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十三月 第222节

　　“此桥考验剑心。”老者声音沙哑，“过桥者需回答一个问题：剑之道，在于杀生，还是救生？”

　　苏陌师眉头微蹙。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直指剑道本质。

　　她正欲开口，李道生却已踏上石桥第一步。

　　“剑乃凶器，剑术乃杀人之术。”李道生的声音在深渊上回荡，“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掩饰，这都是不变的事实。”

　　他每说一字，桥面上的剑痕就亮起一道血光。

　　走到桥中央时，整座桥已如血染。

　　“好一个杀人之术！”老者大笑，笑声中却无欢愉，“那你可知为何杀人？”

　　李道生停下脚步，眉心紫光闪动。

　　无道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

　　多年前，无道一人一剑，来了这青冥剑宗，到了这生死桥，似也问过剑心，在幻境中经历千万次杀戮，见过无数血海中浮沉的众生相。

　　“我没有剑心，”李道生手中出现一把长剑，“但我的一位朋友，挥剑是为了守护。”

　　剑光乍现，如惊雷劈开云雾。

　　李道生身形未动，剑气却已掠过深渊，在对岸岩壁上刻下一道深痕。

　　奇异的是，那道剑痕周围枯死的苔藓竟瞬间返青，又在转瞬间凋零，如此循环往复。

　　“护生的人……”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向苏陌师：“女娃娃，你呢？”

　　苏陌师踏上石桥，铜镜在掌心旋转：“我不用剑，若是问心……”

　　“世间千万利器，只为一事。”

　　“斩断因果，亦或……接续因果。

　　铜镜突然变形拉长，化作一柄青光流转的长剑。

　　苏陌师手腕轻转，剑尖在空中划出完美圆弧。

　　圆弧所过之处，碎石重整，雾气化雨，事物的形态在她幻化出的剑下变化。

　　“好！”

　　老者竹杖重重点地。

　　桥面剧烈震动，两侧剑痕亮起截然不同的光芒——左侧血光冲天，右侧青霞缭绕。

　　李道生与苏陌师的回答在虚空中交锋，竟不分高下。

　　突然，老者大笑：“妙哉！同行之人心境却完全不同，你们可知这生死桥的来历？”

　　不待回答，老者竹杖划过桥面。

　　所有剑痕同时亮起，整座桥竟开始解体，石块坠入深渊，露出桥体真容——那竟是一柄横贯峡谷的巨剑！

　　“此乃青冥剑宗开山祖师的佩剑【天问】。”

　　老者声音庄严，“祖师临终前将毕生剑意封入剑中，化作此桥。千年来，过桥者无数，却无人能真正回答那个问题。”

　　李道生感到脚下巨剑传来脉动，仿佛有生命般。

　　无道的记忆再次涌现——那是一个雨夜，青冥祖师的残意与无道论剑三日，最终两人在笑声中隐没，无道也没再进青冥剑宗，因为这位青冥祖师已亲自将自己的一切剑道感悟，传授于他了，何须秘籍？

　　李道生伸手虚抓，血玉珠的红光与寒髓针的蓝芒在掌心交融，化作一柄紫气缭绕的虚幻长剑。

　　与此同时，苏陌师的铜镜长剑自动飞起，两剑在空中相触，竟无丝毫排斥。

　　“剑就是剑。”李道生声音空灵，“持剑者心念所向，即为剑道。”

　　虚幻长剑与青光长剑交织旋转，在空中划出阴阳鱼图案。

　　图案成形的瞬间，巨剑桥梁发出龙吟般的剑鸣，一道通天光柱从剑柄处升起，直入云霄。

　　光柱中浮现无数剑影，那是历代过桥者留下的剑意。

　　此刻它们全部苏醒，如百川归海般涌入李道生与苏陌师的剑中。

　　李道生感到眉心长痕灼热到极点，无道的声音与他的思绪完全重合：“道理谁都明白，但……你能做到吗？”

　　不等李道生回答，脑海中无道的声音再度响起：“蔷薇剑簪就在光柱尽头，去取吧。它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苏陌师看向李道生，发现他眼中紫光已褪，恢复了清明。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入光柱。

