,塞希图斯。"
他的语气里连起伏都没有,只是淡淡的,"我不想陪你玩下去了,塞希图斯,见好就收吧,你已经达到你两个目的中的一个了,这足够了。不用继续装下去了。"
塞希图斯怔了一下。
紧接着,他骤然明白了谢依的意思。
他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刻消失,他心脏紧缩,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是一个误会,然而这个误会却比真相还要令人信服。
因为他的伪装被剥开,面具被撕裂,露出了黑暗丑陋的真实样貌。
一个比真相还要更像真相的误会。
谢依没有管塞希图斯的反应,他简单地总结道:
"就这样吧,我不追究,你该回去了。"
这是他最大的宽容了,他相信塞希图斯会懂的。
第124章 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担风险
在这段被巫师拒之门外的时间里, 塞希图斯也考虑过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谢依。
通过逻辑而言,他本身不是一个容易放出自己感情的人,一见钟情对他来说简直是个荒谬的笑话。更何况, 认真说起来,谢依也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如果他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
谢依的样貌虽然优异, 却也达不到倾国倾城,他在生日宴会时见过的美人中不乏外貌比谢依更具吸引力的, 但他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谢依,不论他披着怎样威严的巫师首领身份作为外皮, 但塞希图斯依旧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出谢依的内里。谢依并不完美无缺, 他也有缺点,他自私, 胆小,善于明哲保身, 脱去巫师的外皮投入普通人群中, 他可能会是一个出色的专业职员,却绝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成就,因为他没有远大的理想,喜欢小富即安, 心中还有一股不合时宜的天真。
而他决不会对这种人另眼相看。
但尽管那种种的缺点如何汇聚成一股令人不屑一顾的洪流,只要前方冠之以"谢依"这个名字,这股恶水在他眼中就会立刻变成玫瑰色的天河,自私变成明智, 胆小变作谨慎,明哲保身更是一项无与伦比的优点, 就连那份不合适的天真也透着令人心醉的甜美。
这个人就像有魔力,正如他的身份一般, 什么也不做,就牢牢地抓住了他。
他对这个拥有着一切他不屑一顾的缺点的人崇拜的五体投地,就像圣徒见到了布满裂纹的圣像依旧俯首帖耳一样。
现在,他站在谢依的面前,在对方冷淡的目光下灵魂打颤,惶恐于自己完美的画皮被揭开,露出真实却邪恶的样子。
他希望在谢依面前扮演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因为他知道那是谢依的爱好。
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从不索取,从不算计,因而没有威胁;同样,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可以热情地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情感而不含欺骗,因而可以放心去爱。
他用天真热情装点自己,正如秃鹫往身上贴满天鹅的雪白羽毛,妄图欺骗无知的游人,诱来温柔的爱抚。
可谢依撕开了他披上的雪白羽翅,露出了下方黑色的蝠翼。
他的算计,冷酷,狭隘,邪恶,野心,全都暴露了出来。
塞希图斯从来不屑在他人面前掩盖自己的缺点,却想在谢依的面前当个完美无缺的圣人。
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谁会爱一个野心勃勃,充满算计,冷酷无情的人呢?
"你走吧。"
谢依看见塞希图斯垂下的头,心中叹气。
尽管他知道塞希图斯的表现掺着虚伪的做作,对方表现出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算计,他不是那个天真的男孩,也从不渴望什么家庭的温暖,那些对塞希图斯来说就不过是笑话。
他心知肚明,塞希图斯是个危险人物,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这种人应当敬而远之,因为谢依厌恶一切虚伪而又心狠手辣的冷酷野心家。
然而心中的热潮无法褪去,像石块下的岩浆,受到压抑又蠢蠢欲动。
他在沉默中做下了一个卑劣的决定。
——他不准备继续研究该如何使兰洛克活过来了。
是的,他并不善良,也不是什么道德标杆,事实就是,他已经移情别恋,尽管这个对象并不适宜,他也不准备和其进一步发展,但他还是打算停止给对方前进的路上增添障碍。
他的自私让他明白:
有了塞希图斯,谁还在乎什么兰洛克呢?
放弃继续实验并不会让他万分痛苦,只不过是带来一点良心上的谴责而已,但这算不了什么,岁月会轻易将它抚平,因为他已经不再爱兰洛克了。
就是这样。
谢依没有听到塞希图斯的回答,这位年轻帝王能言善辩的本领似乎暂时消失了,于是他起身上楼,不再管对方。
塞希图斯独自坐在壁炉前,火焰灼热,他的心却冰冷。
干嘛这么沮丧,你不是还有锁魔金链吗?
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发出,它轻声细语:锁住他,困住他,用你的权利和金钱让他无处可逃,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他,你完全做得到。与其坐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自怨自艾,不如行动起来。
这太有煽动力了,而且全是真的。
只要塞希图斯下定决心,他就能得到谢依。
他猛地站了起来。
他动心了。
为什么不呢?
爱情不过是占有,掠夺也是占有的一种。
他脚步急促往外走,心中已经构建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能够像狼蛛吞噬小鸟一样将谢依吞咽下腹。
塞希图斯回到书房,抬起手要召集侍从前来,好开始布置一切。
突然间,他又停住了。
爱是抢不来的。
他并不只想和谢依夜夜春宵,他想要对方的微笑,占有是最后一步,现在完全不到绝望时刻,他干嘛要提前使出这个昏招呢?
他把不停唆使他的那道声音压住了,在书房里坐了一个晚上,写了一封又一封愚蠢的求爱信。
他睿智的大脑最终想出的却是一个最笨拙愚蠢的方法。
天亮了,他披上外袍,一手抓住这些能够编成一本书那么厚的信再一次前往谢依的住所。
谢依不见他,然而这没关系,他攀着突出的石块,够到了二楼的窗前,将信封洒在宽大的木桌面上。
他后悔没带上花,于是折了一朵鲜红的玫瑰,衔在嘴里,爬了第二次。
在年轻的十九岁所带来的冲动中,他没有选择听从心底的那道诱人的建议,而是像所有坠入爱河的傻瓜一样,模仿着罗曼蒂克的情节,去爬心上人的阳台。
他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使用阴谋诡计来应付变幻莫测的风雨,一半装满了真正的热情,用来追求爱情。
这是年轻的好处。
然而这种年轻人没头没脑的求爱会让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吃不消。
谢依本以为塞希图斯按照"潜规则"放弃了,然而对方却不按规则出牌。
他拆了信,出于好奇,隐秘的渴望和些许的虚荣,把送来的玫瑰养在花瓶里,但依旧不见塞希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