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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202节

  他正要紧接著论及士绅纳粮的问题,只见皇帝站起身来,朝自己摆了摆手:“午后坐得有些困乏,出去走走,路上说。”

  说罢,朱翊钧便走到近前,把住张居正的胳膊,拉著往外走。

  张居正无奈跟上。

  两人走出承光殿,侧殿的张宏,以及殿外值守的蒋克谦等人,立马跟了上去。

  等皇帝招手让人跟远些后,张居正才继续说及正事,也就是方才所说,官绅纳粮之事。

  张居正神情显得有些严肃,认真说道:“陛下,臣也知,本朝税赋,多为官绅所截留。”

  “臣亦明白陛下所忧虑——若是税赋简并,恐怕变本加厉。”

  “臣深知之,但臣仍是不得不劝诫陛下……”

  “官绅纳粮之事,时机还不成熟。”

  与士绅纳粮相比,原先所商讨之事,简直可以说是不过尘埃。

  先前之事,最多引来府县衙门、乡绅地主的怨怼,甚至暂时还能控制在松江府地界。

  但士绅纳粮这种事,哪怕只是一县之地,都要引起轩然大波。

  但凡透露出一点风声,那就是跟天下所有官吏为敌!

  为什么朝官都动辄请致仕?

  为什么陆树声至今不来吏部赴任?

  为什么花花轿子人抬头,致仕之后都要追封虚职,高配一级?

  就是因为官吏致仕后,可以免税!

  好日子都在致仕之后呢,既可以不用坐班,又不用受皇帝鸟气,田亩、佃户都在等著自己,弄个院子买下半城,不是更轻松自在?

  现在好了,皇帝一句话,大家辛苦半辈子,就要纳粮了。

  往后还怎么连田阡陌?还怎么富甲一方?

  为官时不给俸禄,眼看就要致仕了,皇帝又是贴补后来者绩效,又是取消免税权。

  合著好处没有,坏处全给自己占齐了?

  届时一旦串联起来,中枢、地方省府、统统都要受到来自于朝廷自身的反噬!

  简直就是掘朝廷自己的墓!

  朱翊钧走在前面半个身位,静静听著张居正劝谏。

  待到后者说完,朱翊钧才开口道:“先生老成持重之言,朕受教了。”

  “朕倒也不是准备一蹴而就,只是有意与先生商讨一番。”

  张居正听出皇帝话里的未竟之意来。

  两人现在多少也习惯了对方的表达方式。

  见状便直接递过梯子:“还请陛下明示。”

  朱翊钧随意摘下一片叶子,在手里掐成两段,摇了摇头:“一点思路,给先生参考。”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张居正,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张居正一怔,立刻恍然大悟。

  而后却慢慢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开始思考起利弊来。

  朱翊钧静静看著张居正长考,心中却思绪万千。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官吏致仕后的超规格待遇,成为中枢财税负担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双轨并单轨,又改回双轨,如此拉扯数十年,都还未分出胜负,他可是记忆犹新。

  一句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作为一个时代的经验,朱翊钧自然不介意拿来用用。

  官户免税?

  现在的官吏,免还是继续免,只不过后面考进来的,那就不好说了。

  分化瓦解,内部起火,多好的办法——这就是后人的智慧。

  张居正一时半会不敢妄下定论,犹豫了一会,还是行礼恳请道:“陛下所言……容臣缓思。”

  事涉国家大事,哪里能三言两语得出结果。

  皇帝给了思路,可不可行,总要多方论证商讨再说。

  朱翊钧失笑,点了点头:“此事也不急,先生回内阁好生思虑。”

  “不过,没个具体的章程前,不要走漏了风声便是。”

  张居正应声称是。

  随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政务。

  包括发太仓银三十七万两于各边籴买粮料草束。

  升山东左布政施笃臣为顺天府府尹——值得一提的是,前任顺天府尹孙一正,今日又在大牢中供出一批赃款,累计抄家已有二十余万两了。

  此外,还有漕运总督王宗沐的条陈,一曰绘制近海海运图册,点明暗礁、勘测风暴等;二曰造官船,统一样式以便民运。

  皇帝没什么异议,下工部、户部。

  若说有什么为难的事,还是浙江道监察御史,谢廷杰这厮的奏疏。

  好端端的没事找事,前些时日上疏,质问朝廷为什么不给王阳明抬进孔庙,享受祭祀。

  言说什么,新建伯王守仁者,良知之说妙契真诠,格致之论超悟本旨,其学术之醇,安可以不祀也?

