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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大司马 第246节

  众将神色异常,开始窃窃私语。

  宗预面露忧虑之色,说道:“将军,张郃乃曹军宿将,与杨阜合兵,兵有万人,为敌之先锋。今与敌作战,以我军当下之兵,恐难与曹军抗衡。”

  “今不挫敌取胜,军士心畏敌寇,安能固守城郭?”

  陆逊负手背腰,指点说道:“张郃帐下五千步骑虽是精锐,但杨阜帐下兵马多为羌人,羌人军纪涣散,当可用之。今若不击,待夏侯渊重兵集结,安能取胜破敌也?”

  汉中两万人,一万人是张飞留下的吴楚老卒,五千人是杨昂所统的汉中降卒,剩下的五千新卒由宗预从关中难民及賨人中招募。如此搭配的军队架构,面对强敌进攻,人心大概率不稳。

  这也是为何,陆逊力求出战破敌的原因,即挫敌兵锋,给予手下兵将作战的信心。对于防守战而言,坚守城池的信心,远比兵马数目更重要。

  见众人不信任自己,陆逊扬鞭向东,说道:“逊不守城郭,举兵出战,已是兵家之忌,张郃欺我为儒生,图我军之心必然急切。敌心急切,明日渡水邀战,敌寇必战,当能破敌也!”

  张郃认为陆逊放弃城池,选择出城野战,已是中了兵家大忌。但殊不知陆逊也让张郃降低了戒备心,勾起张郃击败他的渴望。毕竟一旦击败陆逊,汉中将轻易被克。

  “渡水作战,怕是难胜敌寇,望将军三思!”杨昂劝道。

  陆逊手搭在剑柄上,厉声说道:“破敌取胜,即在当下,岂不可多言!”

  “诸将回营备战,德艳随我而来,我有要事叮嘱!”

  “诺!”

  众将唉声叹气的回到营寨中,显然他们对明日的出战曹军深怀疑虑。

  ——

  张郃、杨阜担心陆逊又率兵缩回阳平关,趋兵而行,是夜赶到沮水不远处,命斥候盯紧河水岸的陆逊所部,以免陆逊连夜撤军。

  次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逊主动率兵进攻,并派人向张郃下战书邀战。

  在初春之时,沮水水位不高,趟著河水,就能渡过河流。只见南兵在将校的呼喊下,踩著没过下身的河水,从浅滩处渡过沮水。

  军士尽可能不让军械被河水弄湿,高举著长矛、刀盾,或是弓弩,于河中奋力而行。沮水在数千名军士的行走下,被搅得浑浊不已,鱼儿惊吓而走。

  几经波折下,南军军士下身湿漉漉登岸,陆逊也在驱马奔驰于岸,指挥军士临水列阵。

  陆逊声嘶力竭,喊道:“速成队列,背水下阵,以迎敌军。”

  “背水列阵?”

  杨昂收到命令,瞪大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面孔。

  背水列阵开什么玩笑,不说成不成功,就说这沮水,哪里算得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境。

  杨昂随即乘马寻上陆逊,半气半怒,质问道:“将军,行军打仗可非儿戏!”

  “淮阴侯背水列阵,尚是置之死地于后生;霍徐州背水列阵,有舟舸为援。今将军临水列阵,又是何家之法?”

  杨昂都被陆逊弄哭了,之前感觉陆逊虽是儒生,但挺靠谱的。今时玩临水列阵,真就是要弄死他啊!

  背水列阵,置之死地而后生没了,派人偷家也没了。今时列阵就不怕被张郃半渡而击吗?

  感情自己遇见了再世赵括!

  陆逊勃然大怒,说道:“将军为将,遵从军令即可,逊自有破敌之策。”

  杨昂欲哭无泪,唯有从陆逊之命率兵列阵。

  如此一幕,被张郃收入眼中。

  张郃站在高山岗上,大笑不已,说道:“陆逊果是儒生,所临之水,非深水大河,而是浅滩沮水。前军渡河,半渡而击,我军可胜也!”

  张郃见陆逊主动渡水至西岸,还以为有诈,今见陆逊如此,真就笑死他了。

  儒生果然是儒生,似懂非懂,兵法学得不精。学不了韩信的临水列阵,再不济学霍峻的临水列阵也行。

  如今陆逊临水是临水了,但是没绝后路。又不像霍峻那般,依托河水列却月阵,而是弄了个四不像。

  今时他只要以步兵正面冲锋,挡住陆逊的攻势。而在南军身后又是浅滩的沮水,有活路可走,南军必然溃败而逃。

  张郃对杨阜说道:“陆逊儒生,粗读兵法,渡水列阵,妄图效仿韩、霍。今半渡而击,我军率步卒压上,骑卒冲锋左右,军阵可破矣!”

