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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倒计时 第86节

赵白鱼反复复盘陷害纪兴邦的局:“其一是当地学儒,一般有功名在身,或祖上出过大人物,德行方面属于地方标杆,能为地方官带来政绩,因此陷害你的学儒和洪州知府私下交好。”

纪兴邦当即说道:“没错!陷害我的人就是到洪州知府那儿状告我贪污,洪州知府起初派人来我通知我,叫我提防点,我还承了他这份恩情!”

赵白鱼:“其二是江西商帮。商人成帮,必然拧成一股绳,利益绑在一起,堂堂三品大员不顺他们的心,说拉下马就敢拉下马,可见势力大到他们不畏惧朝廷,更甚当地官府还得听他们调度。”

纪兴邦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我之前听你提醒,到了地方处处小心,尽量做好本职工作。转运司又名漕司,虽插手漕运,实则分工明确,并不统筹漕运业务,平时只负责一些陆路运输以及将征收好的官粮交到漕运机关手里,原本是与漕运商帮无甚纠葛,偏巧有一次江西漕运一个关口出了问题,暂时停运。”

说到此处,纪兴邦还有闲心夹口肉吃,大约是牢狱之灾受苦颇多。

“一旦漕运机关瘫痪,便由我漕司负责将官粮护送回京。事发突然,漕运机关那边没反应过来,我的人马已经上船,结果发现五百万石官粮里藏了一百五十万石私盐!”

赵白鱼:“官船运私盐是死罪。”

纪兴邦:“我意识到此事重大,便想插手,但我刚到码头,那几艘船就被其他民船撞翻,一百五十万石私盐尽数沉河,毁尸灭迹。之后我想方设法抓私盐,意外发现来往漕船极为频繁,运输货物尤其珍贵,粗略一算,税收和每年两江交到朝廷里的总税收出入不是一般大。”

赵白鱼挑眉:“走私?”

纪兴邦重重颔首:“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秉公办理,但无论私盐还是走私商船,一艘也抓不到,反叫人摆了这一道。”

赵白鱼:“大人去了公主府?”

纪兴邦:“我记得你的提醒,公主既然为陛下平衡两江官场,该知道我就是陛下的人,或许肯替我指条明路,但她不愿意见我。从公主府家仆那儿打听到原是公主前一阵子为了恭贺抬手寿诞,费尽心思把广东的英德石运送到京都府,结果只得到些许金银赏赐……我便大约明白公主和陛下闹龃龉,这时候还到她跟前表对陛下的忠心,只会吃闭门羹。”

时间不凑巧,换作平时,看在元狩帝的面子上,昌平公主会拉一把纪兴邦。

偏巧是在昌平公主借英德石在太后寿诞露脸,暗示想回京却被元狩帝狠心驳回的时机,盛怒中的昌平公主自不会攘助纪兴邦。

只是赵白鱼有些想不通昌平和洪州知府的关系。

麻得庸是太监,只能是公主的人。

这次英德石献寿借了洪州知府的名号,且对方在商帮状告纪兴邦时特意提醒,就算不是公主的人,也应该是合作伙伴。

但是陷害纪兴邦的学儒和商帮至少跟洪州知府相处愉快,管文滨才有坐稳洪州知府的可能。

那么陷害纪兴邦的人里,有没有洪州知府?

不过不管纪兴邦是谁的人,至少能肯定江西商帮和昌平公主不是一路人,更甚连昌平公主也要避其锋芒。

这是赵白鱼的猜测之一。

还有另一个猜测是昌平公主和元狩帝经过二十年时光蹉跎,关系和感情大不如前,彼此猜忌、堤防,设计弄倒一个元狩帝耳目也是昌平公主所希望的。

可能有无数种,事实只有一个,必须深入其中才能知道。

“我大致明白了点局势。”赵白鱼同纪兴邦说:“还请大人忍耐些许时日,我会尽力帮您。”

纪兴邦脸上流露出感激,但眼里满是阴霾,没有半分希望。

没人比他更清楚证据确凿前提下,翻案有多困难,但他承赵白鱼的这份情。

赵白鱼果然言行如一,曾经能为恩师奔走,如今也愿意为他翻案,哪怕是有这个心,纵是做不到也不枉他尽力维持和赵白鱼的友情。

这时狱卒出现提醒:“小赵大人,时间到了。”

赵白鱼起身边走边说:“大人且放心,我会想法子斡旋,至少保证您的家眷安全。”

纪兴邦目送赵白鱼的身影直到消失,蓦地三跪九叩,高声喊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赵白鱼,有你这个朋友,是纪兴邦三生有幸!”

