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第359节
他俯视着老人,也是傲气十足:
“庄子在文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鹏飞九万里,斥鴳(yan四声)不理解。
“斥鴳说它猛地用力,也就能飞到树枝顶上。有时还飞不上去,只能落在地上。这样不也很好吗?何必要飞到九万里那么高一直向南呢?
“斥鴳、鹏,就是小、大的区别,斥鴳怎么会理解鹏的想法呢?
“生活在村中的人,吃饭都在家中,身上不需要带干粮。
“去百里之外的人,路上要走一日,就需要准备一日的干粮。
“而去千里之外的人,就需要准备三月之粮了。
“没有出过村的人,看到将行千里的人准备如此多干粮,不理解是应该的。
“朝菌朝生暮死,不知道一天之中有日夜之分。
“蟪(hui四声)蛄(ku一声)夏天生夏天死,不知道夏之前的春,也不知道夏之后的秋。
“相传楚国的南方有名叫做冥灵的大树。
“在它的生命中,五百年相当于人的一春、一秋。
“上古更有一棵叫做大椿(chun一声)的树。
“它活八千年,相当于人活一春,一秋。
“人之中寿命最长的人,就是活到八百岁的彭祖。
“彭祖与冥灵、大椿比寿命,这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
“小聪明不如大智慧,寿命短者不能理解寿命长者。
“那些才智胜任一个官职、能力在一乡中优秀出众、德行能符合君王心意、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人。
“他们看待自己时很骄傲,认为自己很了不起,这其实也只是斥鴳的见识。
“在他们之上,还有宋荣子。
“世人都赞誉宋荣子,也不会让宋荣子感到鼓舞。世人都诽谤宋荣子,宋荣子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
“宋荣子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的才识足以辨明,外界荣辱于自身无关,宋荣子的境界就已经很高了。
“但宋荣子之上还有没有人呢?肯定还是有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列子能御风而行,可以在天上飞十五天后才落到地面上,这已经很令人羡慕了。
“但列子虽然可免于行走的劳苦,却还是要依赖风。
“没有风,列子就飞不起来,这还是有所凭借。
“真正的逍遥,不需要任何凭借。
“人如果能够遵循自然的本性,把握阴、阳、风、雨、晦、明等宇宙万物的规律变化,就能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
“至人不会刻意让人知道自己,神人不会刻意在世人面前彰显功劳,圣人不会刻意扬名世间。
“寻求超脱,寻求自由。
“无所凭借,此乃逍遥。”
一旁的呼听得恨不得拍掌叫彩。
他只知道主君善于形名之学,善于心学,还从来不知道主君对于庄子之学也了解这么深。
呼仰视着嬴成蟜。
看着日头下初显俊郎、一身傲气的少年,觉得自家主君仿若神人。
魏牟在旁看到呼的神色,竟是气笑了。
他虽然拜在公孙龙门下,但最擅长的不是形名之学,而是庄子之学。
公孙龙对待魏牟迥异于与其他弟子,是平辈论交。
两人亦师亦友,学问各有所长。
魏牟作为稷下先生,一直在稷下学宫讲庄子之学。
嬴成蟜说的这篇文章,魏牟讲过三四遍,呼也是听过的。
但凡呼当初要是稍微认真一点,此刻也不至于有这个表现。
“呼。”魏牟指着自己:“你难道没有听我讲过这篇文章吗?”
呼有些窘迫,低着头,实话实说道:
“我对庄子之学并不感兴趣。
“是因为看先生上课人少,才过去占席充个数目。
“况且……我认为主君对庄子之学的了解,比魏牟子要强一些。”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魏牟无语问苍天,笑道:
“我还没有说,你便判我输了。
“看在你我之间这许多年的交情,我给你一个说原因的机会。”
提到原因,呼就理直气壮了。
他挺直身体,毫无愧色地道:
“魏牟子说给我讲过这篇文章,可我的记忆中却没有一点印象,我上课的时候是从来不睡觉的。
“我虽然是为了充数才去听魏牟子的课,但我一直都在学堂里坐着听啊,为什么现在会没有印象呢?
“这是因为魏牟子没有给我讲明白,我没有听懂魏牟子讲的庄子之学。
“我知道我自己蠢笨。
“但同样的文章,主君讲的我就能听明白,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不就证明主君至少在这篇文章上,对庄子学问的了解比魏牟子还要深吗?”
魏牟子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品味什么名茶,微微颔首说道:
“越能给他人讲明白,越证明对所讲学说知的深。
“这是一个我反驳不了的原因,是一个不错的道理。
“希望我今天所讲,能够让你听得懂,听明白。”
魏牟仰头,冲高高在上的嬴成蟜招招手,笑道:
“站那么高不累吗?下来吧。”
嬴成蟜跳下石凳,拍拍尘土坐下,伸手示意魏牟可以说了。
《逍遥游》这篇文章此时还没有名字。
在后世,这是高中语文必学文章之一。
要说庄子其他理念,嬴成蟜自认比不上眼前专精庄子学问的魏牟。
但逍遥……嬴成蟜自认,他对《逍遥游》这篇文章的了解,比后面因为兴趣爱好看的心学、刑名之学要深得多。
因为心学、刑名之学是一个大类,有多种解释,多种思维。
而《逍遥游》只是一篇文章。
在翻译上或许会有一些细微不同,但在提炼的思想上是统一的。
嬴成蟜还真不太相信,魏牟能把逍遥两字说出什么花来。
魏牟用手指蘸下人送上来的茶水,在桌案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消摇”二字。
他刚以齐文书就完,忽然想起少年不会齐文,脸上带着歉意:
“抱歉,我以秦文重写。”
他探出手,正要把桌案上水渍抹掉。
嬴成蟜伸手抓住了魏牟的手:
“不必,我识得。”
嬴成蟜指着桌案上的水渍:
“逍、遥。”
嬴成蟜不是错认“消”为“逍”,而是古代有太多的通假字。
“消”通“逍”,这对于嬴成蟜而言是一个常识。
魏牟饶有深意地看了嬴成蟜一眼。
嬴成蟜上次讲课就在四日前,课上依然表现了自己不会齐文的囧状。
魏牟肯定自己没有记错,因为他就在第三排听课。
老人思索片刻,摇摇头。
他都要走的人了,还管这些事做甚?
知道其中原因如何,不知道其中原因又如何,遂没有就这个问题探究。
嬴成蟜看到魏牟摇头,也摇摇头。
他有意要魏牟知道他懂齐文。
若是魏牟会就这个问题询问、试探,那证明魏牟还有留下的可能性。
若是不管不问,那留下的可能性就真不大了。
庄子一脉之所以在稷下学宫只有魏牟一根独苗,就是因为那些真正通庄子之学的大家都避世修自身。
后世命名的道家,常将老子和庄子混为一谈,合并为老庄学问。
但二者实际上是不同的。
老子给出的是治世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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