　　在光柱中心，一枚看似普通的木簪静静悬浮。

　　簪头雕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却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剑意。

　　李道生伸手握住木簪。

　　刹那间，蔷薇绽放，无数剑意涌入他的体内。

　　这次没有痛苦，只有明悟——关于剑，关于生死，关于……无道的选择。

　　光柱消散时，二人已站在重新化作了一道石桥的祖师佩剑上。

　　七十二峰剑鸣相和，云海翻涌如剑招。

　　麻衣老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物归原主，阁下想进青冥否？”

　　李道生低头看着手中蔷薇剑簪，微微摇头：“不用了。”

　　“我们走。”

　　他低声对苏陌师说到。

　　这桥上积攒的各路剑意，虽无法直接提升两人的修为境界，但那经年累月的感悟，却是一笔极为丰厚的宝藏，也许此刻不得其意，但未来的某一天，其中的一道感悟，也许就能告诉两人答案。

　　苏陌师看着李道生的侧脸，他的样子与气质，越发出尘，也越发不像原本的他了：“接下来去哪？“

　　李道生看向远方：“阎魔宗，无生印。”

　　山风骤起，吹动二人的衣袍。

　　蔷薇剑簪滴溜溜一转，竟主动插进了苏陌师的发髻中。

　　苏陌师唤出青铜镜，两人破风而去。

第260章 隐入尘烟

　　阎魔宗的山门隐没在幽暗的峡谷深处，终年不见天日。

　　当李道生和苏陌师踏着青铜镜飞临那片漆黑如墨的云海时，无数冤魂的哭嚎声从下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阎魔宗以御鬼之术闻名，”苏陌师望着那片翻滚的黑云，“那枚无生印据说能沟通阴阳两界。”

　　李道生伸手轻触那片黑云，指尖立刻结了一层薄霜：“走吧。”

　　青铜镜破开黑云，两人降落在一条白骨铺就的长阶上。

　　台阶两侧立着形态各异的鬼像，每一尊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来者何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李道生正要回答，突然一阵阴风袭来。

　　他本能地侧身避让，却见一道黑影从他身旁掠过，直扑苏陌师。

　　铜镜青光一闪，那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青烟消散。

　　“阎魔宗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李道生冷笑。

　　黑暗中走出一个佝偻老者，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鬼面：“擅闯阎魔宗者，死。”

　　李道生不再多言，掌心浮现血玉珠的红光。

　　老者见状，再仔细看向李道生的面容，鬼面下的独眼骤然收缩：“是你！”

　　无生印的感应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整个阎魔宗突然震动起来，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一只只苍白的手臂从中伸出。

　　而在最深处的大殿中，一道黑光冲天而起。

　　“拦住他们！”老者厉声喝道，数十名黑袍弟子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陌师铜镜出手，青光如瀑，将袭来的鬼影尽数净化。

　　李道生则径直走向大殿，那些试图阻拦他的弟子，还未靠近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大殿中央，一方漆黑的玉印悬浮在空中，印纽雕刻着狰狞的鬼首。

　　当李道生伸手触碰时，鬼首突然睁开双眼，露出诡异的笑容。

　　黑光爆发，将整个大殿笼罩。

　　当光芒散去时，李道生和苏陌师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阎魔宗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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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笼罩着青溪，李道生蹲在溪边，捧起一捧清水洗脸。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眉心的长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给。”苏陌师递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刚蒸出来的。”

　　李道生接过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立刻溢满口腔。

　　自从离开阎魔宗，两人便隐没在人间，像普通人一样游历山海界。

　　四件法宝的力量在李道生体内达成微妙的平衡，无道的影响似乎暂时被压制了。

　　“今天去哪？”苏陌师坐在溪边的青石上，铜镜在腰间轻轻摇晃。

　　李道生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听说那边有座古城，是上古时期的遗迹。”

　　最近的一处光点也很遥远，两人需要借助传送法阵才能到达，眼下倒是不急着赶路了。

　　正午时分，两人站在古城残破的城墙上。

　　风化的石砖上刻满了无人能识的古老文字，荒草从缝隙中顽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