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247节
举起单筒望远镜,李成梁观察着情况。
四五里外的一处山包上,数十辆马车首尾相连,围成一圈,只是看上有多处残缺,应该是经历了多次冲击。
但那面大明旗帜还没倒,北虏骑兵还没有攻进去!
上万北虏骑兵围着它在打转,鬼呼鬼叫的,对着马车阵张弓射箭。时不时有骑兵窥得机会,策马向前,向从残缺处冲进去。
这样的车阵,最怕的就是被北虏骑兵冲进去,在肚子里一阵乱搅,然后跟外面的同伴内应外合,一举攻破。
两三个北虏骑兵刚冲到残缺处,突然火光一闪,有火铳手躲在暗处开火,北虏骑兵应声倒下。
眼尖的李成梁还看到北虏骑兵倒下去前,身上还插着箭矢。
还埋伏着弓箭手。
李成梁放心了,守军丝毫不乱,守得极有章法,至少还能顶一段时间。
他举着望远镜,看向其它地方,很快在一条小河旁边看到了一群北虏骑兵,人数有上万左右,过半的人下了马,坐在地上,或吃干粮,或给战马喂食。
看旗号是黑石碳率领的主力。
北虏偏师就是偏师。
战场上不管在哪里,都要做好作战准备,绝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你不知道敌人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主意一定,李成梁马上布置。
他叫参将带着两千骑兵先等两刻钟,等自己率主力绕到黑石碳主力的后面,然后参将率部冲出去救援车阵,吸引北虏注意力。
自己率主力,趁机从后翼出击,杀向黑石炭中军,直取他的狗头!
很快,当黑石碳盯着冲出来的参将兵马,招呼手下赶紧准备,向那边迎敌时,李成梁拔出钢刀,盯着远处的黑石碳,狠狠地往下一劈。
八千辽东骑兵策马奔腾,风卷残云一般从后面的山岗上冲下来。
黑石碳果然是积年老贼,一看这形势,知道挡不住,厉声传令,叫手下兵马整队冲上去,挡住明军的冲锋,自己招呼心腹亲卫人马,卷起旗子,向北而逃。
都是召集的朵颜、泰宁各部,不是察哈尔本部人马,丢了就丢了。
可是李成梁盯上他,怎么会丢了他呢!
于是黑石碳数百骑在前面逃,李成梁一千骑在后面追,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黑石碳也是倒霉催的,逃跑过程中,突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翻滚在地,心腹亲卫赶紧转头去救,可是李成梁所部追得急,看到这架势立即开弓射箭。
心腹亲卫被射死了十几人后,其余的人一哄而散,留下黑石碳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草地上,看着蓝天,寒风刺骨,冷到心底。
这支偏师作战意志不强,主将黑石碳在明军突击之下,只想着逃跑,却马失前蹄被明军俘获,其余兵马马上做鸟兽散。
李成梁叫人捆住了黑石碳,好生看管,打着坐骑兴冲冲地向车阵跑去。
车阵外围,明军正在清理战场,搜寻北虏伤员和装死的家伙。
李成梁带着扈从从车阵搬开的缺口走了进去,
“老三,成武,你小子干得不错,这诱饵当的好,钓到了一条大鱼,黑石碳!
这个老货,我们的老对手,图们汗的叔叔,老贼啊!跟我们周旋了这些年,好几次,不是他就要弄死我们,就是我们要逮到了他。
好了,这次终于落到老子手里了。成武,人是我抓的,但首功是你啊!”
李成梁跳下马,大声嚷嚷着,却不见李成材出声,也没看到他的身影,顿时心慌。
“李总兵!”叶梦熊从某处走了出来,叫住了他。
李成梁一转头,看到叶梦熊浑身都是血,猛地冲上来抓住他的手,厉声问道:“我家老三呢!”
“跟我来!”
叶梦熊把李成梁带到一处。
李成材躺在角落里草堆上,浑身是血,双眼盯着蓝天,再无一丝气息。
“李总兵杀出来时,李参将刚好落下最后一口气!”
317.第317章 疯了才能打赢!
317.
李成梁盯着李成材的尸体,双目赤红,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
缓缓蹲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兄弟,你比我早走一步。
兄弟,你怎么能比我早走一步啊!
虽然我们从十几岁第一次上战场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以后的结果。不是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就是横死战场,马革裹尸,可是
老三,你叫我怎么跟老爹和老娘交代啊!
呜呜——!
李成梁的哭声,撕心裂肺。
凛冽的北风吹得他头盔上的红缨乱摆,不远处飘荡的“明”字大旗,烟熏火燎,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旁的叶梦熊站立不动,如同一棵孤树。
李成梁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如一匹恶狼扑了过来,狠狠地盯着叶梦熊。
“我家老三是怎么死的?”
