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10节
李宾言满是笑容的说道:“好说好说。”
张启义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李御史舟车劳顿,就不多叨扰了,张某告辞。”
李宾言依旧是满脸的笑容,笑着说道:“好走不远送。”
等到张启义离开之后,李宾站起身来,蹲到那银砖和金砖面前,看了许久,吐了口浊气,才站了起来。
财帛动人心,这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就堆叠的放在箱子里。
李宾言在济南府,像是什么?
像李宾言。
一个穷乡僻壤,只读圣贤书考取了功名之后,一直在京,来到了地方,终于可以大肆索贿的御史。
这样的人,地方官见的多了,自然是推杯换盏,气氛热络至极。
短短一个月内,李宾言就把所有山东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个七七八八,上上下下脾气秉性,摸了个清楚。
什么感觉?
烂!
从上到下一片稀烂!
像极了李宾言家门前,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但其实已经被蛀虫掏空的树干。
李宾言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是一个贪官污吏,和所有人一团和气,与过往的那些御史,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李宾言从不留宿酒楼或者娼馆,即便是喝的醉醺醺的,也要回驿场住着。
三月初十,明月当空照,天朗气清盈,春风和煦,吹过了灯红酒绿的济南翠微楼。
万观乃是正统年间的山东布政司右布政使
景泰元年,经过举荐,升为了左布政使,他笑着说道:“李御史,来来,再喝一个,让卿儿待会儿陪御史一起回驿场,伺候起居。”
卿儿乃是翠微楼的头牌,据说还未出阁,就引得济南府上下文人墨客蜂拥而至,一睹芳容。
李宾言连连摇头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你可不知道,两个缇骑天天盯着李某,跟防贼一样,当今陛下,严刑峻法!锦衣卫衙门里,个个都是酷吏!居京师大不易,大不易。”
“要是被他们看到了,那是要满门遭殃的!”
“使不得。”
万观不住的点头说道:“是呀,陛下也是,弄了个官邸法,还在官邸里放了恶犬,让缇骑天天盯贼一样盯着咱们。”
“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莫谈国事,来来来,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
李宾言看到月上柳梢头,却站起来说道:“诸位诸位,李某不胜酒力,就不久留了,诸位慢慢喝,慢慢玩。”
他站起身来,似乎脚下有点不稳当,告了个罪,歪歪斜斜的下了楼,走到了翠微楼的楼下,已经到了宵禁时分。
街上除了更夫,便没有人影了。
李宾言站直了身子,用力的吸了口气说道:“缇骑,都在楼上,一起拿了吧,李某已经请过旨了。”
带着一个面甲的天子缇骑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更多的穿着飞鱼服的缇骑,出现在了街上。
带着面甲的缇骑,点了点头,示意所有的锦衣卫上楼拿人。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缇骑们押着一个个人犯,来到了翠微楼的小院子里。
李宾言按个点检,眉头紧皱的说道:“右参议赵全不在,缇骑辛苦,估计是喝大了,倒在哪个草窝里了。”
李宾言对这群家伙的酒量颇为熟悉,这个右参议赵全,就是没什么酒量,还特爱喝的那种。
今天喝酒的人都被鞫了,只有李宾言一个人站着,而且他还点检人数。
能混到布政司使、左右参议这种地步,那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是李宾言做下的局。
谁能想到一向以清流自居的谏台言官们,居然和朝廷鹰犬的锦衣卫搅合到了一起呢?
而且李宾言的演技,实在是太像一个久旱逢甘霖,贪得无厌的御史了,把他们都给骗了!
万观凶神恶煞的盯着李宾言,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李宾言!你不得好死。”
李宾言却不甚在意,山东的官场上会大换血,但是这里一干十二人等,全都要押解进京。
李宾言思考的是如何能够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整饬山东按察司。
可是整个山东的局势糜烂无比,不把布政司一起端掉,怕是无法单独的把按察司整饬好。
所以李宾言不断的利用自己贪官污吏的形象,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知道了自己过往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儿。
今日收网,一网打尽!
李宾言看着万观说道:“有什么话,你到京师,跟陛下说吧。”
“千户,右参议赵全找到了。”两个缇骑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赵全,将其拉了过来,显然赵全酒还没醒呢,糊里糊涂的打着酣。
李宾言笑着说道:“麻烦缇骑将一干十二人犯,押解进京。”
天子缇骑并没有说话,陛下从河南、南直隶、山西调任的官员,已经到驿站了,明天就可以走马上任。
这些官员都已经经过了反复的查补,全都是大明的蛀虫!
