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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42节

“眼下室町幕府还不能倒,今日送你回国,嫁给八世将军足利义政,你可愿意?”朱祁钰看着日野富子问道。

日野富子咬着牙,沉默了许久说道:“妾身不愿。”

“陛下垂怜,妾身只想留在大明,回到倭国,妾身只有死路一条。”

就足利义政那个性子,日野富子借着出家,滞留大明,毁去和足利义政的婚约,这是一种大羞辱,足利义政必然百般折磨日野富子。

“你退下吧,近日巾帼堂开课,若是不愿在白衣庵待着,就去巾帼堂上学去吧。”朱祁钰无所谓的说道。

日野富子本就是一步闲棋,既然日野富子自己都不乐意,再强行派遣,只会是反作用。

日野富子愣了片刻,她完全没想到陛下这么好说话,但是陛下对她毫无亲近之意。

“谢陛下隆恩。”她站起身来,退出了御书房。

朱祁钰看着季铎说道:“季指挥,到时候劳烦季指挥让日野家再出阁一个闺女,嫁给足利义政。”

“臣领旨。”季铎犹豫了下说道:“陛下,谁嫁给了足利义政,都是遭罪。”

“那足利义政,实在是付不起的阿斗。”

朱祁钰摇头说道:“阿斗招谁惹谁了,足利义政也配跟阿斗相提并论?”

“日野家的女人,怎么会委屈自己。”

季铎俯首领命,持节而去,赶到密州市舶司正好四月,正是去倭国最好的时候。

朱祁钰拿起了朱仪的奏疏,看了许久说道:“下诏恢复朱仪成国公的爵位,这次朱仪做的不错。”

朱勇的土木堡战败,非战之罪,栓条狗在稽戾王的位置,土木堡之战也打赢了。

此次神符散大案,朱仪的所作所为,都是可圈可点,借着神符散之事,朱祁钰恢复了朱仪成国公的爵位。

“英国公张懋也是少年英豪,去内帑挑几件宝物赐下。”朱祁钰说起了张懋。

张懋这个英国公府的幼子,在英国公府最危险的时候,扛下了重任,九岁入了讲武堂,十几岁便已经驰骋沙场,作战英勇,不负张辅威名。

“陛下英明!”兴安长松了口气,俯首高声说道。

于谦刚打掉了以杨善为首的三十二人的官员,而朱祁钰恢复成国公爵位,就是用这个爵位安抚那些蠢蠢欲动的保守派。

朱仪领到圣旨的时候,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先去泰安宫谢了恩,站在泰安宫门前停顿了片刻,扭头进了于谦的府邸九重堂,谈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朱仪回到自己的府邸,拒绝了所有的贺喜拜帖,再次回到了德胜门当值。

朱仪去找九重堂和于谦谈的是神符散大案的善后问题,他的态度很明确,即便是皇帝用成国公的爵位安抚保守派,他这个旧武勋,也不是保守派的人。

王复在撒马尔罕分而治之的大策,终于落地,整个撒马尔罕专门划分出了一片区域供瓦剌人居住生活,诸多相关配套的政令一道一道的下达。

而此时的兰宫之内,王复正在和也先商谈政务。

“此次分治之后,我们就不必担心回回教对我们瓦剌军队的突厥化,军队是所有政务的保障…大石?”王复眉头一皱,也先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还有神游天外的迷茫。

“大石!”王复将手中的奏疏扔在了桌上,大声的说道。

也先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啊,我的好兄弟,你说到哪里了?我刚才在思考何时开拔萨莱拔都,一时走神了。”

一时?

王复也是无奈至极,也先次次都是一时走神,每一次。

王复有时候就在想,这权臣到底是自己野心使然,还是这君主为了省心省力,才导致了权臣的诞生。

或者说,权臣的诞生,是双向奔赴的必然结果?

他多少理解了为何会有稽戾王这样的君主,也先现在的模样和稽戾王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案牍劳形伤神,哪有享乐让人舒畅?

王复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邪火,告诉自己不生气。

“我的好兄弟王咨政,前些日子,我找杨禅师礼佛,就听杨禅师给我讲了个故事。”也先当然看出了王复的不满笑着说道。

“这庙里的钟,都只撞三下,第一下是福禄安康,第二下是加官进爵,第三下是和和美美,这第四下,却是万万撞不得,王咨政可知为何不可以撞第四下吗?”

