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明君 第151节
“虽只是巡抚,但只要加户部尚书与都御史,就能处置地方税务,直达天听。”
“先磨个四五年,而后再将巡抚转为布政使,开设按察司,慢慢收拢民政、刑狱之权。”
“借著盐政的东风,反对之声必不会太大,只要我等心怀圣君的忠臣,再居中调和一番,就能水到渠成!”
李春芳话音刚落。
便见到徐阶击节称赞:“好!老成持重,一脉相承。”
“世人都说石麓是青词宰相,如今看来,不过是石麓投其所好罢了。”
“今上革故鼎新、励精图治,石麓便能切中时弊,娓娓道来。”
“石麓,大才啊!”
“此议论,我定然奏与圣上。”
只听李春芳推却了徐阶的称赞,继续说道:“此外,陛下诏书中提及了开拓海运。”
“那么崇明的‘上海市舶司’,我亦可可尽拳拳之心。”
徐阶频频点头。
他认可道:“石麓果然大才,不过,巡抚凤阳七府三州加户部尚书,是直接与南直隶手中抢夺税额,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李春芳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纵然有忠臣襄助,也需足够强势才行。”
徐阶陷入沉思。
他似乎有所得,想了想看向海瑞:“海御史,我现在是什么职?”
海瑞一怔,回忆了片刻,说道:“右都御史,巡抚凤阳、应天等十四府。”
徐阶嗯了一声,不再多问,他希望皇帝能明白他的意思,给他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春芳:“那么,李石麓求的是什么呢?”
李春芳跟他徐阶不一样,屁股要干净多了。
皇帝都说愿意低头,就既往不咎,那李春芳并不太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定然是别有所求。
他静静看著李春芳,等著他的答案。
只见李春芳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有个孙女,今年十四,聪慧秀色……”
他看向海瑞身后的锦衣卫,似乎遥遥对皇帝说著:“或可入宫,侍奉两宫左右。”
……
二月十七,惊蛰刚过,万物复苏。
却又难免春雷乍动,惊扰世人。
午时刚过,天色蒙著阴翳,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轰隆。
一道春雷划破天际,带著闷响。
西苑万寿宫外。
路过的侍从太监,更是能听到雷声与磬声交响,杳杳不绝。
万寿宫中,朱翊钧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手里拿著奏报。
他一脸愕然地看向左右:“我才十一岁,李春芳就想给我送妃!?”
第80章 及锋而试,后人故智
朱翊钧手上拿著奏报,错愕地看著左右。
这话自然不需要别人来答,他只是惊讶之下自语罢了。
李春芳这一手,著实在朱翊钧的意料之外。
滑跪就算了,好好回家养老又不会追究你,凑上来想把自己孙女送进宫干什么!?
抛开皇帝不结高门大户的祖宗成法不谈——君臣有争议的时候,才会考虑到祖宗成法,君臣有共识,可不会管什么祖宗成法。
可对于这种科举门第而言,成为外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国朝惯例,外戚虽能参加科举,但却不会授官,哪怕考中了,一样只能顶个进士头衔在家养鱼种地。
李春芳三个儿子虽然没出息,但总还有孙子,玄孙。
一朝首辅,只要后代兴旺,怎么也能盘桓一地。
历史上李春芳的后代繁衍成兴化望族,巡抚、尚书屡出,可不比外戚差。
所以,李春芳究竟怎么想的?
朱翊钧盘坐在蒲团上,陷入沉思。
张宏小心伺候左右,轻声开口道:“万岁爷,这道奏是否下内阁?”
海瑞的密奏,直接由锦衣卫送到司礼监的,下不下内阁,还是两说。
朱翊钧抬眼看向张宏,一时没有答话。
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先去请元辅和先生来一趟。”
这种大事还是开小会的好。
他想拆分南直隶这种事,也不便宣之于众。
无论徐阶、李春芳怎么猜到的,他自己反正是不能认下。
有些话,不说出口,是人在支配事,一旦说出口,就是事在支配人了。
不过,跟内阁商议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一来,他不够了解李春芳,有些把握不准此人的想法跟意图。
张居正与李春芳都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同科同学,又同在内阁任事。
高仪则跟李春芳是多年礼部同僚。
都能算得上是熟识。
互相参谋一番,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嘛。
二来,这种大事自然不能自个儿躲在西苑想出个结果来。
在朱翊钧有意无意的影响之下,已经给内外营造了一种,大事都会与大臣商量的政治氛围。
这种政治互信是很难得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打破这种默契。
张宏闻言提醒道:“万岁爷,弘农王跟会稽王没撑过这个冬天,今日,高阁老和许驸马,替陛下去各殿庙行丧礼了。”
朱翊钧哦了一声,他还真忘了这茬。
王爵去世,按例辍朝并行丧礼祭奠。
虽然不是一天死的,但为了省功夫,就给凑一块了。
一番忙活下来,高仪今日当是无暇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先去请张居正。
辍朝还是得在内阁值班的,人自然在内阁。
由于内阁距离西苑颇远,朱翊钧特意给几位阁臣赐了肩舆。
所谓“每到传宣陪燕侍,东华门里赐肩舆”,这些殊荣都是邀买人心用烂的手段,但正是因为好用,才会被用烂。
正旦施恩,只有四位阁臣得了此殊荣,虽说四人都连连上疏请免,但每次从内阁到西苑,穿行紫禁城,也还是坐得稳稳当当。
其余大臣看著几位阁老肩舆上的刻字,更是艳羡不已——皇帝为防几位阁老认错了肩舆,贴心地刻上“柱国”、“师保”、“辅政”、“硕德”几字,以示区分。
私下里都在说,憾而不能得一字。
就这样,张居正从内阁,被请到了西苑。
……
朱翊钧没准备在万寿宫召对,而是掐著时间,稍微等了一会,才换上常服,去往乾明门外的承光殿。
承光殿就是以前的仪天殿,成祖将其修缮后,换了个新名字,取承续明光之意。
原先供奉的佛像被朱翊钧陆陆续续迁出,作为了他召见外臣之地。
此时张居正已经承光殿外等候。
“陛下。”张居正行礼。
朱翊钧忙把住他的手,将他扶起:“元辅不必多礼,令尊身体好些了么?”
自然而然的起手寒暄,无往不利。
张居正被拉著,落后皇帝半个身位,一同进了殿:“替家严谢过陛下关怀,郎中说,是肺腑上的老毛病,服过药,一过冬就好了。”
朱翊钧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居正。
老毛病就是慢性病,药石无医的那种。
寿命天定,这个时代有慢性肺病,基本上没什么办法,就是怕……死得不是时候。
父亲去世,得回乡守孝三年。
朱翊钧如今可还离不得一位能控制局面的首辅,如今二人正是携手并进的时候,不好轻易换人。
这倒是提醒了他。
趁著下个冬天来之前,得再施恩,给张父、高仪这些人的居所,修几间暖房。
两人来到殿中,朱翊钧给张居正赐了座,示意张宏把海瑞的奏报递过去。
他缓缓坐到御案后边,等著张居正慢慢看,嘴上说道:“李春芳的意思是,让中枢这边高抬贵手。”
“他还有身后那些人,将谋逆的几个刺头扔出来,还有放手盐政、出让部分粮税、三成茶课,以及……”
朱翊钧顿了顿,用一种无奈地语气道:“以及将他孙女送进宫。”
张居正一心二用,边听皇帝说著,眼睛则是仔细看著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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