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62节
沿途之上旌旗招展,秋毫无犯。
百姓都知是当朝二大王平反淮西,凯旋而归,便是远远观看,有胆大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不过进入京畿之后,这种情况变得热烈起来,穿插开封府属县之时,百姓也更多,呼喊之声不断,大多都是歌功颂德。
赵柽在马上看到这种情景,不由皱了皱眉。
百姓爱戴,自是好事,但京畿道距离东京太近,难免会被有心人记下,然后去给道君皇帝打小报告。
想到此处,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蒋猷。
原本蒋猷是坐车的,但进入京畿后说什么都要下车骑马,这时正和邓洵武、王襄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邓洵武和王襄这时都没什么精神,不停唉声叹气,他二人只想着回朝后如何请罪,倒没太在意百姓的呼喊,蒋猷则不同,不时地望向四处,将那些喧闹中的赞誉之词都听在心里。
只是他并没有露出什么特殊表情,始终一副严肃中略带欢喜的模样,极符合当下凯旋归来的情境。
赵柽回头看向他,蒋猷立刻在马上微微欠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赵柽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京畿道上这时风光不错,过了开封几处属县,官道两旁,便能看见麦田。
开封多水,京畿的田地历来收成都不错,虽然这几年来各地田土兼并愈发严重,但相比之下开封府四周要稍好一些。
毕竟京畿本土是不能出现流民的,一但京畿本土出现流民,哪怕朝廷对土地之事从来都睁只眼闭只眼,也肯定会干预过问。
大宋在应对土地兼并的事情上,与其他朝代不太一样。
对于这种严重动摇国基根本之事,大宋朝廷历来忽视,不说放任自流,也是坐视不理。
这也造成了有宋一朝,造反起义不断,高居历朝历代榜首。
大宋朝廷对土地兼并熟视无睹,没有制止的反应态度,无外乎两个原因。
第一是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的许诺,放任高级官员大量屯并土地,以此做为这些人被剥夺兵权的弥补。
而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其他官员也纷纷效仿,到后来就是杨戬等宦官也都开始巧取豪夺,已经成为一种聚敛财富的手段。
贵族阶层势力庞大,到这个时候再想要制止必然引起强烈的反弹,随着大宋国势渐重,贵族阶层势力根深蒂固,已经没有力量去全面制止这种行为了。
第二就是大宋百多年里,虽然土地兼并厉害,但其实农业水平是高度发展的,包括生产水平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土地兼并的问题反而让商业经济得以激活,出现大量与商有关的其他行业,可以让部分百姓赖以生活。
而大宋朝廷又鼓励开垦荒地,在土地兼并愈演愈烈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农民去开荒的,也让一些先进的农业技术得以被发现使用,反而刺激得粮食产量大大增高。
同时大宋朝廷大力发展制造业、纺织业,促进了这些行业的发展,缓解了土地的问题,这其实算是大宋治理国家的基本国策。
不过,这个国策的推行是必须要依赖于国土范围内有大量荒地。而大宋虽然人口多,其实在建国初时荒地还是不少的,也刚好符合这一点。
纵观历朝历代,土地一直是国家赖以生存的根本。为了维护、巩固朝廷统治,稳定民间的秩序,各朝代的当权者都会使用各种手段来抑制土地兼并的现象,但是,宋朝却是无视这一现象,去发展纺织制造商贸等行业,用这些去缓解土地兼并带来的矛盾,刺激经济繁荣。
但赵柽心里知道,这种发展其实是畸形的,是饮鸩止渴!
