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明君 第216节
张宏没直接汇报,那就不是急事。
话音刚落,张宏便恭谨地跪倒在地,从袖中拿出一份批红的奏疏:“陛下,是此前下礼部的奏疏。”
“礼部部议说‘祖宗成法,不可轻变’,请陛下三思。”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挡回来了。
朱翊钧默然。
也不去拿张宏手里的奏疏。
内容他自然知道。
是此前与内阁商议的,放开宗室商禁、爵位推恩等等事宜。
都是给湖广的事,准备的后续——湖广的事,自然不是杀一通就结束了,宗室这些年杀官的,杀百姓的,可不少,不解决源头,以后还会有数不过来的张楚城。
就以楚藩为例。
历史上万历三十二年,楚藩朱蕴钤,劫走了献给朝廷的两万两白银。
湖广巡抚赵可怀,立刻逮捕了三十二名嫌疑人。
随后,在闰九月初五,超过三千名宗室成员携带凶器闯入巡抚衙门,将副使周应治和窦子偁,剥光衣物猥亵殴打。
并且当场打死了巡抚赵可怀!
甚至在官兵围拢之后,“各恶仍围困布政司,要劫库银,纵横城中,肆行抢掠。”
无法无天至此,可见宗室嚣狂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张楚城的案子,不止是张楚城,湖广宗室的问题,不止涉及湖广宗室。
更重要的,是让宗室别再养这些奇葩了。
在钦差去湖广之后,朱翊钧跟内阁张居正、高仪等人,已经商议好了事后如何改制宗室。
正是明白改制宗室容易戳到某些人敏感肌,朱翊钧才赠诗给首辅次辅,寻求支持。
只是没想到,如今倒是在礼部卡住了。
祖宗之法不可变?
礼部和宗人府固然有不少这种人。
不过更多了,恐怕是单纯想反对自己吧?
看来张四维,对自己意见很大啊……朱翊钧忍不住笑了笑。
他看向张宏,突然问起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蒋克谦昨日回来的吧?”
张宏低眉顺眼:“昨日夜间回的京。”
朱翊钧若有所思:“他是快马自然要快些,若是正常走驿站的话,消息大概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张宏想了想:“山西毕竟离得近,大概再等两三日消息就能到了。”
朱翊钧哦了一声。
他将奏疏接过,看了一眼,仍在御案上,朝张宏吩咐道:“去跟元辅和先生说,就说……让他们廷议推举张四维入阁罢,朕这次会同意的。”
本来礼部不是什么要紧位置,让张四维多呆一段时间也无妨。
可惜,现在要动宗室了,礼部这样不配合,那就不行了。
同题材,同组作者的书,有兴趣的可以看看(我没看过,有看过的读者可以说一下),只差一点上三江了。
第114章 社鼠城狐,如火如荼
距离三年一次的春闱,也就半年多的时间。
有志进士的学子,这时候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整个京城,研学的氛围都很是浓烈。
哪怕各府高官的子弟,也往往相邀结伴,既是学问碰撞,也是鞭策自己。
近日,张四维府上,便热闹非凡,研学的氛围不比全晋会馆差。
王崇古的儿子王谦、杨博与王崇古的女婿冯沦、张四维的亲家韩栴等人,再加上张四维自家的儿子张甲征。
都是一起学习的好亲戚。
至于其中有哪些人,是为了来安抚张四维,缓和亲戚关系,就见仁见智了。
冯沦合上手中的《高文端奏议》,又拿起一本《帝说图鉴》随意翻了翻。
科举嘛,除了经典之外,也要写策论的。
现下当权大臣的著作,都得翻阅一遍,等到考官人选出炉,才好迎合其好恶倾向。
不过帝说图鉴毕竟是启蒙读物,罗列历代帝王好坏之事迹的,配图都占了大半。
实在没什么仔细研读的必要,冯沦只粗略地看了一遍。
半晌之后才缓缓合上,有些感慨道:“元辅还真是钟情唐太宗,八十一美德事迹中,唐太宗独占十三项。”
说著,已经决定今年策论,引经据典时,必须给唐太宗一个位置。
韩栴顺嘴就把话接了过来:“毕竟千古一帝,该有这分量。”
说著,他也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帝说图鉴,递给一同前来的八岁侄子,韩爌——韩栴兄长韩楫是高拱门生,去年风波,被贬出了京,京中家人也都由韩栴代为照顾。
这侄子,虽然年仅八岁,但著实聪慧,他外出研学,向来都会带上,耳濡目染一番。
当然,韩栴自然不知道,他这侄子韩爌,历史上可是当朝首辅,东林党元老。
此时有点神童特质,再正常不过了。
张四维之弟张四端闻言,当即摇头道:“千古一帝?我看,唐太宗与今上相比,弗如远甚。”
话音一落,几人表情各异。
这时候私下里拍皇帝马屁,是不是给大家当外人?
