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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口 第70节

算了算了,这种甜蜜的偏爱,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我一会带禾苗去查一下AKP值,他短期拍了好几次片,这次就先不拍了,看看碱性磷酸酶的波动就行。”吃完饭,祁聿把郑海川和郑嘉禾带到自己工作的十二楼,一边和郑海川交代。

小家伙年纪太小,骨骼又有病变,祁聿试图在诊疗合理的范围内尽量减少他辐射的频次。尽管拍片的辐射量不大,但累积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祁聿难得多了一丝对待病人的仁心,却差点因为这仁心害了小家伙。

从专业角度来看,祁聿此时的判断决策其实并没有错。骨骼的发育速度比肌肉会慢许多,有时候通过其他一些指标也能够作证病症的阶段。

检查结果是小家伙的AKP值只是有小幅上涨,祁聿便没太放在心上,只将结果记录在档案内打算再多观察一阵,便带着郑家两叔侄回家了。

直到几周后的一天傍晚。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个日子,郑海川上工,祁聿白班,郑嘉禾则在红姐那儿自己写写画画。

持续了几周的高温逐渐退去,工地也恢复了往常的节奏。郑海川所做工程主体的钢筋结构大致都完工了,钢筋工们只剩下最后几天收尾。

大家心思都松了,干活间纷纷在聊拿了工资怎么花,或是下一份工找又要去到哪里。郑海川如今在鹏城有了牵挂,倒根本没想过离开,他心里只是在盘算自己的工资该划成几份。

唔,小禾苗上学的学费肯定要提前留出一部分攒起来……家里面的日常用度也要拨出来现金,他得回去看一眼小家伙的钙片吃完没,吃完了要多留两百块……还有老家那边,得给爹打点钱回去,大哥的腿也不知道好点没……

想着想着,郑海川脑子里就蹦出了祁聿的脸。

律医生……律医生需要什么吗?

郑海川其实心里很想给祁聿做点什么买点什么,可是他总觉得祁聿什么都有,自己反倒像是多余的。

他决定回去偷偷翻一眼男人的身份证,看看祁聿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好提前准备生日礼物。不过……这生日礼物又该买啥?

郑海川一边愁,一边拎着买的菜走到老楼门前。楼外的街道旁停着一辆红色的丰田,把本就狭窄的街道挤得只剩下半边。

“最近天气热我就不管了,等凉快点你赶紧把这东西撤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有来检查的我会藏起来的。”

“这楼梯口本就不让堆东西,你人在这还好说,人走了记得给我断电!”

“志哥你现在越老话咋越多啊,我阿红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放心,不会给你惹出火灾的!”

“嘁!你才是越老脾气也越暴躁了,还是我家阿凤好……”

老楼的铁门大敞开,红姐和他们这栋楼的房东齐叔正站在楼道口说话。郑海川跨进门打了声招呼,忽然发现这楼里竟然比外面凉快了不少!

他打量了一圈,很快在楼梯下红姐那片三角空间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台立式空调机。

“哇,红姐,有空调吹了啊!”郑海川惊叹了一声,赞道,“之前您缝纫桌上那个小风扇确实有点挡不住这大热天,最近太热了。现在有个制冷机子吹着,舒服多了!”

红姐睨他一眼,“要不是不想让小禾苗中暑,我还懒得置办呢。”

“还是因为我家禾苗儿?”郑海川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不红姐,我再补您点空调费?”

窝在三角间最里面的小家伙听见自家幺爸来了,兴冲冲地收好书包,小炮仗似的扑到了郑海川怀里,“幺爸!”

郑海川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让他叫人。于是郑嘉禾仰头对着头发已经泛白的老者喊道:“房东爷爷好。”

祁广志很久没有接触这么小的孩子了。他看着这个身高才到自己大腿的小家伙,仿佛看到了二十几年前自己刚当爸爸时的样子。常年不爱笑的脸上硬挤出了一抹笑,祁广志在兜里摸了很久,除了车钥匙也没摸出任何东西来,只能干巴巴回道,“好,小朋友你也好。”

红姐在一旁冷眼看着没吱声,祁广志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便接着刚才的话题同郑海川说,“你别听她吹。空调是她男人白送的,你给啥钱。”

郑海川这下是真惊讶了,他有些好奇,又替红姐高兴:“红姐你也有对象啦?!是哪个哦,我见过没有?”

