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60节
这手弩只要预先装好箭弦,几乎就是瞬发,根本不似弓还要做出弯射动作,更不是绿林中的寻常暗器速度可比。
只看数道寒光,在洞内划出银亮,“嗤嗤”乱响,向前射去。
手弩箭矢短小飞快,山洞宽度有限,若是外面,哪怕再利之器,陈箍桶闪避不在话下,但这洞内却只能挥刀迎挡。
他本来就中了韩世忠假冲之计,但毕竟乃是宗师,虽不能腾挪,居然只凭手上灰刀,就把弩箭全部打落。
韩世忠顿时惊呆,知道遇见高人,可他带的两千先锋军一半身上带有手弩,便是放完一轮低下身装箭,后面的立刻继续。
陈箍桶把手中刀舞得风雪不透向前冲来,他心中清楚,若原地不动早晚力竭被射杀,只有冲进宋军之中才有机会逃脱。
可弩箭实在太过密集,这弩箭每名先锋军身上最少三支,这三支也足能射上几十轮,于这狭小山洞,根本不是人力可挡。
眼看着第五六轮弩箭放出,陈箍桶刀如迅雷疾风,挥打得滴水不漏,韩世忠心内有些恼怒,怎肯退却,只是命加速射弩,前军射完立刻低身,后面马上再射出。
这却是如暴风骤雨一般,哪怕陈箍桶乃是宗师,也抵挡不了这样密集射击,何况这弩箭支支带力,想要全部拍打下去,不是只要眼疾手快,听声辨器就可,还要使尽气力。
待得只距离前方一两丈余,眼看就能杀进宋军队列中时,“噗”地一声响,终是有一箭破了他灰刀防御,射在他腰肋之间。
陈箍桶身子微微一颤,就这瞬间的滞抖,手上刀便出现了毫厘之差,立时挡弩箭不住,那根根箭矢钻了进来,射得遍体皆是。
陈箍桶瞪大双眼,嘴角颤了颤,似是想要说些甚么话语,却又是一轮弩箭射过,他哪里有气力拨挡,这些弩箭立刻将他射倒在地。
韩世忠见状抹了一把额头汗水,知是贼军重要人物,急命人割下首级,随后从身旁小校手上夺来钢刀,向前挥起喝道:“都随本将捉拿方腊贼酋!”
第383章 疑云密布
韩世忠带兵冲进洞窟深处,就看到一幅惊人场景。
只见满地死尸,血流成溪,一个身穿紫袍,表情狰狞的独臂男子,正在挥剑刺杀一名女子。
剑入胸窝,女子脸上露出解脱表情,随后就看男子抽回剑想要横颈自刎。
韩世忠心中暗叫不好,这男子十有八九便是方腊,怎能让他轻易去死?不活捉功劳自降一等!
他急忙用手弩去射,男子不防,弩箭正中臂弯,“啊呀”一声宝剑坠地,想要弯腰捡,却被众兵丁冲上前卖力扭绑了起来。
韩世忠仔细打量这圣公皇帝,三十多岁的年纪,黄黑面皮,粗眉大眼,目光如电,颔下飘动三绺短须,倒似大将,并无帝王威严。
韩世忠寻思:人常说绿林中的山大王和他手下将官乃是称兄道弟,论秤分金银的,大碗吃酒肉,无有尊卑高下,算是平等,今天看方腊这副模样,应照此言。
他心中斟酌了一番言辞,神色和蔼开口:“方腊,你不要怕,本将今天不伤害你性命,也不难为你,只委屈你跟我走一遭,是死是活全由上司发落。”
方腊看了韩世忠一眼,仰起头来道:“赵宋狗奴,少废口舌,朕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就是刀锯鼎镬,我何惧哉!”