叶梦熊闭着眼睛,不堪回首,黯然地答道:“都是我,是我害了李副将。”
“说!”李成梁挥舞着双手,跳着脚,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
叶梦熊睁开眼睛,“是我擅做主张,组织民夫上前对敌。”
李成梁暴跳如雷,指着叶梦熊骂道:“你个混蛋,民和兵,是两回事,他娘的不能混在一块用!
见过血、杀过人的兵才是老兵,新兵都扛不住,民夫顶个球用,你还把他们派到前面去杀敌,你个鸟书生,不懂打仗,不要瞎挤挤的乱指挥。”
叶梦熊低着头,“是我不对。我不明军务,胡乱指挥,以为民夫如书上所言,发把刀,给把枪,勉励一番就能杀敌。
不想民夫一触即溃,车阵出现缺口。在外游弋的李副将马上带兵冲过来,堵住缺口,不想陷入重重包围。”
李成梁冲上前来,揪住叶梦熊的衣领,赤红的眼睛瞪得滚圆,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你个混蛋,害死我家老三,我要你偿命!”
旁边的营统领和队官冲上来,一左一右拉住李成梁的胳膊:“总兵,叶巡按不是有心的。李副将陷入重围,叶巡按马上组织火枪队往外冲,拼死救出李副将。
李总兵,你看!”
营统领抓起叶梦熊的手,在李成梁张开,这是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事急时,叶巡按跟我们几个炮手,抬着子母炮冲在最前面,连开几炮,终于轰开了一个缺口,这才把李副将他们接应出来。”
叶梦熊慢慢地把手抽回来,“我只是伤了一双手,李副将他们却丢了性命。”
李成梁看着满脸漆黑、一身轻甲破烂不堪的叶梦熊,满腹的怒火不知道怎么发作,泪流满脸,仰天长啸。
“老三啊!”
叶梦熊闭着眼睛,低着头,流着泪。
旁边那面“明”字大旗,飘动地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卷走。
“报!戚帅和徐侍郎领兵来了!”
兴化城、通辽城、赤峰城是一个三角形,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叶梦熊他们被围,除了通辽城,赤峰城和兴化城也派人去传信。
离得最近的赤峰城兵少,首要任务是坚守,谨防黑石碳虚晃一枪攻破城防,所以只是派侦骑来侦查,没有派兵来驰援。
兴化城稍远一点,戚继光和徐渭所领的援军就稍晚了一点。
戚继光和徐渭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李成材,连声问道:“怎么回事?”
营统领上前去,把情况简要汇报了。
戚继光默然上前,拍了拍李成梁的肩膀,把叶梦熊拉到一边,询问详情。
徐渭走到李成梁跟前,不客气地问道:“汝契,你还要杀了叶男兆为成武报仇吗?”
说来也奇怪,李成梁心高气傲,连戚继光都不大放在眼里,偏偏最服徐渭,尊其为兄,一直要让几个子侄拜徐渭为师。
“文长先生,我心里痛啊。”
“你心里痛,我心里也痛,大家心里都痛。”徐渭指了指远处被小心抬在一起,正在洗涤的明军阵亡者,“他们的父母妻儿心里不痛吗?
汝契,自从踏上战场,你、我、成武、戚帅、叶兆男,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心里都抱了必死的心。
沙场无情,今天老三阵亡,明天可能就是我。”
徐渭抓住李成梁的肩膀,沉痛地说道:“汝契,我们是大明军人,保境安民、杀敌报国,是我们的天职。难不成你还奢望老死床榻?”
李成梁摇了摇头,“文长先生,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心里痛,跟刀割了一样痛。”
“生又何欢,死又何哀?老三能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汝契,老夫也想给老三报仇。找谁报仇?找察哈尔,找图们汗!”
李成梁盯着徐渭的眼睛看了一会,转过头去恨恨地说道:“图们汗老贼!”
那边戚继光拉着叶梦熊走过来,接到徐渭的眼神,大声说道:“汝契,本帅和文长会具文上奏,把成武的英烈行径报于西苑,昭彰天下,留名青史。”
李成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戚继光见他的情绪稳住了,继续说道:“你们抓住了黑石碳?”
“是的。”李成梁答道。
“带上来,我们好生审问。”
一个时辰后,戚继光、徐渭、李成梁和叶梦熊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徐渭说道:“现在图们汗率察哈尔部主力去了辽东,王帐空虚,正是我们用兵的好时机。黑石碳交待,图们汗王帐在兀鲁胥河畔,哈纳图山脚下,离通辽城不五百里。
我们调集兵马,整军北上,十天之内必定能够横扫图们汗王帐。”
戚继光坚决反对:“荒唐!黑石碳说的可信吗?要是他骗我们怎么办?”
徐渭分辨道:“审问时,黑石碳说的话半真半假,王帐位置是我们用计诈出来的。对照此前收集的情报,没错了。
此前传来的讯息,我分析出图们汗王帐可能在三个位置,兀鲁胥河畔就是其中一处。现在黑石碳所言,正好应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