出了天牢的赵白鱼听到声音,脚步停顿,心有触动。

赵白鱼前脚刚走,后脚领命前来的大太监就瞧见他的身影,略一思索便猜是来探望前任上司,倒确实是个顾念旧情的人。

***

“你说你在刑部大牢门口遇到赵白鱼?”元狩帝来了兴趣。

大太监:“是他。纪大人落难至今,唯有小赵大人到牢里探望他。官场浮沉,没污了小赵大人高义品行,如果不是实在罪证确凿,恐怕唯有小赵大人能替纪大人翻案。”

元狩帝:“你怎么觉得纪兴邦罪证确凿?”

大太监愣了下,迟疑说道:“关乎朝廷三品大员,底下各个官吏都提着精气神查案,总不能睁眼说瞎话,给他办成个冤案吧。”

元狩帝:“纪兴邦自述他被陷害,你不相信?”

大太监勉强笑了下,“这,我……老奴笨,哪里分得清谁真谁假?只知道罪犯就喜欢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老奴还是相信刑部,刑部能人众多,还是太子殿下掌管,不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突然插进来一句话,是受召而来的康王。“皇兄?”

元狩帝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大太监则识趣退下。

“纪兴邦在江西着了道,捞不出来。”

纪兴邦也算是康王的学生,他自然知道此事。

“皇兄不打算替他翻案?”

“怎么翻?”

“昌平公主在江西这些年经营不少人脉,或可让她疏通。”

“她要是没几分心思,纪兴邦的案子不至于滴水不漏。”

“皇兄的意思是纪兴邦被陷害,公主不管不顾,意在挑衅您——是太后寿诞,您没借机召她回京,她心存不满?”

“大赦天下,偏没赦她。她知道太后一看到英德石必然心软,可是没表示,就是朕不同意。她心有不甘,英德石和一百八十官联名保奏都不能威胁到我,干脆放任我放到两江的眼线被顺理成章地铲除。”元狩帝拍着坐下的石墩,眺望龙亭湖风光。“在外头待太久,心大了,觉得这些年牺牲够大,想讨功劳了。”

康王其实不太想介入元狩帝和昌平公主二人的恩怨,人家是亲兄妹,头顶还有一个生身母亲镇着,他夹在中间说谁也不合适。

“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后和昌平公主到底分别二十年,彼此思念实属人之常情。至于赵宰执……二十年过去,恐怕什么恩怨都作云烟散了。何况白鱼和赵家人关系冷淡,这些年受苦受难的,也算是替昌平公主还债,赵宰执再纠结二十年前的恩怨就不太够意思了。”

康王绞尽脑汁,尽量挑着元狩帝可能想听的话说。

果不其然,元狩帝说:“再过一两年,等朝廷各方都稳定些,朕自然寻机大赦天下,召她回来。二十年等过来了,还怕再等个一两年?便这般迫不及待,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朕,真当我不敢杀她吗!”

元狩帝敢,但他不会。

一是他看重百年后的名声,二是太后还活着。

但太后过身,或者昌平公主越过底线就说不准了。

重重冷哼一声,元狩帝:“有个事得你去办。”

康王打起精神:“皇兄您请吩咐。”

元狩帝:“你去跟赵白鱼说朕要杀纪兴邦——”

康王一急:“纪兴邦罪不至死。”

“朕知道,所以朕要赵白鱼亲自来求江西转运使这个缺!”

康王愣住:“皇兄为何属意赵白鱼?”

“能力方面就不说了,他是昌平的亲生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或许能狠心二十年不见亲子,真见到赵白鱼就不一定还能狠下心肠。他去江西,一能让昌平心软,稳住她不安分的心思,二是借昌平的手,收回江西势力。三是有昌平在,或许能帮他收拾江西商帮,借由江西漕运的整顿,把广东和福建两处海运港口直接拿回来,交由朝廷来管。”

历史遗留原因,广东和福建两处海运港口更多把控于当地人手里,不知被私吞多少税银,元狩帝早就想出手整顿了。

康王喃喃:“子鹓不会同意。”

他不会同意元狩帝如此算计赵白鱼。

“否则朕需要你去说?”元狩帝轻描淡写地说:“两江官场,朕势必要动!赵白鱼清出来的两江才方便子鹓管理。”