  杨阜捋著胡须,笑道:“陆逊不识兵法之妙,犯兵家之大忌,竟以此阵待将军,我军若不半渡击之,岂不可惜!”

  “出阵!”

第329章 这才是半渡而击!

  出战之语下达,寂静的山岭间传出阵阵的鼓声,仿佛惊醒了沉睡的山林。马蹄声、脚步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于沮水之间。

  寂静的山岭平原传出一阵阵“咚咚咚”的鼓声,惊醒了沉睡的山川。马蹄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于原野上。

  在南军的眼前,曹军的旗帜渐渐从天际浮现,原野上骑卒奔驰烟尘滚滚,曹军步骑在丘陵河畔列阵,徐徐向河滩上的南军压来。

  见敌军反应如此迅速,渡过河水的南军兵将不敢耽搁时间,在那急忙地整军列队。

  “走!”

  上千羌骑分成数批,手持骑弓,奔向渡过沮水的南军方阵。

  河畔水草丰茂,马蹄践踏间,草沫飞溅。趁著渡水的南军整队未成,羌骑临近南军,以骑弓对准敌卒,又以战马奔驰威吓。

  箭矢破空而出,稀稀拉拉地飞入南军阵中,中箭的军士发出哀嚎声。且面对马蹄声如雷,不断逼近的羌骑,南军步卒不免胆怯,唯有握紧枪矛,身处人群中才能获得那可怜的安全感。

  羌骑如此袭扰南军,陆逊也命杨昂使用强弩、硬弓回击,试图逼退这些袭扰羌骑。然弓弩的射程有范围限制,羌骑退到射程外,时而趁著南军不备,突袭进去,射完箭又撤退。

  如此反复拉扯,南军步卒顶著羌骑施加的压力,在陆逊的指挥下缓缓结成方阵。而此时曹军步卒也列阵完毕,在金鼓号令声中向背水列阵的南军压来。

  三百步!

  两百步!

  陆逊见敌寇不断逼近,拔出长剑,喊道:“背水一战,退则亡,进则生,诸军唯有奋进力战。”

  杨昂听著陆逊这番话,差点都翻白眼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见这般极品的统帅。陆逊能成为刘备的女婿,莫非是靠著脸蛋爬上去?

  若是靠才能,他自己岂不是都也能成为刘备的女婿。

  这场仗如果胜不了,逃回阳平关,自己第一件事就是弄死陆逊,然后带著部队降曹。

  杨昂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是配合陆逊,高喊道:“置之死地于后生,若有逃者,杀无赦!”

  “万胜!”

  渡河的这批兵马,多是杨昂帐下的汉中降卒,甲胄、兵器、弓弩多有配备,亦可称为精锐。今时在杨昂的激励下,卖力地高呼几声,士气颇是高涨。

  在呼喊声中,汉中降卒趋步而进,以披甲持矛军士居前,脚步沉稳,徐徐而进逼。见是如此,张郃让帐下以重步居前,弓弩兵在后列阵,羌骑布置在左右。

  “弓弩手!”

  曹军弓弩手齐刷刷而动,将腰间的箭筒中的箭矢取出,倒插在泥土上。弩手将弩身踩在地上,双手拉动弓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上弦声,装填弩矢上弩。

  “射!”

  象征齐射的旗帜挥动而下,弩手扣动弩机,弓手拉弓搭箭,伴随著刺耳的破空声,箭矢密集地砸到南军军阵中。

  南军以步卒方阵徐徐推进,前排持大盾,射出的箭矢多被盾牌所挡,唯有几名倒霉蛋被冷箭射中。箭矢借著重力射入盾牌,尾部的箭尾在那颤抖。

  “咚!”

  忽然间,南军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军士在鼓声中热血沸腾,加快脚步,猛地与曹军撞在一起。

  在张郃眼中只见南军向曹军发起冲击,双方军士们持长矛陷入搏杀,在狭小的环境内,唯有依靠自身的过人的反应、眼力,利用手中的长矛,去戳死身前的敌军,才能从战争中苟活下来。

  然杨昂帐下军士虽能称为精锐,但受限于左右羌骑的威胁,以及张郃派出披甲重步为前驱,在初期猛攻的势头下降后,愣是推不动曹军步卒的那道战线。

  不知过去多久,张郃见南军攻势受阻,冷笑几声,举起旗帜,说道:“敌寇以数千兵马渡河,竟背水列阵,实乃取死之道。命羌骑从左右压上,步卒向前推进。”

  “诺!”