  王守仁,号阳明,军功封爵,乃是心学集大成者,著书立说,称宗做祖。

  也就是所谓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那一位。

  在心学门徒眼里,这位就是圣人,自然要进孔庙,跟孔子一同享用祭祀。

  本来都来来回回吵了好多年了,如今又是卷土重来。

  谢廷杰奏疏一上,当场就捅了马蜂窝。

  在中枢本就边缘化的心学弟子,立刻就抱团起来,声援附和,请求皇帝祭祀王阳明。

  但王守仁除了门徒,自然也少不了反对之人,更何况还是入孔庙,享受圣人祭祀这种事。

  异见一出,朝中立马就为此争论了起来。

  加上别派煽风点火,翰林院、礼部都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天天上奏想说服皇帝。

  朱翊钧对此也不想沾染。

  都都不看,一股脑送去了两宫。

  李太后自然是不懂这事,只能下内阁议论。

  如今内阁议论不下,张居正便想抓皇帝出面定个调。

  朱翊钧听了这事,连忙支支吾吾糊弄了过去——两头得罪人的事,还是留给两宫吧,朕还小。

  张居正看著眼前这个有些滑头的皇帝,差点忍不住白一眼。

  刚才还让自己不要操劳,注意身体。

  如今真拿出内阁遇到棘手问题,又开始装傻充愣。

  得亏是经筵暑日暂停了,否则明日就得换课程,借题教育一番了。

  嗯,不过也不是没别的方式,明日献上宣宗章皇帝的御书诗歌册轴,还是顺势点两句罢。

  两人稍微散了会步,树荫已经有些遮挡不住日光了,便找了个凉亭走了进去,稍作休憩。

  张居正继续下一道正题:“按照王崇古的意思,兵部侍郎协理戎政这位置,暂且空了下来,他直接经由兵部各司厅介入京营的事。”

  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就是边将出身的好处了,一旦入了内阁,将兵部在京营的权势架空,只在一念之间。

  如今操练、整备的具体事务,交给了顾寰,而清楚空饷,将领惩治,则托付给了王崇古——朱翊钧只控制著京营发饷之事。

  他想了想,诚恳请托道:“元辅,朕跟王阁老的意思,往后京营恐怕会时常到边境轮戍,还要内阁多帮衬一二。”

  轮戍不只是兵部的事,涉及到工部、户部、地方督抚,不能每次都像岳阳卫一样霸王硬上弓。

  张居正没多说什么,这都是日常事务了,拱了拱手,便应下了这事。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事,认真提醒道:“陛下,还有一事,盐政衙门的事差不多议出来了。”

  “殷士儋过些时间便要入京领旨。”

  “如今正在定论此事,这些时日的廷议,陛下莫要再推脱了。”

  皇帝放假之后,整天不是习武御射,就是钓鱼游泳,不鞭策一二是不行了。

  朱翊钧小心偷瞄了张居正一眼,见他神色凛然,已经拿出老师的架势了,连忙从善如流:“先生放心,朕省得了。”

  张居正见状,稍微舒缓了神色。

  看了看天色,已经奏对了半个下午,时候已经不早了。

  张居正稍微理了理思绪,说起今日最后一事:“陛下,湖广如今还有两事,需要陛下斟酌。”

  朱翊钧一听,立马肃然以对:“先生请说。”

  这是近来最为倾注心神的几件事情之一,容不得马虎。

  张居正从怀中拿出一份奏疏,恭谨道:“陛下,按例,今年各省应当减释的重囚、举荐的乡间遗贤,各地奏疏都呈报到了六部。”

  “江南重囚四十二名口等,刑部、大理寺减释了二十七人,山东减释了十三人等……”

  说到最后,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湖广重囚,无人减释。”

  朱翊钧闻弦知意,立刻明白张居正的意思。

  他难得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道:“先生,不是朕的意思!”

  谁这么贱,玩这种挑拨离间!

  人活在世上哪里能不顾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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