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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136节

  宦官、勋贵、官僚纷纷奏讨盐引,转卖给盐商。

  嗯,皇室本身也不例外。

  盐引是锚定盐的,滥发盐引的结果可想而知,甚至造成了盐商跑去转运司,结果买不到的盐的奇观,一排队就是排几年。

  这样搞,盐引自然成了废纸。

  到了孝宗时期,淮安人叶淇为户部尚书,更是对开中法进行了一记绝杀。

  那就是,缴纳银两换取盐引。

  这一手,直接消抹掉了,策动商贩为北方输血的本意,变成了中枢攫取银两的闹剧。

  开中法也全面败坏。

  换句话说,只要不能遏制滥发盐引,开中法,始终不能成为国策。

  张居正这是在提醒小皇帝,不要将此作为敛财的手段,那是饮鸩止渴。

  朱翊钧先给张居正吃一颗定心丸:“借鉴以往故事,吸取教训,也是朕一直在做的。”

  “若是要从申侍郎所倡,重启开中法,必然不能滥发盐引。”

  “具体,还要诸位去廷议商议个章程,咱们在这里,只定大略。”

  张居正得了皇帝不会滥发的承诺,拱拱手算是认下了。

  王国光接过话头,开口道:“陛下,此法靡费颇高,内外也常有朘剥商户的声音。”

  “彼时南直隶的言官,请罢开中法的奏疏,几乎淹没了户部。”

  说白了,任何政策都是有代价的,从没有十足的赤金。

  北方既然被输了血,中枢也只付出了盐引,没有增派徭役,那总有人在默默被朘剥。

  其一,就是商贩。

  相当于将本身可以直接买到的盐引,附上了一层徭役。

  甚至因为路途遥远,商贩们后期干脆直接在北方开垦田亩,然后将粮食运到北方有司的仓库中,也就是所谓商屯。

  无论是运粮,还是商屯,都增加了商贩的负担。

  其二,就是南方。

  由于商贩增添了一层徭役,盐的价格,自然要高一些。

  本身的产盐地,价格相对来说应该是最便宜的。

  就为了给北方输血,多花了钱吃盐,自然会心有不满。

  当初淮安人叶淇,未尝没有迎合南人民意的意思。

  朱翊钧看向王国光。

  他自然明白这位户部尚书不是在唱反调,而是单纯在从经济上考虑这个问题。

  这位撰写《万历会计录》的户部尚书,乃是如今不可多得的金融人才。

  当然,所思所想,未免也局限在会计成本上了。

  朱翊钧斟酌了半响。

  想了一通现代金融知识来诡辩,来哄骗这位户部尚书。

  话到嘴边,心头一动,又咽了下去。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朱翊钧又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斟酌措辞。

  过了好半晌。

  朱翊钧终于想通,也想明白了方才觉得不妥的地方在哪里。

  前世共商习惯了,还未从这心态转变过来,如今做了人主,却不能还这般行事。

  有些时候要机心诡诈,但为人主者,也不可失了堂皇大气。

  既然是国策,那么利弊,因由,还是要说清楚的。

  他缓缓起身,目光来回扫视几位大臣。

  面色肃然,语气恳切:“元辅、先生、二位阁老。”

  “王卿是老成持重之言,朕也不得不认可。”

  他又看向申时行:“申卿,朕也不虚言应你,此举确系会增添南人的负担。”

  申时行连忙起身告罪。

  朱翊钧将他按住,继续说道:“朕也有一语,不得不在此私下说与诸卿,这话朕只在此处认,上了廷议朕就不认了。”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却更显严肃:“南北矛盾,由来已久。”

  “远有南北榜案,近有如今的淮盐案,不一而足。”

  “苏、扬等地富庶,一直为中枢造血,朕也是铭感在心的。”

  “开中法增加南人负担,必然有所不满……”

  “但,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此事不得不为!”

  “为人主者,斡旋天下,混一南北,朕,避无可避,当仁不让。”

  “纵使南人有怨,商旅不忿,这开中法,朕也以为势在必行!”

