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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165节

  当真是个好弟子。

  徐阶默默感慨了一句,翻开下一页。

  “居正尝谓:士君子所为,尊主庇民,定经制,安社稷,有自以其身致之者,有不必身亲为之,而其道自行于天下,其泽自被于苍生者。窃以为,此两者,惟吾师兼焉……”

  徐阶看到最后,轻轻合上了贺表。

  难怪让皇帝转交,原来是做说客来了——这是劝他“尊主庇民”呢。

  徐阶叹了口气。

  他自然没有理由责备张居正,虽说未免有些小看他徐阶,但也不得不认下这个份心意。

  只是,张居正这样又是求情,又是出面做说客,往后他徐阶要是再得罪了皇帝,恐怕也要受到波及,影响圣眷。

  这份人情,恐怕欠得大了。

  此时徐阶看完贺表,抬起头时,见皇帝已经不在殿内。

  他看向一旁的李进,露出征询的目光。

  李进示意徐阶起身,轻声道:“徐少师,陛下要去文华殿,让您随驾一同前往。”

  徐阶一怔,若有所思地被李进搀扶著来到殿外等候。

  不多时,朱翊钧便领著张宏,从万寿宫走出来。

  他瞥了一眼徐阶:“走吧,路上说,朕今日要去廷议。”

  今日要上廷议讨论的事情不少,朱翊钧得亲自去一趟。

  尤其是交换俘虏以及土蛮汗讨要赏赐之事,牵扯到大规模戎事,他得去表明立场。

  还有这趟海瑞带回来的银两,私下被他跟张居正分了一半,也得去给内阁站个台。

  此外还有一些此次海瑞等人办案的封赏、关于昨日祭祀前元的争论,也得出面。

  忙啊。

  朱翊钧在前头感慨著,徐阶默默跟上。

  往外走了一段,前者将后者的《陈天下大弊五事疏》递还,听不出语气的声音响起:“徐卿既陈五弊,可有良策?”

  徐阶所陈五弊,曰吏治、曰兼并、曰税赋、曰倭寇、曰鞑靼,处处切中时弊,实在不愧首辅之才。

  虽说是为了活命,故意摇的尾巴,但并不妨碍,朱翊钧想听听徐阶的良策。

  徐阶微微张嘴,正要将准备好的良策说出,突然又停住了。

  良策自然是有的,还准备了不止一道,就像古时谋士的上中下三策一般,都是良策。

  但,有的良策是做事的,有的良策,只是单单说给人听的。

  徐阶为了活命,先前自然是准备的后者。

  但如今……

  抬头瞥了一眼皇帝的背影,又想起方才殿内的交谈,以及自家弟子的劝慰。

  小皇帝行事颇有些气度,他也没理由被比下去。

  再者说,要是皇帝轻信了空中楼阁的良策,固然他徐阶讨了好,自己那位真正要做事的弟子,可就要倒霉了。

  脑海中千回百转,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给出正儿八经做事的良策。

  徐阶说尽量放缓语气,开口道:“不敢期瞒陛下,臣以为,这五弊,需按顺序来解,却都有前提。”

  “想要安定北方鞑靼,臣都有法子,无论是封贡也好,或者是士绅移边也罢,总是有对策的,但……前提是,真个打灭一应好战的鞑靼部族,才能施为,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至于倭寇,恕臣直言,即便人尽皆知,此事的关键,在于国中的倭寇,但也需得先歼灭海外的倭寇,才能回过头慢慢收拾,否则就要被拖死。”

  “这二者,都要起大战,非得等到财用足够,才能分出胜负。”

  “财用不足,则是受限于田亩与赋税。”

  “而陛下若是真要对田亩与赋税下手,至少需要先整顿吏治”

  皇帝若只是单纯清理一番盐政、茶课、马市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

  纵使每次都有一大笔银钱入帐,也不过是抱薪救火。

  只有改制税法、清丈田亩,才能暂时解决财赋问题。

  接著靠这个空窗期,积蓄国库,等到足以打上几场大战,才能有望扫平南北边患。

  不过,改制税法,清丈田亩,必然少不了能如臂指使的官吏。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其中艰难险阻,自然不言而喻。

  况且,即便是做到这一步,也仍然是治标。

  徐阶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思绪万千。

  这一步距离皇帝所说的抑制兼并,抗阻四季轮转,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朱翊钧听了徐阶的话,脸上笑意一闪而逝,这路数,倒是不谋而合。

  他扭头看了一眼徐阶:“所以徐卿,是觉得考成法还不够?”

