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86节
能真正做到的,简直如凤毛麟角。
就算是他以前身处的时代,能一心一意的人都很少,要求金尊玉贵的皇帝一夫一妻,更是难度登天吧,不说皇帝本人的想法如何,也会被底下的大臣天天上谏,遇到个别激愤点的,八成还会以死劝谏。
陆清则稍微想想就头大,但也没后悔说出这番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话。
别人他管不着,但他实在很难接受自己看着长大的、心爱的学生也是个大种马啊!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话,宁倦不仅没目光怪异,反而露出了丝笑:“老师的要求就是这些吗?”
陆清则脱口而出:“以后想到再补充。”
宁倦格外认真地点点头:“嗯,我等老师补充。”
屋内安静了三秒。
陆清则啼笑皆非:“你等我补充做什么!这些只是我的想法,你要等的,是你未来妻子的要求。”
宁倦脾气很好地笑笑:“好,我听老师的。”
即使陆清则不说,他这辈子的目光也只会追逐在陆清则一人身上。
老师这般郑重其辞,却与他不谋而合。
陆清则:“往后你和人家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别总是一口一个‘老师说老师说’,你这样的,得叫……”
陆清则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师宝。”
宁倦歪歪脑袋:“可是我觉得老师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他都迫不及待地想在陆清则身上试试了。
顺利地进行了一场恋爱辅导,宁倦的表现还如此出色,陆清则安了点心,搁下把玩了许久的面具,催促宁倦:“去洗把脸,我叫长顺送饭进来。”
宁倦乖巧地点点头,赤足走下床,因昏睡了半日,柔软的黑发还有些许凌乱,并不服帖地支棱着,雪白的丝质寝衣包裹着少年的躯体,即使身高腿长,也尚有一丝这个年龄独有的单薄感,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
陆清则看得心里也不由得一软,折身去叫长顺时,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对宁倦是不是太不关心了。
清淡的晚膳送上来,看着宁倦,陆清则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明日是不是该醒了?”
师生俩在饭桌上并不严格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宁倦点头道:“白日里太医院开的方子,已经有所接近解药药方,是该醒一醒了。”
当然不能像现在这样,而是醒半天,昏半天,严格按着进程慢慢来,恢复太快也会引起怀疑。
陆清则望了眼刑部大牢的方向:“卫樵的病加重了,卫鹤荣今日急急忙忙让人将徐恕提去了刑部,说不定这两日就会有所行动。”
宁倦道:“我想会是今晚。”
陆清则怔了一下:“那也太急过头了吧,今日就将人带走已经很明显了,再匆忙行动,也不符合卫鹤荣的谨慎。”
宁倦托着腮,莞尔看他:“老师要不要和我赌一赌?赌卫鹤荣会今晚就行动,还是过两晚再行动。”
陆清则很谨慎:“赌什么?”
“就赌,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如何?”宁倦仿佛知道陆清则在警惕什么,下一句便道,“简单的要求,不能过分,若是对方不允,也能拒绝。”
这样的话,似乎也没什么。
陆清则考量片刻,点了点头:“行。”
督察院的御史弹劾卫鹤荣最多的,就是卫鹤荣招摇的大排场,几乎每天都有几封折子递上来,痛斥卫鹤荣没有礼数,枉顾尊卑,不敬皇家,不敬天子。
但实际上,卫鹤荣是一个足够谨言慎行的人,他明面上所做的事,只是为了转移重点,移开言官的注意力罢了。
否则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即使知晓他的罪行,也依旧抓不到能让他定罪的把柄。
这样一个谨慎的人,怎么会连续冲动两次?
陆清则以足够理性的思维可观地分析着,感觉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问题,安然地和宁倦一起用完了晚膳。
因偏殿里还住着几个太医,也不好出去散步消食,好在寝殿内足够宽敞,陆清则溜达了两圈,看外面月色正好,才想起明日就是中秋了。
宁倦还“缠绵病榻昏迷不醒”着,今岁的中秋宴自然不可能办下去。
不过虽然办不了中秋宴了,陆清则还是命礼部拟了单子,赐礼给各部王公大臣,并休沐一日。
类比一下,朝廷也像个公司,过个重要的节日,上面不给点福利怎么成。
唯有恩威并施,那些滑不溜秋的大臣才肯老实办事。
陆清则站在窗畔,微微仰首望着天幕之上镶嵌着的盈月,优美的侧容线条被薄霜般的月色勾勒着,从额头直到肩颈,最后流畅地收束于领口指间。
宁倦欣赏了会儿月下美人,旋即心头陡然一突:“老师是不是想家了?”
陆清则的家不是临安府那个小小的陆府祖宅。
老师曾告诉他,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球形,除了大齐与周遭的边陲小国之外,还有许多国家,只是相隔太远,所以没有出现在版图之上。
看陆清则所透露出的一些思想,既似大齐,又非大齐。
所以,他是从那些地方来的吗,他的家是不是很遥远?