一切都还是建立在必须有荒可开,有商可营的情况之下。
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流民到处乱窜,就是荒地已经越来越少,而且有些即便开出来,过不了多久再次被人吞并,这种情况多了,渐渐的便没人愿意开荒,开了也是给官人老爷们做嫁衣,最后都不是自家的。
于是,乞讨的乞讨,乱窜的乱窜,上山的上山,造反的造反,只会越来越多。
而营商这件事情,最怕的就是打仗,一但打起仗来,尤其是国战之类,那么一个依靠商贸才繁荣的国家,是很容易崩盘的,毕竟眼下是冷兵器的时代。
赵柽望着官道两旁的麦田,心情渐渐沉重起来,这时大军前方有几骑飞速驰来,见穿着是宫中的宦官。
前方充当先锋的姚平仲将这几人带到了赵柽面前,原来是道君皇帝有旨意下来。
赵柽唤停大军,随后接旨,听却是道君皇帝对这次京畿禁军收复淮西十分在意,要在东京南城门外举行一场慰军。
不过时辰不是定在今天,而是明日上午,所以下旨让赵柽带着大军在外住上一夜,暂不入城。
赵柽计算了一下路程,当下距离东京只有三十里之遥,前方再无属县,倒是有座镇子,可以驻军,否则这官道两旁,皆是麦田,想要安营扎寨都无地方。
他看了眼天色,对姚平仲吩咐几句,让他带着厢军和辎重去镇子那边安排营寨之事,大军坠后缓慢前行。
直到太阳向西,变成一抹胭脂颜色时,大军才缓缓来到镇上。
此处距离东京城只剩下十来里地,镇外已经扎下了大片营寨,随后开始埋锅造饭,随着烟火渐渐升起,营盘中有些热闹起来。
吃过晚饭后,赵柽在帅帐里坐得发闷,便唤来了沈飞,让他从血色先锋团里挑选十人过来。
血色先锋团是他的私人卫队,占着禁军的编制,算是他为自己谋的福利。
不过赵柽一般时候,不调用血色先锋团的人,在东京时不是丢到军营跟着马步军操练,就是丢给徐宁,让徐宁单独教导钩镰枪法。
这次征剿王庆他把血色先锋团也带了出来,但因为他自家潜入庐州,所以这团人就跟在宗泽身旁,几场大战下来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人亦未曾折损。
片刻后沈飞带了人来,赵柽已是站在帐外,少年们见到赵柽行礼,赵柽挨个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沈飞身上,道:“随本王去镇子上逛逛。”
少年们尽皆称是,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原本都是年龄不大,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在东京时还好,偷空倒能出去走走,可这几个月来征剿王庆,不是呆在军中,就是战场厮杀,都是年轻心性,早就闷得有些发慌。
此刻天色还未黑下来,夕阳斜照小镇,金霞铺洒,炊烟袅袅,映衬出一片郊野市井风光。
大军营帐扎在镇外,镇上倒是没受到甚么影响,既没有下令宵禁,也没有阻止百姓出门,许是见得多了,京郊的百姓也不怕禁军,该如何生活便如何,只是话里话外多了二大王讨贼凯旋的谈资。
镇子叫揽霞,据说原本不是叫这个名字,神宗时有次王大相公外出返京,归来已晚,就在镇子上落脚。
那时大抵是春日,依王大相公的身份,赶夜入城也无人会拦,不过到镇子后却见黄昏小镇霞光满天,景色秀美,就此住了一夜,并题了首诗,以揽霞为名,自此小镇便叫了这个名称。
赵柽和沈飞几人步行进镇,虽然沈飞几个都穿了军服,但镇上此刻正在饭时,行人不多,有几个瞧见了也不在意,毕竟禁军于这些郊镇之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物。
镇子上有两条路,一条是主路,青石子铺了,看起来还算齐整,两旁有些店铺之类,因为时辰的关系,已是闭门了大半,另一条则是穿插进百姓房宅前,是为辅路。
赵柽带人慢悠悠走去,这时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有些临街的人家直接把小饭桌摆在院外,还有人干脆蹲到了路旁的大槐树下,端着粗碗,蹲在地上大口吃喝。
主路两旁这时还营业的店铺多是酒肆茶店,本来镇小,是养不下这许多铺面的,可这里乃是京畿南向进入东京的要道,商贩旅人甚多,便是平日热闹繁华,生意好做。
镇上还有一家青楼,此刻虽然天色未黑,却已挑了连串的红灯笼出来,有那姐儿描了黛眉,擦了官粉,说不上美貌,却也是耐看,坐在楼上向下张望。
路上稀落的行人走到此处大多露出些鬼祟,初时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待到近前感觉到了四周空荡,便忽地抬起头瞅上一眼。
姐儿立时目光一亮,挥舞着手上的绢帕,眼神儿仿佛拉了丝般地勾过去,嘴上刚想道些可心话语,却不料男人却迅雷不及掩耳转过了脑袋,脚下加快,仿佛做了甚么十恶不赦大事,逃也似地走掉。
姐儿见状,在楼上气极而笑,口里骂着:“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
赵柽一行人走走停停,边品鉴着小镇风光,边说些当日战场情形,这时来到了一家茶店前方。
看招牌门脸,叫做朱仙茶店,沈飞道:“王爷,这怕不是来处那朱仙镇人开的。”
赵柽点了点头,朱仙镇距离开封四五十里,乃是开封诸属县下最大的一座镇子,繁华远胜这揽霞镇,看这茶店牌子很可能是那边商家于此处开设。
这时茶店内客人并不算多,饭口和晚时生意淡薄,从窗口望去,里面稀疏地只坐了三五张桌,却隐隐有说书声传出来。
赵柽走到门前,看说书的是名老汉,须发皆白,穿着青布衫子,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正在说着一段越王扫北的故事。
越王便是罗通,隋朝靖边侯罗艺之孙,大唐越国公罗成之子,罗成死后,被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收做了义子。
罗通白马银枪,十三岁挂帅扫北,乃隋唐英雄里二代第一,到薛仁贵征东时罗通已是天下少有人敌。
说书老汉此刻正讲到罗通与突厥公主纠缠之处,便是阵前联婚,阵后反悔,反反复复,令人唏嘘。
赵柽听得直摇头,让其他人在门外等候,独领了沈飞进入店内。
这时又看到那说书老汉另一旁,站着个梳双辫,穿红衫的小女孩,玉琢样的小脸,双眼若点漆,此刻落在他的身上。
“又长高了……”赵柽嘟囔了一句,找了张桌子坐下,有店家送来茶牌子。
片刻后茶送上,老汉继续讲书,旁边的小女孩嘴角露出丝甜美笑容,走了过来,给赵柽倒茶,然后瞅他。
赵柽伸出手,想向以往那般,摸一下她的头,但随即却顿了顿,道一声:“如今几岁了?”