  既然提到吏治,不可能拿已有的糊弄他,总归得有些自己的见解。

  徐阶颔首道:“陛下,考成法只能驱使官吏,但,还有两个问题,也是我朝巨大隐患。”

  朱翊钧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徐阶斟酌了一下:“其一,则是我朝的流官,任期太短了!”

  “往往一两年,便调离或升迁,甚至赴任的官员,刚到官署,就接到了调任的诏书。”

  “以山东布政使为例,从隆庆四年二月,到隆庆五年十二月,短短一年十个月的时间,山东右布政使,就接连换了陈瓒、徐栻、陶承学、陈绛、曹科,等五人!”

  “每人只有区区数月的任期,别说布德施政,恐怕就连了解地方都做不到!”

  “上官不知下情,只为勘磨一份履历,数月便走,下官则如老树盘根,万年不动,这,也是中枢对地方逐渐失去掌控的原因之一啊。”

  “除此之外,还有其二。”

  “我朝上官举荐下官,若是下官不职,则连坐上官。”

  “人皆趋利避害,陛下,一旦真的下官不职,便是迫使上官包庇、下官投诚!”

  “如此官吏结党,遗患无穷!”

  朱翊钧听罢,眉头紧皱。

  此事他还真不太清楚,这近一年里,他只是观政,并没有干涉六部的运转,对于官吏任期,更是没有太过在意。

  竟然只有几个月!?

  几个月任期,民主生活会都开不了几次,这还当个屁的省一把手。

  至于这举荐连坐,他倒是知晓一些,但具体也不是特别清楚。

  朱翊钧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正缺个随叫随到,熟悉国朝制度的老臣,以备咨知。

  毕竟他还未亲政,国朝运转的事情,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了解。

  这种情况下,徐阶这类老臣的作用就显得很重要了。

  他本来还打算给徐阶放出去,现在突然有些犹豫了。

  朱翊钧暂时按下这个想法,将注意力拉回眼前。

  并未第一时间表态,而是追问道:“徐卿的意思是,举荐之人不职,不再牵连上官?”

  “若是如此,恐怕举荐之时,更是不会考虑德行才能吧?”

  既然举荐不担责,那岂不是随便推荐有门生故吏?

  其中危害,未必就比老办法小了,这也是事物的两面性。

  出乎意料,徐阶摇了摇头:“陛下,既然已经有了考成法,才能不是一目了然吗?”

  “以臣看,比起一名大臣的推荐,恐怕不如考成三年的优良。”

  朱翊钧一怔,意外地看了一眼徐阶。

  这法子,他可太熟了。

  当初他为了晋升,这个优良可没少折磨他。

  只听徐阶继续说道:“如此,任期也有了说法,譬如晋升五品需要三年的优良、三品需要五年的优良,之类。”

  “再配合六科给事中的审查、御史的覆核、吏部审议,逐渐完善之。”

  “杀了举荐结党的风气,没有朋党的小吏,也能有些奔头,何尝不是一种改善呢?”

  朱翊钧一把拽住徐阶的手,让他与自己并行。

  口中感慨道:“徐卿果是大才,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

  “稍后便将奏疏下内阁,让他们好好议一议。”

  果然,淋过雨的人,很是希望给别人的伞也偷走。

  徐阶口中的弊端与良策,以前未必没人想到。

  但彼时大家一口锅吃饭,谁能狠下心砸锅呢?毕竟举荐的权力,可都是在自己手里。

  如今一个张居正要再造大明,弄出个考成法。

  一个徐阶被迫成了纯臣,提出要升官考核。

  如果真能透明化晋升机制,那吏治这一潭死水,恐怕要泛起涟漪了。

  哪怕以后人亡政息,也总归是个方向,供后人参考。

  当然,怨望还是应该归于徐阶的。

  朱翊钧欣慰地看著徐阶,一连串夸奖不要钱往外蹦。

  似乎此前折辱老臣的不是他一样。

  他想了想:“徐卿,朕本是打算为你加官,仍旧回松江府养老,但如今,朕却不忍美玉韬光。”

  也就嘴上这么一说罢了,之前他本来是打算给徐阶弄去福建,跟俞大猷看顾市舶司跟海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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