  调度的旌旗高举,步卒军阵中有精锐羌兵在鼓声中压上阵前。羌兵无论步骑,皆善用枪矛,且多骁勇敢战,唯有纪律欠缺。

  张郃此战的核心思路,即以重兵抗住背水列阵的南军猛攻,然后趁著南军力疲之际,利用羌兵的骁勇敢战的特点,派上步骑加强猛攻。如此之下,南军兵马基本无力抵抗,唯有败退。

  不得不说张郃老辣,征战二十几年,这般布置用兵下,不出他所料。步卒羌兵持长矛加入战场,径直将南军军阵搅得七零八落,军阵岌岌可危,几乎是摇摇欲坠

  张郃望著南军混乱的旗帜,大笑说道:“军阵作战非是纸上谈兵,陆逊用兵恍如赵括小儿,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已入绝地。”

  张郃心里舒坦,自打仗以来,终于遇见这么菜的对手了!

  此时羌骑得到张郃的军令,乱哄哄地向南军两翼压上,箭矢飞射,让略有混乱的军阵愈发混乱起来。军中士卒开始著急,向阵外的羌骑胡乱射击。

  羌骑见南军方阵不复此前的那般严整,兴奋地开始呼喊,犹如草原上的鬣狗,遇见身受重伤的狮子,不断召集伙伴围上,利用手中的弓袭扰军阵。等待军阵某一刻的突然崩溃,一涌而出将军阵啃食下来。

  局势直转而下,军阵的混乱不仅敌卒知道,陆逊、杨昂亦有察觉。

  杨昂脸色难看,说道:“将军,今局势危机,军阵将破,当何以战之?”

  陆逊脸色沉著,不见紧张之色,说道:“东岸,留有军士三千人精锐,多是骑卒。今撤军渡河,当能扭转战局。”

  杨昂脸色愈发难看,克制心中的怒火,质疑问道:“仅是如此?”

  陆逊看著处在暴怒边缘的杨昂,安抚说道:“将军勿急,我昨夜已命德艳率千名逆行至沮水上游,用沙袋截留沮水。我军撤至东岸,引曹军过河,德艳即放截留沮水,将可全歼过河追击军士,及溺死渡河曹军。”

  杨昂心中怒气退去,进而面露震惊之色,说道:“那背水列阵,岂不是将军诱敌之策?”

  陆逊点了点头,苦笑说道:“我岂有霍督之能,背水列阵能溃数倍于己之敌军,唯有骄张郃之心,行以水代兵之策,诱敌深入,水决破军。”

  霍峻虽以却月阵取巧,但也是实打实地背水列阵,靠硬实力杀败曹军,又击溃孙军,夺取长江大船。以寡敌众,皆是迎战强敌,如此微操布置,陆逊自认为比不了。

  陆逊所擅长多是利用地形去限制敌军人,当然还能善从敌寇的心理入手。这场戏陆逊演得太逼真了,不仅让己方认为他是赵括,让自己队友也认为是赵括二世。

  当然陆逊硬碰硬打不过张郃,核心原因在于西北兵马精锐敢战,非吴楚及巴蜀精锐可比,若是强行野战,他所部必然战败。

  得知陆逊后手,杨昂兴奋不已,拱手说道:“将军,今时当如何用兵,请将军吩咐!”

  陆逊抿著嘴唇,说道:“今时军阵已是动摇,请将军鸣金收兵,我与将军持大纛撤至东岸,诱那张郃追击。”

  “如此撤军,我军必败无疑!”杨昂说道。

  陆逊远远地看了眼‘张’大纛,说道:“张郃用兵老辣,善知进退。今若不以真败诱敌,安能诱张郃渡江,行水绝之策?”

  “请将军放心,待逼退曹军后,将军帐下军士,逊如数补上。今水决之策,不向众将校告之,唯恐被曹军斥候探查得知。”

  “诺!”

  杨昂很是不舍,但考虑到大局,只得咬牙同意陆逊的吩咐。

  混乱的战场上,南军军阵摇摇欲坠,军士渐无战心,阵线不断向河畔退去。‘陆’大纛的摇摆后撤,似乎为军士们带了头,那些本就畏战的军士纷纷后撤,顺著趟著沮水往东岸撤去。

  一时间,南军震动,兵将抵挡不住曹军士兵的猛攻,径直败退。军士丢盔弃甲,旗帜伏倒,乱哄哄地往东撤去。

  犹如鬣狗的羌骑似乎见到肉味,驱赶著战马,猛地朝败退的南军兵卒扑了上去,利用手中的枪矛捅刺溃兵。

  更甚者骑马涉水追杀,利用水中的弓箭,攒射那些于沮水中逃窜的军士。扑通几声,几名中箭的步卒跌入水中而亡,殷红的鲜血沾染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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