韩世忠哂笑,令人又加了几道绑绳,将他口内塞满破布,这才走上前,翻看地面尸体。
只见这些尸体有老有少,之前方腊杀的那女子衣着华贵,他推测是方腊的皇后邵氏,心内暗想这人倒是够狠,见大势已去便把婆娘孩子全都杀了,免得受辱,好有决断。
韩世忠逐个看,暗中判定身份,最后又来到邵玉仙尸身旁边,这是方腊贼军里重要人物,哪怕死尸也值得大钱。
他瞧这圣国皇后一脸从容解脱,就是嘴角也挂着些微笑意,不由疑惑,怎么能是如此安详?这有些不合常理,但琢磨不出究竟,只当魔教中人久被蛊惑,视死如归。
韩世忠看过后又在洞窟搜查一番,便严令军兵看守,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也不许打骂方腊。
接着歇息片刻,命兵卒押着方腊上路,那些尸身也都布甲裹了,让军卒背着抬着,这可都是官爵和大笔银钱。
好不容易出了谷涧,回归正途,走不多远迎面丛林里闯出一军,为首马上坐着的乃是熙河路先锋辛永宗,后面则是熙河路统制辛兴宗,领着大队西军赶来。
辛永宗乃是辛兴宗的弟弟,都是辛叔献的儿子,辛叔献是西军老资历,曾随童贯二次开边,鼎定陇右,后任湟州知州。
辛家人在熙河一带较为跋扈,因为当初打下熙河陇右的将门多数根基在别的军路,不在这个地方,也无心熙河,所以辛家就趁势以熙河为基础,在此地扎根经营起来,属于坐地大户。
辛家权势渐长,后来宋军伐辽时,辛兴宗已是宋军的西路军统帅,和东路军统帅种师道平起平坐。
而其兄辛企宗、其弟辛永宗则是胜捷军将领,胜捷军是童贯创设的精锐亲兵部队,足见童贯对辛氏兄弟的信任。
甚至童贯出巡两河,与金国谈判取山后故地事宜时,辛兴宗、辛企宗、辛永宗都在太原相随。
辛兴宗还曾于宣和七年冬天跟随马扩出使,在金国转了一圈。
说穿了,辛家就是童贯的嫡系。
辛永宗眼尖,瞥见对面宋兵押人走过来,中间俘虏是名男子,形容相貌和军中发下的方腊图画甚为相似,不由喜出望外立刻打马回中军。
他看到辛兴宗后,用手往前一指,道:“二哥,不知哪路兵,看模样似是捉住了方腊,正向这里来。”
辛兴宗坐在马上,手打凉篷欠身一看,果然好似方腊,而这支兵丁又不认识,便立刻把枪一招,高声呼道:“三军儿郎,听本将命令,行货到了,休问怎地,去给我抢!”
众军卒都是大喜,纷纷挥枪摇刀,上前来赶抢方腊。
韩世忠见前面有兵来抢,立刻纵马挺刀喝道:“你们是哪路人?居然如此无礼!”
辛兴宗的兵卒怎听他这一套,只顾上前赶夺,韩世忠大怒:“你们是何处的强贼,莫不是贼军假扮,要救走贼酋方腊?”
他一顶大帽子给对方扣上,接着舞起泼风刀一连打伤打退了十几个抢人的兵丁,随后急忙令所部军卒一块儿将方腊围拢中心,亲自横刀在前面挡住来军。
辛兴宗看了,不由大骂本部军卒无能:“都是一群草包,酒囊饭袋,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说罢,他直接令辛永宗纵马持枪去斗韩世忠,然后双方士卒也一发上前火并。
辛军势大,足有五六千人,韩世忠人少,洞内损耗后已不足两千,双方又不能太下死手,半晌争抢,辛兴宗军便夺了方腊过来。
韩世忠气得不由破口大骂:“你们这伙狗强盗,是哪路人马,怎敢在青天白日下抢截人犯?真乃欺人太甚,我和你们拼了!”
他心中负气,泼皮性子上来,哪怕夺不回人,也要缠住对方,舞动着泼风刀带部卒就往上冲。
这时辛兴宗纵马向前,把刀一横拦住,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蛮横,出口伤人,莫不是想造反吗?”
韩世忠见对面蛮不讲理,盖帽子的本领不下自家,更是恼怒,他并非这支军马部下,自然不怕他,高声叫道:“既不是强盗,何不敢报名,藏着掖着又为哪般,难道怕我去向太尉告状?”
辛永宗在旁看他赖皮,冷喝道:“此乃熙河路统制辛将军,你是哪里小校,还是赶快退去,莫要不知好歹,误了剿匪大事!”