红姐手上正缝着一条裤子。工装裤,看起来穿了挺久的,膝盖和侧边都磨白了,系扣也摇摇欲坠。红姐一边拿针锁边,一边翻了个白眼,“有对象很稀奇么?老娘年轻时候追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目光犀利地看向郑海川:“‘也’?大川你什么时候有对象的?谁啊?”

“……”郑海川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没想到自己一下暴露了。

郑海川其实并不介意坦诚他和律医生的关系。他之前一直不觉得男的和男的与男女之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谈恋爱吗?可那天听了吕老师的故事,他又有些担心。

郑海川倒不是怕自己被旁人闲言碎语,但他不想让祁聿被人胡乱编造一些难听的话。上回在直播间他看到那些不认识的人那样误解律医生他都很生气,如果是他们认识的人,律医生会很难过的吧?

郑海川这么想,对着红姐就没有立刻坦白出声。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凑上了一个热源,腰间也多了一只手攀上来。

“堵在门口说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随性清冷,钻进郑海川耳朵里却很热。

郑海川立马把心里的犹疑抛在了脑后,高高兴兴地扭头喊人:“律医生,你下班啦!”

祁聿本来也噙着笑的,但这抹笑在越过郑海川的肩头看到里面站到的人时,就立刻拉了下来。

啧,晦气。祁老头为什么在这里?

“长那么大,人都不会喊了?”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祁广志忍不住先开口了。

“呵。”祁聿冷哼一声,并不悚他,却也不想搭理。他只推着郑海川往里走,“回家了。今晚吃什么?”完全视若无睹一旁站着的那个和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老头。

“啊?哦,吃冬瓜。冰箱里还有好多肉,我打算再搞个红烧牛排骨。”

“那牛排是拿来煎的,谁让你当仔排来宰?”

“嘿嘿,我没平底锅嘛,怕煎糊,那么贵的东西不要浪费了。”

“不会浪费。”

祁广志目视着许久没见的儿子和自己擦肩而过,和别人说话亲密,和自己却好像是陌生人。他胸口感觉堵得慌,想把儿子叫住好好说道两句,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口是心非。

“死衰仔!书读进狗肚子里了!我系你老豆,唔系你仇家!”

祁聿此时已经跨了几层台阶,踏上了一楼。闻言猛地转过身,一双狭长的眼眸瞪向祁广志,眼里和语气中都只有憎恶:“你害了我阿妈,还不是仇家?!”

说完他直接一手抓着郑海川一手抱起小禾苗跨步上楼,不留给祁广志半点争扯的机会。

楼下,红姐看老邻居颓败的样子,很想说一句风凉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看着本该享清福的祁广志如今孤家寡人,她叹了口气,还是安慰了一句,“志哥啊,你也知道……聿仔和他阿妈好。这几年,他一直没完全走出来。”

“他就是怪我……”不到六十的男人短短几年苍老得像古稀之人,“他怪我没照顾好阿凤,没救下阿凤……”

红姐也知道他们一家子的事,这时也没法客观地说谁对谁错。她只知道祁广志当年确实辜负了阿凤母子俩挺多,只好道,“逝者不可追。更何况村里这破路况,当时你也尽力了……”

祁广志摇摇头,不欲多说。他掏出一盒烟,给红姐递了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口,便继续垂着眼沉默地一层层查表收租了。

而在楼上,刚进家门的郑海川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拉着祁聿问:“齐叔……是你爹?!”

所以不是齐叔,是祁叔?!