王复没好气的说道:“撞四下是四大皆空,撞五下是五蕴皆苦,撞六下是六根清净,我不礼佛,但是佛门的规矩还是懂的。”

也先长笑数声连连拍手说道:“正是如此,万事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我要是撞这第四下,不就是过犹不及吗?你我亲如兄弟,你做事,我放心。”

也先总是能找到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王复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说道:“这个事,大石必须要看一下。”

“大石想去拔都萨莱夺取汗位,瓦剌大军却依旧如同草莽一般,这撒马尔罕讲武堂诸多庶弁将应该得到提拔,咱们总不能拉这么一只军队前往拔都萨莱。”

“这不是让奥斯曼苏丹法提赫看笑话吗?他们可是时刻枕戈待旦,准备给咱们一个大惊喜,马虎不得。”

也先打开奏疏看了许久,这涉及到了瓦剌大军的底层军官的军制改革,总体来说,都是增加瓦剌大军的战斗力,有点复杂,也先有点看不懂,问了几句,就拿出了恭顺王的大印盖了上去。

“就按王咨政说的办。”也先按下了大印。

他可是瓦剌的大石,他活着瓦剌何人敢反?

第五百八十四章 忠心耿耿王咨政

王复看着落印,一甩袖子,他真的生气了。

“王咨政,你让我落印,我也落了,你说改制你就改,我不反对,你怎么还生气了呢?”也先看着自己落下的金印,往盘子上一扔更加生气的说道:“要不这金印你拿着,想怎么盖怎么盖好了!”

王复猛地拍桌而起,一甩袖子,厉声说道:“大石,你是瓦剌的王!政务疏忽可以,毕竟我还年轻能为大石分忧,可是这可是戎事,如此轻率,将会置瓦剌于险境之中!”

“稽戾王先后将神器假手于杨士奇、王振,最后终酿成了惨祸!”

“这才几年,忘了?!”

“简直是,简直是!竖子不足与谋!”

王复的声音极大,伯颜帖木儿打了个哆嗦,眼神注视着前方却是一片涣散,他这个时候,连呼吸都不敢加重,王复眼下怒意滔天, 烧到了他头上, 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也先面色为难,嘟嘟囔囔的说道:“这不是有王咨政吗?咱们是亲兄弟啊, 我也是不懂这些,何必生气呢?快坐,快坐。”

说到底是他也先理亏,作为大石, 政事疏忽, 可以说他不擅长,可是戎事也疏忽,的确是他不对,也不怪王复发这么大的火。

“大石, 臣僭越, 可是大石,前往拔都萨莱兹事体大,事关瓦剌生死存亡, 而大军是我们最重要的依仗,大石戎事还是如此疏忽,恕臣再无法为大石效力了。”铁骨铮铮、忠心耿耿的王复,痛心疾首的劝谏着也先,不要安于享乐。

也先坐直了身子说道:“好说好说,王咨政请讲。”

王复又拿出了刚才没说完的奏疏,开始絮絮叨叨的说道:“还是先说这分而治之,大石, 此举的目的, 可不仅仅是防止大军被回回教渗透,臣观几次草原诸部西进, 整个西域几乎无一合之敌, 却无长治更无久安。”

“分而治之,只能治标, 不能治本, 为何这般, 原因有三。。”

“其一, 屡次西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百姓凋零,血仇累累, 征伐固然应该,但是战争的目的是迫使对方服从我们的意志。我们应该减少杀戮,减少世仇。”

也先耐着性子听着,不住的点头说道:“王咨政所言有理,此次瓦剌西进,因为有王咨政在,杀伐极少,甚至绝大多数的俘虏也解甲归田,全仰赖先生之功。”

“前段时间, 王咨政跟我说,让我限制瓦剌贵胄, 让他们不要欺压良善,我狠狠的惩戒了他们,政治大大改观。”

也先是有点怠政, 也有点心急,可是他不是个糊涂虫,确切的说, 王复的一言一行,都堪称忠君体国的典范,每一令,每一法,都是基于长治久安去考虑,国无长策,必有近忧,所以也先才如此信任王复。

也先最开始也不是这样,最开始他到撒马尔罕的时候,也是宵衣旰食勤民听政,但是时间稍长, 他发现他都是白费力气,还拖王复后腿, 这种君不如臣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也先也懒得理政了。

王复终于松了口气,其他小事也先糊弄也就罢了, 这大策也先决计不能糊弄。

王复接着说道:“这历次草原诸部西进, 除了杀戮过重,世仇累叠之外,其二,就是没有枝干,如同一盘散沙。”

“不知大石以为如何?”