  “诸卿以为然否?”

  早上有点事,没来得及写,晚了一个小时16分钟,不好意思哈。

第73章 量才器使,山东再起

  朱翊钧放弃了此前的想法,让南直隶出身的申时行首倡此事固然好,如此南直隶的阻力天然就会小很多,但,却失了堂皇大气。

  他直接坦白,开中法是他想做的,是顾虑到国策,就应该由皇帝来站台。

  想要稍微遏制乡党滥行的风气,就得要从皇帝开始,做出全国一盘棋的表态。

  大局大势,不能总顺势而为,适当的时候,就应该引领大势。

  登基半年,朱翊钧的心态终于再进一步,有了身为核心的觉悟。

  众臣虽然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但这份堂皇大气,陈清利害,不免使人击节称赞——世宗那种让臣下背锅的手段,固然称之为高明,却很难让臣下认同。

  反倒是如今这位,愿意承国之垢的少君,几有圣王之姿。

  申时行看著这位陈清利害,毫不避讳的皇帝,也突然间明白,为何这位仅仅十一,就能让不少朝臣俯首帖耳。

  通晓利弊,又气魄天成!

  如此坦诚相待,这就是人君之相啊!

  申时行略微晃神,随即起身,在雪地中拜倒,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臣自幼过继,嗣父乃是知府,臣亦在府衙成人。”

  “臣吃的是府衙的粮,受的是大明朝的恩。”

  “臣读经学史,位居中枢,更是明白何为南北一体!”

  “纵使臣好感亲眷,亲昵乡人,也绝不敢以小恩拂大义!”

  “今,陛下有混一南北之志,臣岂敢以家长小里悖之?”

  “开中法之事,臣愿为陛下鞍前,调和南臣!”

  皇帝这番话,申时行是第一个受到压力的,他不得不立刻表态。

  纵然平日里,对南直隶的人情感或是提拔上有所倾斜,也始终有个度。

  至少不能与国策相悖,否则就是自绝于官场。

  在申时行之后,杨博更是毫不避讳,高声唱起了赞歌。

  他直接起身,宏声道:“陛下果是粹资天授,至德性成!”

  “此议动则合天,行而履道!若是重启开中法,陛下的圣德神功,必然代垂信史!”

  朱翊钧第一次见杨博这么拍马屁,比起栗在庭实在生硬了不少。

  虽然知道此举符合北人利益,有这反应也正常,但朱翊钧还是不免起鸡皮疙瘩,连忙让杨博坐下。

  随后,几位阁臣与王国光也纷纷表态。

  余有丁虽然不知道来干什么的,却还是随众一同行礼。

  朱翊钧见大略达成共识了,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大方向虽定了,但讨论的地方还有很多。

  吕调阳谨慎地提醒道:“陛下,虽开中法确系是大义所在。”

  “不过,开中法败坏后,也曾屡次重启,嘉靖时有杨一清、隆庆时有王崇古,均不能起死回生。”

  “彼时庞尚鹏兼领九边屯务,疏列盐政二十事,一心再起商屯,最后仍是遗憾上奏曰‘惜败坏日久﹐已难得实效’。”

  “若是陛下欲要重启开中法,恐怕还需要议论详细妥当。”

  盐引的信用坏了,下面再怎么吆喝也没用,换不到盐就是换不到盐。

  可是,商人换不到钱,哪管你什么利国利民?

  是故,除了中枢的政策,还得落到实处上。

  朱翊钧点了点头,诚恳道:“此事,内阁廷议正当好生详议,朕有一些建议,诸卿不妨参考一下。”

  皇帝这么说了,臣下也没有不参考的理由。

  只见朱翊钧竖起手掌,时而虚抓,时而指点:“朕梳理前人得失,有些心得。”

  “开中法无法复行,说到底,还是盐商换不到盐。”

  “若是不能让商贩有利可图,中枢的政策只是无根浮萍。”

  “而让盐商能换到盐的前提是,各个转运司有盐,愿意换给小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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