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37节
倒是朱祁钰的名声不错。
百姓不求别的,能靠着双手活下去,那大明皇帝就是头猪,那也是明君了。
“诶…”朱祁钰这还没聊几句呢,但是柳七已经走远了。
朱祁钰边走边说道:“猪肉每斤两分银,牛羊肉每斤一分五厘,大鹅一只银二钱,鸡一只三分四厘,鲜鱼一条五斤重银一钱,糖果一斤银四分,栗子一斤,一分三厘,荔枝则四分八厘。”
“这些可都不便宜,也就是说,柳七做一月工,连肉都吃不得一次啊,还是太苦了。”
朱祁钰作为大明的户部尚书,对京师物价了如指掌。
柳七做一个月的工,才赚四十七斤猪肉,鹅不到五只,要是想吃荔枝之类的东西,那更买不起。
兴安低声说道:“陛下,不算苦了,俗话说得好,过年才吃一顿饺子,还指不定不是肉馅的。”
“柳七现在虽然过得清苦,但是远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
朱祁钰摇头,继续走着,一边走一边摇头说道:“朕听闻有些豪奢之家,办一次喜丧迎会,就摆出上百席面,旁类不算,即便是这一桌酒菜,至少都得四两银子!倒是大气得很!”
“四两!柳七得干四个月,还没四两银钱!”
朱祁钰不是个糊涂人,他知道这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他至今也从未讲过除了杀人者死以外其他的公平。
兴安无奈的说道:“陛下,这自然是不正常,酒席的钱,才多少,大头不在吃喝之上,往来应酬的钱,才是大钱。”
朱祁钰继续向前走着说道:“这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非朕所愿。”
兴安叹了口气,杜甫这句诗很好,没什么问题,陛下体察民情,心怀黎民是错的吗?显然不是。
那必然是有人错了。
兴安赶忙说道:“可是陛下,也没有出现路有冻死骨,至少东西舍饭寺,不会让人饿死,养济院,也不会让人冻死。”
“陛下,这事不能急,若非兵仗局铸钱,柳七的营生,绝对好不起来,若非劳保局计酬,这柳七这工钱肯定不如现在。”
“陛下,慢慢来就是了。”
“陛下不常说吗?发展一定会有问题,但是也有成果,陛下春秋鼎盛,徐徐图之方为正途。”
于谦现在离京了,能劝得动陛下的,就就剩兴安了。
在兴安看来,柳七若是在正统年间,那背上的孩子,决计是活不下去的。
现在已经很好了。
至少一切在变好不是?
这不是陛下的功绩吗?
朱祁钰当然知道财经事务这东西,两个方面。
一个是做大蛋糕,一个是分配蛋糕,在做大蛋糕的同时,如何分好蛋糕,也是一个财经事务的重要课题。
至少大明在向前走,至少有劳保局,在计酬算工这件事上,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改革就像锯木头,有时向前、有时向后,但总的来说是向深发展。
兴安松了口气,看陛下的脸色,这件事陛下放在了心上,但是并没有急于求成。
朱祁钰走过了仁寿大街,拐了个弯,走进了朝阳门外大街,朝阳门是粮道门,来往的商贾更多,他走走停停,想要上朝阳门的五凤楼。
守城的将士拦住了朱祁钰一行人,朱祁钰又拿出了那块参议通政的七品信牌,但是守城的将士,压根不吃这一套。
十二团营出京,杨洪暂代了京师总兵官一职,可是三令五申,城门守备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懈怠。
卢忠无奈,拿出了自己的信牌,递给了守城的将士。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卢忠!”
守城的将士瞬间头上冒汗。
卢忠的名字在京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是陛下头号鹰犬,办了几次大案要案,与太医院的陆判,合称地府阎罗,执掌生死。
冒充别的锦衣卫还好说,冒充卢忠,那不是找死吗?