韩世忠闻言眼珠转了转,他确实不认得辛兴宗,毕竟西军十五万,辛兴宗这种将领都侍在奉童贯左右,他哪上得前,此刻道:“原来是辛将军,小人乃是王渊将军部下偏将韩世忠,奉命搜捕方腊,小人历尽了千难万险,几遭生死,损伤无数兵丁,才从谷涧石窟中擒住方腊,正要解去给刘大帅,辛将军如何叫部下一轰而上,抢俘争功?还伤了我好些士卒,这是何道理?”
“哼,我当是什么人哩?原来是个无名小卒!”辛永宗看他伶牙俐齿,不由怒目哼道:“大胆的狗才,信口胡说,这分明是我熙河军从溪谷里捉来,如何是你捕来的?你好颠倒,也不怕烂了舌根,受到责罚,当我们熙河军是好惹的?当我辛家是好欺负的?”
韩世忠看他颠倒黑白,张嘴拼爹,就是头疼,分辩道:“你们从北边来,如何是你熙河兵捕来的?就算你们官大于我,也不该仗势欺人,以大欺小,抢我一名小小的偏将功劳!”
辛永宗闻言怒骂道:“狗头,你是何等样人,敢顶撞于我?”说着,纵马挥枪来扎韩世忠,韩世忠操刀挡迎,“当啷”一声架出圈外,随后横扫辛永宗,二人刀来枪往,战在一处,两下军卒纷纷呐喊,又开始火并起来。
后面辛兴宗面沉如水,看自家弟弟和韩世忠打在一起并不占便宜,若不是韩世忠留手,早就斩于马下,他恼羞成怒指着前方骂道:“好你个偏将,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缠住本都统,放跑了方腊,我非宰了你不可!”
说罢,他又令手下两个副将一起上前协助辛永宗围攻韩世忠。
韩世忠气得身体颤抖,也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误国奸贼,方腊一但跑掉就是你争功所致,我必要和你到太尉面前讲理去!”说着用泼风刀搁架,以一敌三,大战起来。
“韩世忠,你好不识抬举,我二哥要杀你,何须我们动手!只要使一个眼色,就能把你剁成肉泥,一排箭就能把你射成刺猬,你快带兵离去,我们不追究你罪责,若是走得慢,难免杀身之祸。”辛兴宗不停出言讥讽。
韩世忠此刻心中暗想:对方人多势大,难以取胜,就算纠缠也占不得便宜,光棍不吃眼前亏,不如回去诉与王将军,和他到太尉面前评理。
他有心收拢兵卒,抢先回去报信,却看手下个个盔歪甲斜、垂头丧气,显然都是知道争不过这辛家兄弟,没了精神,懒使气力,而辛永宗等人瞧他气馁,倒哈哈大笑起来。
辛永宗此刻兴致勃勃,高喊:“三军儿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要严加看管那贼酋方腊,待解上东京之后你们都有封赏……”
就在韩世忠灰心想要撤军早走之时,那东北的方向一阵声响,居然又来了一哨人马。
这哨人马却也不少,能有五千之众,只是兵丁虽然也着宋甲,却与西军有些微不同,较为光亮新鲜,几无磨损,一见就是京畿禁军。
为首之人正是折可存,瞧见两路人马厮杀竟都认得,纳闷道:“你们在此干甚?怎还动上刀枪?”
韩世忠看是老上司,急忙卖个破绽收刀跃出圈外,上前诉苦。
折可存听了片刻明白,看向辛兴宗。
辛兴宗见事情被拆穿,若是旁人还能继续狡辩,以大压小,咬死了说方腊就是自家擒拿,与韩世忠无关,但折可存并不怕他,他也不想得罪折家,何况心中也没编好如何擒捉,与下面兵卒也未通声,这时只得悻悻了一句:“若无本将协力,你这小小偏将岂能拿得下贼酋!”
韩世忠撇了撇嘴,看辛兴宗改口不敢贪没全功,也不再多言,只看折可存如何来讲。
折可存瞅了眼被捆绑结实的方腊,笑吟吟地道:“这贼酋方腊带领上万军兵逃亡,岂能轻易捉拿?若不是我三方将官齐心协力,小卒奋勇向前,死伤无数,焉会抓住?我看也不用再争,总是我三家一起用心捕获,就此回去报功罢了!”