陆清则回过神来,朝宁倦笑了笑:“确实有点想了。”
宁倦眸底黝黯。
倘若有朝一日,陆清则想回去了……
一些危险的想法还没酝酿出来,寝殿的门忽然被敲了敲,长顺在外头捏着嗓子小声叫:“陆大人,有急报。”
陆清则当即转身拔足,过去开门接过急信,展开一看。
脸色顿时有点古怪。
宁倦的思绪被打断,漫不经意地跟过来,还没看信,先注意到陆清则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就知道那封急报写的是什么了,嘴角一弯,故意贴近了几分,从陆清则背后看过去:“是刑部那边传来的?”
少年微凉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脖颈,陆清则忍不住躲了躲,扭头觑了眼,却见宁倦很认真地看着急报上的字,姿态端正,神色肃然,方才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意外。
但陆清则还是又往旁边挪了挪。
减少意外发生,这很重要。
宁倦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暗地里咬紧了牙,凉凉地望了眼他雪白的脖颈,在心里又记了笔账。
陆怀雪,你当真很欠咬。
急报上的内容很简单,如同宁倦预测的,卫鹤荣行动了。
就在一刻钟前,刑部大牢走水,火势冲天,蔓延到了关押重刑死囚犯的牢房,眼下还在救火,不知道情况如何。
炎炎夏夜,天干物燥,的确容易走水。
但卫鹤荣不觉得这么做太显眼了吗?
谁不知道刑部尚书是卫鹤荣的拥趸,傍晚刚将徐恕提去刑部,晚上就走了水,瞎子才看不出这其中必定有异。
见陆清则眼底的不解,宁倦笑意更深:“老师输了。”
陆清则微微叹了口气:“好吧,愿赌服输,你想让我做什么?”
宁倦的心情愉悦了几分:“眼下还想不到,等往后想到了再说。”
陆清则又看了眼急报上的字,拧眉:“就算卫樵病了,卫鹤荣怎么如此反常?卫府内就养着大夫,不至于……”
“老师不懂。”宁倦轻轻一顿,嗓音低低的,“所系之人躺在病床上,生死难测,自己却无能为力之时,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在这一点上,他和卫鹤荣有过相同的经历,感同身受。
因此笃定卫鹤荣今晚就会有行动。
陆清则猜出他话里的意思,怔然片刻,输得心服口服:“的确是我刻板了。”
再理性的人也会有不理性的时候,并且一旦冲破理性的束缚,恐怕会比他人所想的更为莽撞。
卫鹤荣便是如此。
刑部这场大火蔓延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彻底扑灭,差役在大火刚起时就忙不迭跑了,压根儿没管里面关押着的犯人,里面关押着的死囚犯还没等到秋后问斩,就先全被烧上了天。
谋害陛下的“徐圆”既然被提到了刑部,这样的重要的人,陆清则当然得过问过问,半夜就披着外裳,亲自去了趟刑部。
他亲自来了,刑部尚书向志明赶紧来见,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本官实在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是下面人的疏忽,待回头本官定然狠狠教训他们,陆大人千万别太怪罪,反正死的也是些按律当斩的,死不足惜。”
陆清则面色淡淡的,并不回应:“尸体呢?”
“都烧得极为恐怖,陆大人还是别去看了。”向志明打了个呵欠,随意递上一份名单,“死者便是这些。”
他瞅着这位暂行大权的陆大人伸手来接,动作不疾不徐的,手指匀称修长,烛光下近乎有些透明的玉石质感,心里不由啧啧一声。
瞥了眼陆清则脸上的面具,又大倒胃口。
可惜啊。
陆清则扫了眼今夜被烧死的倒霉鬼名单,上面除了名字,还有他们犯下的罪行。
“徐圆”的名字赫然在列。
“带我去看看尸体。”
向志明有些不耐了:“名单就在这里了,烧得一团黑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陆大人回去……”
“向志明。”陆清则淡淡地盯着他,“我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在命令你。”
那双颜色清浅的眼底透出几分冷意,像某种无机质的玻璃,与他对上的时候,向志明的眼皮跳了跳,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被这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吓到了,向志明的脸色陡然有些难看,瞅了眼陆清则身后几个腰佩绣春刀,杀气腾腾的锦衣卫,还是咽下了不满的话,带着陆清则去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向志明冷笑一声,等着看陆清则被吓到的丑态。
“陆大人,请吧。”
那十几具尸体颇为狰狞可怖,几乎都有些焦化了,被搁在地上,姿势不一,身上仅于些许衣料残片,面目模糊,很难再分清谁是谁。
陆清则淡漠地看过去,并未像向志明猜的那样被吓得后退惊叫,平静地看了一圈:“徐圆在哪?”
向志明愣了一下,不敢再轻觑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陆太傅,指了指其中一个:“按牢房的位置,这就是徐圆。”
陆清则过去扫了两眼,体型与徐恕确实一模一样。
不过那日他去诏狱时,徐恕告诉他,他小时候为逃追兵,坠入了江中,寒冬腊月的,冻死了一只小脚趾,不得不砍掉,这种私密的事,除了梁家为他诊治的人外,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具尸体上的脚趾是完整的。
是卫鹤荣让人找来的替死鬼。
看来徐恕这会儿已经被带走了,相信很快就会被秘密送入卫府内院。
见陆清则盯着那具尸体,向志明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难不成陆清则还能看出尸体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