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48节
解祯期借着王直的名义胡作非为,跟王直有什么关系?
王直推行吏治,把人得罪干净了,这稍微出现了些状况,便被群起而攻之。
兴安想了想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而我死?”
这个典故,就是王直的先祖,东晋宰相王导所言。
西晋晋怀帝、晋愍帝被匈奴所俘,琅琊王氏帮助晋室衣冠南渡,辅佐晋元帝建立了东晋,便出现了王与马共天下格局。
一山不容二虎,王氏和司马氏就王位展开了极为激烈的争夺。
当时王导的哥哥王敦起兵叛乱,王导在朝为官带着妻儿老小诣阙请罪,请求晋元帝的宽恕,当时周顗入宫为王导求情,周顗的字即为伯仁。
周伯仁,为王导辩白,但是王导并不知道。
王敦起兵成功,大权独揽之后,就问王导,这个周伯仁能不能信任,能不能用,要不要杀,王导都一言不发。
最终,周伯仁被王敦所杀。
王导后来才知道,周伯仁为他辩白了,才悔不当初的说了这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兴安的意思,就是王直虽然没有作恶,但是王直的故旧之情、戚畹之谊做了恶,那王直也应该引咎致仕。
这是一个基本的逻辑,比如之前的吏部尚书郭褪且蛭子巡环ū话展伲钍科嬉彩且蛭硬环ú坏貌恢率恕�
王直现在的戚畹之谊解祯期,指示游堕之人,围困松江府市舶司,也应该以相同的理由致仕。
朱祁钰大概翻开了一下那些奏疏,理由大致和兴安所言的一样。
他终于理解,胡濙为什么不一直不让自己儿子考科举了。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王直怎么说?”
“王尚书也上了一封奏疏。”兴安从奏疏中拿了一本出来,稍微停顿了下说道:“臣以为,王直所言有理。”
“哦?”朱祁钰看完了王直的奏疏,满是感慨的说道:“真的是花样百出啊。”
王直此时选择致仕,虽然有点晚节不保,但是也算是平安落地,荣归故里了。
若是此时王直致仕回乡,落叶归根,他对得起自己的宗族,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朱祁钰这位君王,毕竟王直不是自己犯了错,是因为被捎带的。
但是王直并没有这么选择,他选择埋在金山陵园。
王直不肯致仕的理由很简单,就四个字:「王翱望轻。」
就是王翱现在还不能做六部天官,他的资历够了,但是名望不够。
王直在奏疏里,写了一件旧事,朱祁钰评价:花样百出。
杨士奇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执牛耳者的?
于谦为何什么要在封了文安侯之后,依旧照看陈汝言,兵部大事于谦悉数负责?
是于谦擅权吗?
但是江渊凭借着科举、河套监军、清查天下粮仓三功在手,坐到了兵部尚书之后,于谦便跟随朱祁钰亲征,回京之后,于谦也不照看兵部之事,专心负责讲武堂。
于谦并不喜欢擅权。
于谦照看陈汝言和王直不肯致仕、不能致仕,都是因为这两个字,望轻。
王直其实已经有想致仕的意思了,朱祁钰当时说吏部还需要他,王直稍微思忖,没多犹豫,留了下来。
大明官员,花样百出。
宣德三年,吏部尚书蹇义年老不能视事,便解除了吏部职务,当时是由郭璠jīn]接掌。
杨士奇就大肆鼓动,郭幔缓蠹芸樟苏隼舨俊�
具体而言,宣德四年起,大明从布政使到知府,有了出缺,听任京官三品以上推荐。
到了正统年间,甚至连御史和知县,也都听任京官五品以上推荐。
要职选任和提升,都不关吏部事了。
吏部被全面架空。
左通政陈恭上奏言:「古者择任庶官,悉由选部,职任专而事体一。今令朝臣各举所知,恐开私谒之门,长奔竞之风,乞杜绝,令归一。」
陈恭说要这种举荐要不得,会主张朝臣结党,但是吏部尚书郭反切唬挡桓业保耸滤熳靼铡�
郭肪逖钍科娴娜ㄊ疲览舨考芸盏降资撬谧觯运桓曳纯埂�
一直到正统八年,王直执掌吏部以后,职任专而事体一,关私谒之门,禁奔竞之风。
从宣德三年起,到正统八年止,十六年的时间里,朝廷选官、任官,皆由举荐,一片乌烟瘴气,处处结党。
王直和杨士奇、王振接连发生了摩擦,是因为这吏部任事之权。
王翱资历够厚,能力够强,但是名望不够。
朱祁钰松了口气,他是不知道郭墒拢恢币晕舨烤褪窍衷谡飧瞿Q拼竺魑墓兕 ⒖伎巍⒕粞�
大明建国八十余年,居然有十六年的时间,吏部等同虚设!
果然大明贤相,必首三杨!