小女孩道:“十一了。”
赵柽笑了笑,收回了手,不再说话。
听了一段书后,赵柽起身,沈飞在桌上留下银两,赵柽道:“走了。”
小女孩眸子动了动,轻轻“呵”了一声,跟在赵柽的身后,送他出门,直到见不到身影,才转身回去,看起来心情很是欢快……
第二日,东京南门外举行盛大慰军仪式,迎接凯旋而归的征剿大军。
道君皇帝自是不会亲自出面,派了礼部尚书白时中主持,因为之前两次讨伐王庆都大败,所以这次要大张旗鼓庆祝一番,以挽回颜面,甚至光是圣旨就读了许久时间。
接下来是各种奖赏,功劳簿早就送到东京朝上,虽然军中将领的加官晋爵不能在此处进行,但对小兵们的赏赐却是直接发放。
按照当时战场上的杀贼许诺,朝廷并不吝啬,大箱的铜钱银子散发出去,引得兵丁们不断高呼官家万岁。
大宋朝廷从不克扣这些赏赐,道君皇帝也要做出样子给禁军和百姓观看,只要你们能打胜仗,那朝廷必然言而有信,不吝惜钱财。
同时道君皇帝这般大张旗鼓,其实也要给西军看,就算朕不用你们,也能够打胜仗。
慰军仪式一上午才结束,整座东京城几乎沸腾,对这次大胜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随后军丁归营,等待休沐放假的命令。
帅将们则入城,赵柽被直接召去了宫中。
第277章 封赏
赵柽在张迪的引领下进入内庭,然后走晨晖门,直入延福宫。
道君皇帝此刻在延福宫的主殿延福殿。
张迪用着猫儿般轻柔动作,轻轻打起了殿门珠帘,赵柽走了进去。
殿内飘散着浓郁的香气,两只兽炉青烟飘渺,弥漫在整座大殿之中。
赵柽看见道君皇帝在前方的御书案后,旁边还有两名宫女在揺扇伺候。
张迪引着赵柽走过去,低声唱道:“官家,齐王宣到。”
道君皇帝低着身子,似乎在拟一道诏旨,闻言并未抬头,而是声音柔和地道:“赐座。”
赵柽回了一句“谢爹爹”,坐在张迪搬过来的一张凳上,观察起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今日罕见地没有穿他那套淡蓝色仿似青花的道袍,就是拂尘也不见身后,他着了淡橙色的便袍,外面罩了纱领,看起来很是随意洒脱。
道君皇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喜,颇有些平静寡淡的意思,和大军出征之前那种急切紧张,迫不及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柽眯了眯眼,心中微微一笑,官家要像对待正常臣子一般对待他了,而不是之前,多少还把他当做皇子,不动太多心思,如今却是心思复杂了。
道君皇帝此刻写了一半,忽然停下笔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下眉随后又舒展开,这才再次开口:“二哥儿此番立下大功,想要些甚么赏赐?”
赵柽闻言站起,微微欠身道:“爹爹,孩儿不要赏赐,为国出力,为爹爹分忧,乃是孩儿份内之事,孩儿又怎敢妄谈赏赐?”
道君皇帝听到这个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二哥儿,朕听说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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