待明日,山东的官员们,一抬头,已经换了一片天。
李宾言还要留在山东,继续整饬按察司之事,不会跟随缇骑们一起回京,这才是李宾言最危险的时候。
天子缇骑突然开口说道:“珍重。”
声音通过厚厚的面甲传来,声音极其混沌,甚至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李宾言还是听懂了那两个字。
“珍重。”李宾言重重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目送缇骑的车队离开。
一干人等押送进京,等待查补。
朱祁钰收到了缇骑、李宾言的奏疏,用力的吐了口浊气。
山东密州私设市舶司的事情,彻底查清楚了。
背后的主人的确是驸马都尉王宁次子王贞庆、驸马都尉赵辉二人联合漕汶张氏,一起做下的勾当。
那个带着银子行贿的张启义,也一道被拉进了京师。
景泰二年的这次大案,至此已经十分清晰了。
让朱祁钰非常意外的是,这次孙忠一家子人,就在山东,居然没有参与到这档子事中,让他颇为遗憾。
这多好的发财的买卖!
他还说一锅烩了,结果孙忠、孙继宗又躲过了一劫。
“这密州私设的市舶司,经营不易。”朱祁钰拍了拍那一层层的账本,颇为感慨的说道。
这个市舶司,在山东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它经营的是没有勘合的货船,这个市舶司的盈余,主要去处有几个方向。
第一个去处是缴税,要想山东上上下下都闭嘴,那自然要里里外外打点清楚,密州市舶司从占城、满者伯夷、爪哇等地运来廉价的米粮,冲抵赋税。
第二个去处是官吏,带着银子上下打点的漕汶张氏张启义,就是四处打点的人,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进京打点上下,欺上瞒下。
第三个去处才是驸马都尉王宁次子王贞庆、驸马都尉赵辉,他们不视事,但是利钱可以一点都没少拿。
他们负责平事。
内承运库太监林绣稍微盘算了下,大概一年有近二十万两银子,流入了王贞庆和赵辉的手中。
二十万两,不多吗?
朝廷一年三百多万石米折粮,才一百三十余万两白银!
兴安俯首说道:“这密州市舶司,开都开了十多年了,贸然关了,当地因为海贸聚集的百姓、工坊,如何自处?”
“臣愚钝,但是此时事涉千家万户灯火,臣才妄言。”
朱祁钰摇头说道:“朕也没说要关啊。”
兴安陷入了迷茫当中。
不关,查它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明的主人只有一个
驸马都尉王宁,在永乐年间就开始私自造船出海,无勘合海贸,而后在山东密州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逐渐演变成为了实质上的密州市舶司。
朱祁钰没打算关了它,关了它,因为海贸聚集起来的百姓,怎么办?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仅在密州一县,就聚集了超过十万人,以此为生。
密州市舶司不关,可以,但是不纳税、不监管,不行。
“这密州市舶司既然是既定事实,有存在的必要,那就转官办吧,省的提心吊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谋财。”朱祁钰拿起了密州市舶司的卷宗,离开了讲武堂。
次日的清晨,京师在阵阵春风中,苏醒了过来,四百通朝闻鼓,在京师轰隆隆的响起,随着天日从天边的鱼肚白升起,阳光由东向西,洒遍了整个京师。
大明京师的坊门缓缓打开,京师这座城市,从睡梦中醒来。
朱祁钰也来到了奉天殿,准备朝议,他虽然没有在太庙祭祖的时候,搞个大新闻出来,但是他今天打算试试。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俯首见礼。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朕安,平身。”
“兴安,宣旨。”
兴安将手中的拂尘甩到了背上,将拂尘挂在了肩膀上,打开了长长的圣旨,阴阳顿挫的喊道:“驸马都尉王宁次子王贞庆、驸马都尉赵辉,目无法纪,无视海禁,私自扬帆私设市舶司,目无纲纪,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再三宽宥,始终不改。”
“以谋叛赐死籍家一众家人流放永宁寺,钦此。”
“山东按察司吉佥事赵缙、山东布政司左布政使万观、左参议刘涣、右参议赵全等一众十二人,贪赃枉法,朋比为奸,误国害民,招权纳贿,纵使豪奴,罪不可赦。”
“依律斩首示众籍家,一众家人,流放永宁寺,钦此。”
兴安念了两份圣旨,一份是驸马都尉赵辉和王贞庆,和欧阳伦那位驸马都尉一个罪名,谋叛。
另一份是山东官吏十二人,皆数斩首示众。
虽然陆子才的太医院的奸细不多了,并且对新的医学观察对象翘首以盼,但是朱祁钰还是没有把这些人,送进太医院去。
他们的罪行,还没有到需要凌迟处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