康王心一抖,霍惊堂没出事前,元狩帝虽有意向但从不明说,出事后更是重心倾斜向六皇子,而今天是他头一次表明态度。

康王很惶恐,心里暗暗叫苦,他不是很想掺进储位之争。

“陛下就这么信任赵白鱼的能力?如果子鹓坚决不同意,想方设法阻止赵白鱼去两江,臣弟可能也没好办法。”

“突厥和大夏有联手的迹象,子鹓蛊毒好了,也该出发再去边境收拢军队。而你只需要引赵白鱼主动求要江西转运使这个缺就行,还有,”元狩帝停顿很久才重新开口:“四省三十八府一百八十官吏联名保奏麻得庸的事,别告诉赵白鱼。”

“可是这么重大的事不告诉他,掉以轻心了怎么办?”

“你一旦说了,赵白鱼就会去问子鹓。子鹓若是知道,人在西北也会赶过来掳走赵白鱼。”元狩帝语气冷静淡漠:“朕不希望国家大事因儿女情长乱了套。”

语毕,又再开口:“你素来重感情,所以文不成武不就,和一个……和人厮混,不留子嗣,朕也不说,只是希望你别混淆国事家事!”

没明说,但元狩帝指向高都监就让康王心颤。

只是元狩帝将所有人都算计其中,难免让人寒心。

“陛下,您就不怕子鹓恨您吗?”

元狩帝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朕先是皇帝。”

***

没过多久,大夏驻军边境线向前推十里,大景西北军绷紧神经,两军剑拔弩张,八百里加急急报回京都府,霍惊堂临危受命,前往西北带兵。

临行前,霍惊堂特意叮嘱赵白鱼:“小心陛下,他擅长权术,你能力越突出,他就越会压榨你。纪兴邦到两江才一年就掉进套里,陛下指不定随手拎出你去填这个缺。听我的,别去趟两江这浑水,太乱了。纪兴邦的案子,陛下心里有数,最多流放他,时机一到可能会为他翻案。我知道你心软,所以一早打过招呼,如果纪兴邦被流放就叫人一路好生照顾。”

赵白鱼的确尝试过帮纪兴邦,但是案子铁证如山,的确没办法翻案。

至于是否趟两江这浑水,说实话,他很犹豫。

两江形势复杂,绝非淮南官场能比。

恩师希望他去整顿两江,霍惊堂忧心他的安危,希望他别贸然踩进两江,而纪兴邦的遭遇更是将赵白鱼的警惕之心拉到最高。

即便他想替纪兴邦翻案,也得师出有名,看元狩帝的意思。反之就算他冷漠地甩手不管,但元狩帝要他去,他也不得不去。

所以两江之事,并不以他的意愿为主。

赵白鱼牵着麻绳,安静地跟在霍惊堂身边,一直送他出京。出了城门,又送了十里,还是犹豫不决,原地徘徊片刻就再度跟上去,直送到驿站。

霍惊堂叹气:“再送下去,你干脆和我一块儿到西北好了。”

赵白鱼看着地面还没枯黄的青草,又抬头看向前方滚滚河水,河岸边杨柳依依。

霍惊堂伸手揉一揉他的脖子和脸颊,而后松手转身向前走,忽地衣袖被扯住,回头看是不知何时扯住他衣袖的赵白鱼。

赵白鱼固执地望着河水,揪着衣袖的手指指尖泛白。

“打仗会死人的吧。”

霍惊堂:“小郎对我的武力没有信心?”

赵白鱼看了眼霍惊堂就扭过头去,松开霍惊堂的衣袖,从怀里拿出两道平安符,低声说道:“宝华寺里求来的平安符,是方丈亲自诵经开光过的。”

回头去看霍惊堂,两道平安符都塞进他手里,“方丈说你我在庙里供了三千盏灯,算大客户,额外送我们千金难求的平安符。一人一道,我把我的平安也送给你,两个人的平安分量加起来一定能护你无虞。”

霍惊堂失笑,接过两道平安符的刹那瞧见赵白鱼眼里最深处的忧虑,霎时明白无论他是用兵如神还是武功高强,只要到了战场,赵白鱼就没办法不担忧,就像他知道赵白鱼聪慧绝顶,可是仍然会怕他不小心折在官场里一个道理。

把两道平安符贴心地藏进心口里,霍惊堂的心随之柔软不已,忽地掀起玄色披风盖到赵白鱼头顶,俯首而下,于黑暗中精准地吻住赵白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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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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