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十三月 第159节

　　“我怎么不知道，那丫头什么时候交到了上城区的贵人朋友？”

　　也许在这个世界，肢体是否被改造过的确是非常明显的区别方法，所以老杨也误会了李道生的来历。

　　李道生只能又解释了一次：“我的确是杨鸦的朋友，但不是上城区的人，信不信由你。”

　　老杨显然是不信的，他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你是来替那丫头还钱的？”

　　“我是来找她的。”

　　老杨皱起了眉头：“你既然是她的朋友，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李道生闻言，也略微皱眉：“她曾借用你这里的地下室侵入上城区的数据，如果她死在了数据洪流里，那她的肉体呢？”

　　直到这句话说出，老杨才彻彻底底地展开了眉头，抬手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隐藏按钮，惊讶道：“你竟然真是那丫头的朋友！”

　　这时李道生才发现，这老头虽然收了枪，但整个诊所里到处都是暗藏的武器与陷阱，每一处都对准了他的要害，但凡哪里不对，绝对够打他个措手不及的。

　　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也是信息不对称了，李道生因为杨鸦记忆的关系，天然觉得老杨是好人，并没有太过警惕他。

　　但对于老杨来说，李道生只是个诡异的上城人，很危险。

　　所以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李道生的话，直到刚才那一刻为止。

　　“现在相信了？”李道生也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杨鸦在哪儿吗？她现在很危险，我可以帮她，告诉我她的去向。”

　　老杨闻言，深深地看了李道生一眼：“跟我来。”

　　见他打开了地下室的暗门，李道生知道，老杨应该是勉强相信他了。

　　进了地下室，全息投影依旧显示着上城的三维地图。

　　“你说得没错，之前，杨鸦在这里侵入了上城区的主服务器，然后她死在了数据洪流里，我亲眼看到了她生命活动的停止，可诡异的是，她的尸体也消失了。”

　　“这很不符合常理，直到前两天，杨鸦竟然又在这把数据椅上出现了！”

　　说到这里，老杨的脸上仍然有些惊惧之色：“她又一次侵入了上城区的主服务器，然后……留下了这个就走了。”

　　老杨递过来一枚晶片。

　　“我没打开看过，她也没告诉我她要去哪里，你如果真的想找她，可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

　　李道生低头看了一眼晶片，点点头：“好。”

　　“你身上没有神经接口，用外置的吧。”老杨给李道生的身上贴了一些类似电极贴片的东西，然后将那枚晶片插入了外置接口。

　　李道生眼前一黑，他的意识……瞬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里面是一段画面。

　　依旧是杨鸦的第一视角。

　　可这次，是她在数据空间里成功找到了漏洞，并且……发现了那份文件！

　　【大天使计划】。

　　这是那份文件的名字。

　　李道生看着杨鸦在解密那份文件。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杨鸦猛地转身，看到的一个陌生的数据意识体。

　　对方穿着银色的防护服，脸上带着面具。

　　“你是谁？”杨鸦警惕地问。

　　“一个朋友。”他回答，“或者说，一个和你一样想阻止上城计划的人。”

　　杨鸦打量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一直在观察你，”他说，“从你第一次入侵上城系统开始。”

　　杨鸦死盯着他：“你是谁的人？”

　　“我？”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养育我的是下城人民。”

　　杨鸦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但这张脸上有一枚高级的军用义眼，和她的机械腿一样先进。

　　“你早就知道这个【大天使计划】？”杨鸦问。

　　他点点头：“比你知道的更多。这不是个计划，这是一份病毒，一个武器。”

　　“也不仅仅是武器。”

　　“那是什么？”

　　“一种进化，”对方低声说，“知道我们的铁锈病吧？这就是【大天使计划】的第一步。”

　　杨鸦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我们不能在这里多谈，这是他们的地盘。”

　　对方说道。

　　“这份原件，我也建议你不要动它，如果你想知道内容，可以跟我的数据节点走，我可以传输给你一份详细资料。”

　　“对了，你应该就是伐木帮的那个天才骇客吧？”

　　这个银色衣服的人忽然问。

　　杨鸦明显没有相信他，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和世界树公司作对，可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的反抗者朋友们只是小打小闹，一些物质上的损失对世界树公司而言不值一提，只有你……你才是真正的核心，你可以给他们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请你告诉我，你是她吗？这关系到我是否愿意把【大天使计划】的资料发给你一份。”

　　杨鸦沉默片刻，点头。

　　“是我。”

　　他看了杨鸦一会儿，重新戴上面具：“好吧，出去后，到城北的断桥湖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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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消失了。

　　李道生退出了意识空间。

　　老杨正俯视着他，问：“怎么样？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既然关心，为什么不自己看看，这本来是杨鸦留给你的东西。”

　　老杨忽然悻悻一笑：“不说算了，我老了，这些事和我无关。”

　　李道生拔下电极，翻身起来，直接朝外走去。

　　“诶，你去哪儿？”

　　老杨在后面问。

　　“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不要多问了。”李道生没有回头。

　　这枚晶片，是杨鸦留给老杨的东西。

　　杨鸦……老杨，两人的姓氏一样。

　　杨鸦明显在期待着什么，可这个老杨并没有选择读取这份晶片。

　　无论怎样，他已经辜负了杨鸦的期待。

　　老杨看着李道生远去的背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靠在诊所门边的身影，一瞬间佝偻了许多……

第184章 断桥碎湖

　　断桥湖，那是杨鸦最后的去向。

　　她去见了那个银色的男人，然后就失踪了。

　　李道生正思忖前行之际，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来人是老杨。

　　他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李道生有些意外，难道他要一起去找杨鸦？

　　可是，下一刻老杨就气喘吁吁地把东西都塞进了李道生怀里。

　　“这里面是呼吸面罩，战术腰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身上多遮一些，至少能暂时掩盖一下你上城人的身份。”

　　说完，不等李道生回答，这老头竟然转身就跑，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发现一样。

　　李道生看了一眼手上这堆东西，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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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后，一个戴着遮住了半张脸呼吸面罩的人，出现在了下城南区断桥湖的区域。

　　这地方并不难找，只是很少有人来，即便是下城区的人，也不愿意来。

　　李道生缓步前行，霓虹在酸雨中晕染成斑驳的沼泽，他踩着满地排污管道的震颤声一路往前。

　　老杨改装过的呼吸面罩依旧过滤不掉腐烂刺鼻的气味，那是从断桥湖方向飘来的死亡气息——

　　这个断桥湖之所以没人愿意来，就是因为它是世界树公司倾倒实验废料的垃圾场。

　　灰暗阴沉的天空和城里简直是两个世界，他在生锈的排污管道转角处停住了脚步。

　　前方，就是断桥湖。

　　即便见识过不少世界的李道生，此刻也震撼了。

　　断桥湖像颗被刺穿的电子眼珠浸泡在工业废液里。

　　湖心矗立着世界树公司倾倒的废料山，废弃的培养舱堆叠成的尖塔刺入暗沉的天幕，湖岸的沙滩泛着油污的虹彩，报废的量子服务器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半埋在沙中。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是酸雨。

　　每当酸雨击打锈蚀的机箱，就偶有蓝紫色的电流在主板间流窜，诡异的器官组织在垃圾中发芽，生长出蛛网状的荧光菌丝。

　　李道生脚下踩着的排污管道只是其中一条，足足十八条排污管道的裂口，正伸向断桥湖的中心，如同呕吐一般不断呕出荧绿色的粘稠物，在湖面形成旋转的漩涡。

　　湖的上空，就是它得名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