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十三月 第219节

　　有卖糖人的老汉正在吹制一只凤凰，金黄的糖稀在他手中变幻出栩栩如生的羽翼；有卖面具的摊位上挂满了各色脸谱，从娇媚的花旦到威严的钟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两位客官，买个面具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拦住他们，手里举着一对狐狸面具，“今晚灯会，戴上面具才有趣味。”

　　苏陌师正要婉拒，李道生却已经伸手接过面具。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面具时微微发颤，眉心长痕闪过一丝红光。

　　“多少钱？”他问道，声音忽高忽低。

　　老妇人似乎吓到了，后退了半步：“三、三文钱一个……”

　　李道生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丢在摊位上，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他将狐狸面具递给苏陌师，自己戴上了另一个。

　　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下巴，看起来陌生而疏离。

　　苏陌师接过面具，心头略微不安，李道生……

　　她一声轻叹，将面具轻轻戴在脸上。

　　“我们去看看那边。”她指向一处猜灯谜的摊位，试图转移李道生的注意力。

　　猜灯谜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

　　竹架上挂满了红纸灯笼，每个灯笼下都垂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谜语。

　　猜中的人可以得到一盏小花灯作为奖励。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打一物。”苏陌师念出最近一盏灯笼下的谜面，笑着问：“你知道是什么吗？”

　　“画。”李道生嗓音沙哑地答到，并没有经过什么思考。

　　摊主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闻言惊讶地抬头：“这位公子好生厉害，”他取下一盏兔子灯递给李道生，“这是您的奖品。”

　　李道生接过花灯，手指无意识地在灯面上摩挲。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李道生又看向下一个灯笼，不假思索道，“竹笛。”

　　摊主更加惊讶了：“公子博学！这谜题是我从古籍中寻来，没想到……”

　　“走。”李道生突然打断他，转身离开摊位，手中的兔子灯被他捏得变了形。

　　苏陌师快步跟上，在人群中穿梭。

　　李道生的背影时隐时现，面具在灯光下显得诡异而陌生。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谜题恐怕不是李道生猜出来的——而是无道的记忆在作祟。

　　“李道生！”她终于在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前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腕，“你等一下。”

　　李道生猛地转身，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苏陌师感到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但她没有松手。

　　“你看，”她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河面上漂着无数盏莲花灯，像是一条流动的星河，“我们去放河灯吧。”

　　李道生的呼吸粗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苏陌师以为他要挣脱她的手。

　　但最终，他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力量。

　　河边人不多，大多是年轻男女或带着孩子的父母。

　　一个小贩在岸边兜售简易的莲花灯，五文钱一盏。

　　“要两盏。”苏陌师掏出铜钱，接过两盏素白的纸灯。

　　灯芯是用浸了蜡的棉线做的，点燃后能漂很久。

　　她递给李道生一盏，自己拿着另一盏蹲在河边。

　　河水映着天上的月光和远处的灯火，波光粼粼。

　　她小心地将莲花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随着微波轻轻晃动，渐渐漂远。

　　“许个愿吧。”她轻声道。

　　李道生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苏陌师回头看他，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花灯，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

　　“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这一刻，苏陌师仿佛又看到了真正的李道生。

　　她站起身来，慢慢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苍白如纸，眉心的长痕比先前更加明显，像是一道裂开的伤口。

　　但那双眼睛——虽然泛着不自然的红光，却依然保留着李道生的神采。

　　“许愿……”苏陌师将面具放在一旁，握住他的手，“许愿你永远是你自己。”

　　李道生的手在她掌心颤抖。

　　他缓缓蹲下身，将莲花灯放入河中。

　　灯芯燃起，不是寻常的黄色火焰，而是诡异的青白色。

　　“我直到如今才知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为什么我和无道长得一模一样，并不是他随意……”

　　“我是他预备的分身……”

　　“早晚会成为他，仅此而已。”

　　莲花灯漂远了，青白色的火焰在河面上格外醒目。

　　苏陌师看着那盏与众不同的灯，听着李道生的自语，喃喃道：

　　“至少……你还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

　　李道生侧头看向她。

　　“你也没有。”

第256章 玄冰寒髓

　　晨雾笼罩着青溪镇的石板路，李道生站在客栈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眉心的长痕比昨日又深了几分，他抬手轻触那道痕迹，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

　　“走吧。”

　　苏陌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白道袍，发髻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铜镜悬在腰间，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青光。

　　比起初见时的清冷出尘，现在的她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李道生点点头：“去西北，有一处无道的标记。”

　　苏陌师想了想：“应当是玄冰宫。”

　　“无错了，那里有一枚寒髓针，是无道当年留下的法宝之一。”李道生感应了一下脑海中的地图，说到。

　　与此同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皑皑白雪中矗立的冰晶宫殿，一个修长身影将一枚冰针钉入宫主眉心……

　　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些画面。

　　苏陌师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又看到无道的记忆了？”

　　“嗯。”李道生点头，“没事，之前的险境承他搭救，答应的事完成后，我会和他一刀两断。”

　　“我相信。”苏陌师说着，铜镜从腰间飞出，在空中变大。

　　两人踏上铜镜，化作一道青光向西北方飞去。

　　脚下的山川河流飞速后退，李道生站在镜面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疾风。

　　自从吸收了血玉珠后，他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看清数里外一只飞鸟翅膀上的纹路。

　　这具身体正在被改造，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在想什么？”苏陌师站在他身侧，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道生沉默片刻：“我在想，等我收集完所有法宝，会不会彻底变成无道。”

　　苏陌师没有立即回答。

　　铜镜飞过一片云海，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她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道生转头看她，忽然发现苏陌师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下意识伸手想为她拂去，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了。

　　苏陌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微微侧头：“寒气已经来了，玄冰宫就在前面。”

　　铜镜继续向北飞行，气温越来越低。

　　下方的绿色山林逐渐被白雪覆盖，远处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冰山，在阳光下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前面是玄冰宫所在的天冰山。”苏陌师指着远处，“玄冰宫弟子修炼寒性功法，整座宫殿都是用千年玄冰打造的。”

　　李道生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冰山群中有一座巨大的冰晶宫殿，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随着距离拉近，他感到体内的血玉珠开始躁动，似乎在于与远处的寒髓针产生共鸣。

　　“我们怎么进去？”李道生问，“直接叫阵还是……”

　　“玄冰宫与太上离恨天素有来往。”苏陌师说，“我以道子身份求见，应该不会被拒之门外。”

　　铜镜在冰山前降落。

　　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李道生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这又是无道记忆的影响。

　　两人沿着冰阶向上走去。

　　阶梯两侧立着形态各异的冰雕，有飞禽走兽，也有持剑的修士，栩栩如生。

　　“这些是……”李道生伸手触碰一尊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