但是守城重任在身,守城将士还是摇头说道:“未有命,不敢让诸位上去。”
卢忠挠了挠头,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不假,可是京师外城守备并不归他管。
朱祁钰摘掉了自己的口罩,拿出了自己的玉制信牌,递了过去。
守城将士瞪大了眼睛,他当然认得陛下。
陛下又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窝在皇宫里,陛下每日到京营操阅军马,而且平日一直在讲武堂坐班。
他赶忙行礼说道:“参见陛下。”
“朕能上去吗?”朱祁钰指着朝阳门的五凤楼说道。
守城将士忙不迭的点头说道:“自然无碍。”
朱祁钰终于登上了朝阳门,朝阳门地势较高,可以一览京师之外。
城门口的护城河之外,是连绵不断的民舍,穷民劳力,绝对不止柳七一人。
这些人,不住城里,和柳七一样,日出入城,日落出城,在城里做苦力为生。
朱祁钰还看到了柳七推着车走出了朝阳门,车上的小孩子,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城门上的朱祁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柳七赶忙抱起了孩子,放到了背上,小孩子嘬着手指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朱祁钰愣愣的出神。
“兴安,朕很吓人吗?”朱祁钰愣愣的问道。
兴安赶忙说道:“陛下,爽朗清举,潇洒俊逸,京师那么多女子倾慕,陛下当然不吓人。”
朱祁钰叹息,但是小孩子见到他就哭,可能这就是没有孩子缘吧。
当初为了坚壁清野,城外三年生以上的树木,悉数被砍了去。
但是瓦剌人退去之后,几场秋雨,两个春夏秋冬之后,城外又变得郁郁葱葱。
朱祁钰扶着凭栏,看着通惠河上,无数的力夫喊着号子,拉动着纤绳,拖动着平底船将粮食拖到朝阳门外的民舍装运。
通惠河的两边,依旧挂着黑眚的尸首,早已风干,那是朱祁钰监国之后,下的命令。
黑眚就是水鬼,其实都是人假扮的水猴子,他们负责吓走通惠河两岸的闸夫,让通惠河壅塞,方便牟利。
京杭大运河的重点是通州,粮食都聚集在通州,通州米价一石四钱,当时京师米价一石四两三钱。
翻译翻译,就是致富神话。
当时还是监国的朱祁钰下了命令之后,于谦带着人,抓了不少假冒水猴子的人,就是势要豪右之家的走狗。
这已经快两年了,京师的粮价一直很平稳。
那些挂着水猴子的杆子,大皇帝不下令,没人敢请陛下拔掉那些杆子。
天气极佳,能见度很好,朱祁钰站在朝阳门的五凤楼,能看到不远处的通州城。
蜿蜒的官道两旁有很多的村落,而且还有已经有些发黄的麦田,风一吹,麦浪滚滚。
从朝阳门望去,通州城在去年一整年,在夯土城墙之外,加了砖石。
在瓦剌人围困京师之前,没有人能够想到,被打的断了气儿的草原人,还能攻入关内,还能打到大明的京师。
大明天下无敌,是正统十四年前,所有大明人的共识。
甚至在很多地方,都在逐渐拆毁城墙,因为来往不便。
但是自从土木堡之变后,砖石城墙反而再次变成了主流。
“勃勃生机啊。”朱祁钰拍着五凤楼的凭栏,颇为感慨的说道。
一个掌令官,急匆匆的跑上楼,高声说道:“陛下,前线传来军报,大明军,已经和瓦剌人接战了。”
朱祁钰接过了军报看了几眼,大袖一展,眼神极为锐利的说道:“瓦剌人非但不投降,还敢主动进攻!”
“好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也配姓孛儿只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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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风风火火的回到了讲武堂,他来到了聚贤阁,而此时杨洪已经等在了聚贤阁。
他喝了口水,才问道:“前方传来军报,现在如何了?”
杨洪让人搬来了堪舆图,图上已经标好了昨日的战报。
他拿着一根长长的檀木棒,指着集宁的位置说道:“陛下,武清侯石亨率四武团营,已至万全都司,宣府卫军负责协防,打算攻打兴和所。”
“而左都督杨俊率领的四勇团营已至东胜卫和镇虏卫,大同总兵官郭登率部,攻打云川卫,已然拿下。”
“昨日暮时,瓦剌人长驱直入,由土城南下,直逼雷公山,意图趁我部后防空虚,一战南下大同,被大同知府霍瑄所击退,目前瓦剌人已经退回至集宁。”
杨洪简单的介绍了下昨日的接战情况。
朱祁钰看着堪舆图沉思了许久说道:“朕之前,不想让于少保任总督军务,本来打算让兵部左侍郎陈汝言任总督军务,随军征战。”
“但是陈汝言跟朕说,我大军所至瓦剌人,必然望风而逃,而于少保说,瓦剌人必定负隅抵抗,不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绝不投降!”
“瓦剌人果然好胆!”
于谦的理由很简单,虽然瓦剌人的大军已经回到了和林,但是在瓦剌人绝不会轻易放弃集宁。
集宁-卓资山-归化-三降城,乃是控制河套的重镇,一旦失去了这三处重镇,那么瓦剌人大势将去,也先还如何成为整个蒙兀人的可汗呢?
于谦的理由很多,引经据典,比如引用了焉支古歌中的词句:「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翻译翻译就是河套草原,是长生天赐给瓦剌人的应许之地。
瓦剌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陈汝言观京师大军威武,以为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现在刚一接战,瓦剌人就展示出了其悍勇。
于谦说陈汝言不大中用,朱祁钰也觉得陈汝言不太可靠,现在看来,陈汝言,的确是有些过于乐观。
杨洪点头说道:“于少保的判断是对的,但是军旅之事,最耗人心力,于少保久病初愈,这一趟山外九州之行,可一点都不太平啊。”
朱祁钰点了点头,他人在京师,也不能飞到山外九州去,而且他就是到了,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