真TM的贤臣良相。
朱祁钰朱批了王直的奏疏,因为王直留任,本就是他这个大皇帝的意思。
“胡尚书现在就开始培养了刘吉了呀。”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满是笑意。
“那胡尚书为官四十载,历任六朝而不衰,那自然是有两把刷子。”兴安想了想回复道。
王直开始不要脸了,死赖着不走,栈恋权柄,和胡濙的为官之道有些相似了。
“朕不批他们的奏疏,王直自己不肯走,他们还有什么法子呢?”朱祁钰有些好奇的说道。
兴安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王尚书不图虚名,陛下圣眷犹在,那没什么好法子。”
“现在王尚书住官邸,也安生,不会被折腾。”
朱祁钰定官邸法,本来是为了把朝臣圈起来,不让他们结党,现在到成了保护朝臣的重要手段了。
朱祁钰拍着胡濙上的万言书说道:“朕再看看这个,皇叔最近有送改土归流的奏疏吗?”
大明的改土归流在正统五年正式中断,因为兴文匽武导致。
到现在四勇团营还在苗疆没有回来,就是为了推动改土归流。
大明的改土归流是一整套的逻辑,奏革流官、开通道路、建立州县、移民垦殖、兴学教化。
“还未曾有,不过快了吧。”兴安满是笑意的说道。
朱瞻墡,大明的嫡皇叔,人在贵阳府,此时朱瞻墡见到了郭琰,就是那个在福建福州府做知府,督造大明一百二十条船舶,准备和马云再下西洋,却被民变焚毁船舶的郭琰。
现在郭琰在贵州思州府做知府。
郭琰现在在贵州,被朱瞻墡提溜出来继续造船,朱瞻墡在视察乌江造船厂,右贵阳府起运,将三七、金不换等药材,煤炭、滇铜等物产,在贵阳府起运,至重庆府。
这是疏浚四万里水路的第一期工程的一部分。
罗炳忠看着意气风发的朱瞻墡,笑着说道:“殿下,上次被抢了邸报头条,这次决计不会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朱瞻墡本来志得意满,立刻变的五味陈杂,虽然不是头条,但是他也是次版。
但是这一次,他在贵州办了几件大事,应该能抢个邸报头版了!
但是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第四百二十五章 令有缓急,物有轻重
“这次,孤定然拿邸报头条!你信与不信?”朱瞻墡再次站直了身子。
他在视察贵阳府造船厂,主要是平底船,用于漕运,贵州虽然贫瘠,但是贵州也有许多的特产,是内地所没有的。
三七、金不换,都是好药,良药,滇铜更是大明所急需之物。
朱瞻墡还在寻找内地少有或者没有的物产,这对开发贵州是有益的。
罗炳忠疑惑的说道:“殿下又有高论?”
郭琰看着这位嫡皇叔,他其实一直以为嫡皇叔是个酒囊饭袋,毕竟大明的藩王自永乐年间起,就当猪在养。
但是朱瞻墡其实当初是被当做储君去培养的。
永乐年间太子、汉王、赵王争夺储君之位,是极为激烈的,太子朱高炽从朱棣起兵时就开始监国,负责后勤事物,汉王朱高煦,那是能征善战,靖难之中,战功卓著。
围绕着太子、汉王、赵王争嗣,太子府、汉王府、赵王府的孩子们,也接受了极为严格的训练。
朱瞻基、朱瞻墡和朱瞻墉三个嫡子,曾经在潭柘寺,一起接受姚广孝的教育,朱高炽彻底获胜,是因为朱瞻基这个好圣孙。
朱瞻墡是五嫡子,所以他也接受了姚广孝的帝王教育。
朱瞻墡算上朱祁钰亲征平叛那次,一共三次监国了。
郭琰一直以为襄王身边的长史才是拿主意的人,襄王来到贵阳府,只是当个泥塑像,震慑宵小。
但是郭琰很快就错了,无论是六枝官厂还是贵阳造船厂,还有最近黔国公府鼎力配合下,建立的滇铜厂,这位襄王殿下,无不是亲力亲为。
而乌江疏通之事,襄王也多与四勇团营都督,太平伯杨俊沟通,而且还亲自乘船往返重庆府,确定乌江的运期水文。
郭琰疑惑的说道:“为何说又?”
罗炳忠笑着将是我,有我,无我,人生三境界简单说了一遍,笑着说道:“殿下时常有高论。”
郭琰听完,感慨万千的说道:“殿下不愧是殿下。”
朱瞻墡看着船舶不断下水,十分确信的说道:“这次,必然拿下邸报头条,这次是陛下最为关心的财经事务!”
罗炳忠十分确信的说道:“哦?愿闻其详。”
郭琰赶忙说道:“殿下请讲。”
朱瞻墡看着忙忙碌碌的码头,叹息的说道:“何为天下?不外乎,利来利往。”
“利,就如同是个线头,将君臣、臣臣、臣民,串联起来,我举个例子,比如这码头上的力夫,他们为何在搬运货物,是不是孤给了他们钱,他们才肯?”
“他们搬的什么?是不是咱们在贵州找到的内地所需之物?三七、金不换、滇铜,都是内地所需。”
“这些特产,拿到内地之后,换的笔墨纸砚书、油盐酱醋茶,是不是利来利往?”
“所以,利为轴,为上者,若想让智士尽谋、谋士尽智、勇士轻死,就要把利柄掌握在手中,使之离开为上者,就不可活,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尽力了。”
罗炳忠点头说道:“殿下言之有理,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