“……你终于发现了。”

祁聿满脸无语。刚才在楼下撞见老头的烦躁,眨眼间就被自家的憨子给逗没了。

第97章 动不了

祁聿上楼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跟着郑海川进到郑家出租屋里。最近他只要不是夜班,都会到郑海川这里吃饭。

这些年在外,祁聿对于食物的要求只有干净健康,并不期待进食这件事能带给自己多少愉悦感。可当吃过郑海川做的饭之后,祁聿才发现,他并不是不期待。

他只是在母亲离去之后,没有再遇到过能给予他家的味道的那个人。

现在遇上了,他也就爱上了这样的日常。

“所以阿姨、阿姨她……”

小厨房里,郑海川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听祁聿给他简短地介绍了为什么他们父子俩现在见面仿若仇人的原因。

听完之后,郑海川心里难受得紧,案板上的菜都切不下去了,放下刀巴巴地看向祁聿。

“这么看着我干嘛?”祁聿神色没什么变化,只伸手薅了一把青年刺刺的头发,“都过去好多年了,”他语气平淡,“没了老头折腾,我妈在天上过得应该也挺开心的。”

“可是……”

郑海川闷闷地抓住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憋了一句,“可是你不会开心啊。”

遇到这种事,律医生一定很难过的吧?

郑海川不知道当时得知母亲离世的祁聿是怎么捱过最难熬的那段时日的。他娘走得早,但郑海川现在还能回忆起小时候看着邻家小朋友有妈妈照顾念叨时自己的羡慕和委屈。

“阿姨肯定一直惦记着你。”郑海川不会安慰人,只能努力用自己想得到的方式让恋人好受点。他在围裙上擦干了自己的手,张开手臂抱了抱面前的男人。

他记得小禾苗每次掉金豆子的时候,自己只要抱一抱,小侄子就不哭了。郑海川也想借由此告诉祁聿,不要难受,他还在。

这个拥抱一触及分,可鲜少触碰温暖的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烫疼了。

祁聿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胳膊按住了青年的背脊,将人深深地往自己的怀里按。

“嗯。”祁聿下巴磕在郑海川的肩上,“她很爱我。”

这个怀抱没有什么欲念,只充斥着令人心软的无声。隔了好一会儿,直到铁锅里炖的排骨都已经开始咕嘟咕嘟收汁了,郑海川才挣脱去铲锅,另一只手还分心笨拙地拍了拍祁聿的背,“所以你也要好好的,阿姨在天上才会更高兴。”

“你知道……”祁聿走到郑海川身后,贴靠着人,继续说话。

“你知道我阿妈去世之前,最期待什么吗?”

“什、什么?”

祁聿轻笑一声,低头在面前认真炒菜的青年颈后轻咬了一口,幽幽道,“期待我带个儿媳妇回家。”

现在,也算是如愿了。

*

因为屡次干扰大厨做饭,郑海川硬着头皮将祁聿推远了一点,站在厨房门口。

隔着他起码三米远。

缓过总是扑通跳的心神后,郑海川终于能继续做饭,同时也扯回了刚才被男人带偏的话题。

“那你爸……呃,祁叔他现在住哪里?在做什么?”

自从祁聿的过往之后,郑海川脑海里一些曾经撞见的琐碎细节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完成的拼图。

为什么当初他说要帮祁叔介绍人租隔壁的屋,祁叔不同意;为什么男人刚搬进来时扔在门外的垃圾里,有个装了祁叔年轻时照片的相框;为什么他第一次给祁聿介绍房东姓‘齐’时,祁聿要反问他是哪个‘齐’;为什么在小禾苗得病后,律医生会说‘可怜的人太多了,老天管不过来‘……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在郑海川的角度,他其实和房东祁叔接触得并不多。他以前只感觉房东不爱说话有些凶,但对他们这些租客还是蛮仁慈通融的。

可当他听完祁聿的经历,郑海川却又改变了看法。他觉得祁叔并不是个合格的爸爸,甚至也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要是换做他,在得知自家爱人生病后,他肯定恨不得天天陪在爱人身边,哪能还出去潇洒玩乐呢?就算玩乐一下吧,可却因为这个忽略了家里的消息,还害得老婆抢救不及时,这简直……简直太让人心寒了。

不过……呸呸呸!他才不要做这种假设!

郑海川侧头看了眼厨房边挺拔的男人,心想,他的媳妇儿一定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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