以往张四端可没少谤讥皇帝。
王崇古独子王谦,更了解这表弟的性子,好奇道:“表弟此言何解?”
张四端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唐太宗与今上相比,唐太宗有十败,今上有十胜。”
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只见张四端手里拿著书,摇头晃脑:“唐太宗逐鹿中原,颠沛半生才有天下;而今上生而有帝位,传承有序,应天顺命,此道胜一也。”
话一说完,众人立马反应过来——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
原来是变著法开皇帝的玩笑,那没事了。
一个定鼎天下,一个传承得位,高下自然立判。
张四端开了头,也就不再卖关子:“唐太宗命颉利献舞而辱之,有失格局;再观今上,赏土蛮汗,封朵颜卫,外虏宾至如归,此仁胜二也。”
众人会心一笑。
“唐太宗纳齐王妃,罔顾人伦,为人不齿;今上独僻西苑,孝事陈太后,此德胜三也。”
这是最近才有的流言。
去岁皇帝威逼了陈太后,又将其圈养在西苑,命妇都难得一见。
说不得就是见其貌美丰腴,偷偷在西苑做些什么罔顾人伦的勾当。
“唐太宗朝有魏征之流,胆敢面刺君上,无法无天;今上言路尽是栗在庭、葛守礼等体恤圣心之臣,此治胜四也。”
张四端越说越来劲:“唐太宗对下直来直往,不知变通,今上于臣子曲意相迎,礼贤下士,此……”
话说到一半,就见几位同学已经默默别过脸,他不由奇怪。
正纳闷,就见侄子张甲征,一个劲朝他身后使眼色。
张四端立马明白不妙。
他艰难回过头,果然见门外站著两人。
一人是礼部侍郎马自强,另一人,赫然便是自家兄长张四维,后者此时正脸色难看盯著他。
冯沦、韩栴等人见状,立刻起身,尴尬笑道:“哈哈,今日收获颇丰,还要回去整理回忆一番,先到这里罢。”
说罢,给站在门外张、马二人行了一礼,匆匆告退。
王崇古独子王谦走在最后,行礼后却没径直告退。
反而是酝酿了一下语气,朝张四维露出熟稔的神态:“表兄,明日娘亲要给府上办个家宴,特意让我来请表兄。”
自从王崇古入阁后,两家关系就开始有些僵硬。
王崇古占了自家外甥便宜,自然想方设法安抚。
可惜张四维还在气头上,并不给面子。
他瞥了一眼这表弟一眼,神色不善地摇摇头:“我与舅父身居高位,私下里正当避嫌,我就不去了。”
张四维朝儿子吩咐道:“甲征,明日替为父走一趟,去看看你舅公,省得说咱们家也不讲亲情。”
张甲征苦著脸应是。
这父亲是年纪到了,近日脾气越发差了。
张四维说罢,便领著马自强转身离去。
留下王谦在原地表情僵硬。
避嫌?
你跟马自强儿女亲家——张四维一女嫁于马自强之子马慥。
如今两人大摇大摆就在面前走著,还说避嫌!?
这是故意给自己难看啊!
王谦心底忍不住啐了张四维一口——也不看看现在是谁进了内阁,还在这里摆谱!
面上自然还是跟张四端、张甲征苦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请他们明日务必赴宴云云。
张四端倒是与这表兄关系不错,奈何他也知道最近两家因为什么事情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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