辛兴宗闻言眼角跳了跳,心说好一个轻而易举摘桃子,不过他本也是空手套白狼,此刻便没再说话。
韩世忠无奈,折可存不想和辛兴宗撕破脸皮,他也不想忤了折可存,毕竟折可存也保下他一份功劳,这也是不错,总没有把这大功全都丢失好上许多,便点了点头。
随后三路人马面色复杂,小心翼翼押着方腊,往山下行去。
再说那个曾替韩世忠指路的山中猎户家妇人,之前听到不远处人喊马嘶,似在争斗,便出门偷偷瞧看,这一看却是面色急变,心中大惊,陡然身躯颤抖。
原来那打听险恶之处的宋军擒捉住了圣公方腊,她不由暗叫“苦也”,当时问路不想告诉,听到险恶去处才说,指望豺狼虎豹吃掉这些宋军,却不成想反倒害了圣公。
这妇人又气又恼,她男人原本也入明教,却在苏州战死,所以当时才腰系白麻绳,此刻远远望着方腊被押走,顿时泪流满面……大叫一声:“天啦!是我害死圣公!”
随后她浑浑噩噩,脚步错乱,跑到处断崖边上,一头跳扎了下去……
箭门岭外,赵楷这时已经回帐,他脸色惨白,两条腿不听使唤,就是下马也让亲随搀扶,再架着入帐。
坐在椅上,双股依旧战战,不知何时能好,急命人煮来茶汤压惊,半晌心神方有平复。
可就在此刻,忽然帐帘“唰啦”打开,一声朗笑从外入内:“三哥儿何时来的,怎不继续坐镇洪州了?”
赵楷闻其声知其人,冷笑道:“打仗时不见二哥,这仗都打完了,二哥才来!”
进来的正是赵柽,他在杭州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带着近卫亲兵过来,到了后稍稍查看一番,直奔赵楷营帐。
赵柽闻言不恼,反而道:“三哥儿所言极是,打仗之时看不见,仗都要打完了才来。”
赵楷闻言知是讥嘲自家,哼了声把脸转过去,不瞅赵柽。
赵柽自顾拿了茶碗,倒新煮的小龙团,没片刻就喝个精光,只道:“出京时忘记带茶,龙井的香林和宝云口感清淡,饮着无味,三哥儿那边有余下的龙团给我拿上几饼。”
赵楷气得牙痒,却也无法,道:“二哥让人去取便是,这等小事,何劳我等烦心。”
就这时,忽然外面传来闹闹吵吵声音,似乎无数军丁归来,听着欢呼雀叫,无限喜悦。
两人纳闷,童贯掀帘进来道:“二位大王,喜事了,方腊已经捉住!”
赵楷立刻大喜:“哪里捉拿?童枢密快带本王去看!”
童贯这时也心中兴奋,不但方腊捉住,几乎大部分有名有姓的贼军将领不是擒拿,就是杀死,只有没在帮源的才走脱在外。
而且,这次大战,在峒洞里搜到不少金银财宝,就是贼军身上也刮出许多,之前苏州至此都清汤寡水,眼下收获倒是不枉此行。
童贯引二人边走边道:“告二位大王得知,那伪后邵玉仙、伪太子方书、方毫、伪相方肥、太师陈箍桶等人尽皆伏法!”
赵柽好奇道:“只方腊一人得活?”
童贯道:“据抓捕将官述说,当时方腊正在砍杀这些亲眷手下,然后想要畏罪自杀,被那将官一弩箭打下,这才没死。”
赵柽点了点头,方腊枭雄性子,这种事情却是能够做出,他又问道:“方百花如何?”
童贯犹豫道:“未见此女……兴许趁乱逃出?待臣回头再仔细问问。”
赵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工夫,来到一处里三层外三层看守严密的大帐,兵丁急忙见礼,进去后看到一人正被绑在帐中心柱上,生得是浓眉大眼、狮鼻阔口,不是方腊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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