也先思忖许久说道:“的确如此,远的不说,察哈尔汗国、伊利汗国、金帐汗国,在初创之时,就是内斗不止,内耗严重,的确是没有枝干,一盘散沙。”

“缺少的这個枝干是什么?还请王咨政解惑。”

王复沉吟了片刻,看了看桌上,结下了腰带说道:“因为草原诸部本身就是一盘散沙,所以到了各地,也是一盘散沙。”

王复将自己的腰带用力的撕扯成了四股,其中一缕最为粗壮,其中就是瓦剌的本部,其余的则为瓦剌其他三部。

王复将四股揉搓在一起说道:“我到草原数年,这草原上的部族,往往都是一个个的小小部族因为牧场随意拼凑,这些部族的百姓不知有大石,只知奴酋…酋长。”

“王咨政尽管畅所欲言,王咨政在大明读书,在大明履任,又出大明至和林投效,这习惯的话改不了也无碍,你看这些奴酋不顺眼,我看他们啊,也不顺眼,尽管说。”也先笑着说道。

这些个奴酋,分的是他也先的权柄,也先当然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王复继续说道:“这就是一盘散沙的根本原因,而分而治之,是将瓦剌和其他人分治,则是将瓦剌诸多部族全部打混,同法同治,方为同族。”

“这才算是将所有的瓦剌诸部拧成一股,方为瓦剌。”

王复讲的是国族构建的向心力问题,至于也先具体听懂了多少,王复也不能确认,但是他必须要说,这是他的伪装色。

也先的手在桌底下揉搓着,他有点迷糊,虽然不懂,但是王复是对的,更深层次的他不理解,但是瓦剌人不知有大石,只知道有奴酋,怎么可以?

“你继续说。”也先不住的点头,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肯定着什么。

聚沙成塔,将一盘散沙拧成一股,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王复也没有在这个问题深究下去。

王复十分认真的说道:“其三,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那么同样,瓦剌人若是视其他诸族为草芥,其余诸部自然不肯与我等同心同德。”

“所以,这分而治之的大计之中,还有一条就是给乌兹别克、突厥等诸多部族当奴才的机会,比普通的牛马更高一级的奴才。”

“土芥永生永世皆为土芥,牛马永生永世皆为牛马,如何长治久安?”

“得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变成瓦剌人的奴才,这些人高人一等,他们本身是乌兹、突厥、希腊、波斯人,他们更懂如何统治这些人。”

分而治之,可不仅仅是分居,也不仅仅是对瓦剌和其他族群的分而治之,还要将其他族群分而治之。

从乌兹、突厥、波斯人之中筛选出奴才,来统治乌兹、突厥、波斯人。

也先思虑了片刻说道:“那咨政院里那些来自乌兹、突厥、波斯的咨政大夫,就是王咨政所言的奴才吗?”

“是咨政大夫!是大石的肱骨之臣!”王复立刻纠正的说道。

也先恍然大悟的说道:“是,咨政大夫,是肱骨之臣,是我失言,失言。”

也先的亲弟弟伯颜帖木儿喝了口茶,用力的咽了下去,惊恐万分的看着这王复,这读书人的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那咨政大夫、肱骨之臣看似清贵,看似参政议政,可是说到底,还不是奴才?

未入撒马尔罕的时候,王复这个歹毒的读书人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真的是,真的是太歹毒了。

伯颜帖木儿现在在内心祈祷长生天庇佑,他哥哥也先多活些岁数,否则这也先一死,整个瓦剌还不是对王复言听计从?

王复见也先终于理解了他的苦心,笑着说道:“此次军制改制,底层军官的庶弁将选拔也是如此,我们总要给奴才喝汤的机会,那瓦剌自然可以安心吃肉喝酒了。”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怯薛军勇武,瓦剌大军战力强横,否则这些奴才们就会以下犯上,如何保证瓦剌大军战力强横,大石必须亲力亲为。”

“那稽戾王一十四年,从未去京营操阅军马,京营疲惫军备松弛,他不闻不问。仓促出战按图索骥,最后被俘,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还请大石务必尽心。”

也先有些后怕的说道:“怪不得先生如此生气,甚至说出了竖子不足与谋这种话,受教了。”

无论王复和也先又怎么样的矛盾甚至可能演变成刀戈相向,那也是之后的事儿,眼下的第一要务,还是防止这些奴才们造反。

王复起身告退,他很忙,也先能花天酒地,他王复不能,他还指望着撒马尔罕长治久安换一块奇功牌和堂堂正正的回到朝堂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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