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明君 第225节
饼足够大,荆、襄二府,上下再度割裂。
底层宗室虽说有些不敢置信,但,反正也没付出什么。
王府产业、爵位,乃至宗藩特权,本来也享受不到。
如今整日被圈禁在王城之中,受著各大王府指缝间流出的施舍,被有封号的人上人呼来喝去,动辄殴死,难道还能更差吗?
这种想法下,不少宗室做起了带路党,配合起来宗人府清点宗产、丈量田庄。
短短数日,折银便高达数十万两!
不仅荆、襄二藩。
甚至与此事没有牵扯,已经除国的辽藩,也有若干旁系宗亲来凑热闹,揭发各郡王。
此前只给岳阳王府开了商禁,这些宗室本就在观望。
如今两大宗藩,都轮上了这好事,这些底层宗室,终于不再犹豫。
纷纷表示自己高风亮节,宁愿将王府产业用于开办商行。
为了将辽府几位郡王找点罪过,有发了癫的辽藩宗室,扯不上谋逆大案,就搬出了张居正。
说是府上某位王爷,才是杀害首辅祖父的真凶——“会居正登第,召其祖,虐之酒至死。”
言之凿凿,有板有眼。
反正辽藩此前就劣迹斑斑——既有“割取百姓头颅,举城惊视”,又有“遇少年男女美色者,辄拥入府中淫污”,往大了说,还有“辽王立白纛谋反,以官兵五百人围王宫”。
总而言之,我宗也是罪藩,家里几个郡王建议钦差都来杀了,给产业重新分一分。
数日过去,蕲州、荆州,如火如荼。
明正典刑的郡王有四、镇国将军有九,辅国、奉国将军十余,中尉等数十,发凤阳高墙者不计。
咒骂、弹劾、编排,不绝于耳。
乃至钦差途径汉阳府时,还有死士刺杀,惊惶一时。
所幸,翌日朱希忠再度出面,仅伤一耳,全然无碍,甚至以棺木随行,一副置生死于度外,誓不罢休的姿态。
就在这种局面之下,这一场清算,进行得格外顺利。
……
“局势不对劲,万分不对劲!”
岷王朱定耀在殿内来回踱步,神色焦躁。
朱常汶比他更急,颓然一张脸:“殿下莫重复了,我自然知道现在局势不妙。”
“湖广诸藩,荆、襄已然俯首系颈,楚府东安王自身难保,还圈禁在巡抚衙门中。”
“我吉宗那位好父王,不仅不愿替我做主,还一门心思想想将我扔出去抵罪。”
“如今能抗锦衣卫魔掌的,只有殿下了啊!”
朱常汶唉声叹气。
难道是他不想学荆藩,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吗?
问题他当初替朱英琰打通岳州关节,是真的涉案其中了啊!
当初楚王府夜宴,他还去了,几十万许出去,邬景和眼皮都没眨,就给拒绝了。
如今就更别说了。
看看那几位郡王,说杀就杀,甚至连凤阳高墙的雅座都不给机会。
他朱常汶区区一个辅国将军,要真交到了朱希忠手里,少不得就是脖子碗大个疤。
太猖狂了!
当初辽王除国,好歹还能送到凤阳高墙,如今怎么就这样动辄绞杀了!?
他瞥了一眼身前这位岷王,只希望这位真的要顽抗到底,不然他当真是十死无生了。
朱定耀心思却没放在他身上,只喃喃道:“局势是不对劲,但本王不是指有多坏,而是变化太快了……”
朱常汶一怔。
只觉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朱定耀自言自语一般,解释道:“从荆藩开始,局势变化太快了!”
“荆三子毫无征兆屈服,襄王莫名其妙自首,辽藩宗室的揭发,更是快的不正常!”
太奇怪了!
从荆藩藩主自焚,朱希忠仓促离去,这才过去多久?
哪怕朱希忠不惜己身,舍命要清算谋逆一案,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料竟然如此之迅速!
东安王入狱、荆、襄、辽相继低头。
他朱定耀招买的苗兵、聚拢的匪盗,都还没安置好,凭什么就到了这一步!?
朱常汶疑惑道:“荆三子白捡一个亲王之位,卖了荆藩不是合情合理?”
“形势演变之下,襄藩、辽藩也别无二选。”
“殿下所指何处?”
朱定耀抿了抿嘴,失去了与这吉藩小辈谋划的兴趣——与他那位刚去世的堂弟比,实在差太多了。
他独自思忖起来。
如朱常汶所言,局势演变,每一步都合情合理。
但不一样的是,每一步都是合情合理的快,几乎没有任何反扑!
唯一一次朱希忠遇刺,还是他派出去的人!
这种巧合……有人出手推波助澜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了。
谁这么阴险毒辣?
又是什么目的?
如今湖广有著权势能量的,可没有几人。
朱定耀看了一眼身前的朱常汶,这小辈的父亲,一直未曾出面吉王?
他旋即摇了摇头,也不对,若是真这样老谋深算,未必需要让自家儿子去顶罪。
朱定耀突然想起前日去世堂弟的至理名言,脑海中灵光一现。
有这个权势的人中,谁能最大获利!
这念一起,朱定耀脑中越发清明,也越发意识到形势危机。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皱眉沉思。
过了好半晌,朱定耀才猛然抬头,看向朱常汶:“你现在能拉起多少人!”
朱常汶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斟酌道:“要看殿下指的何事……若是寻常事,数百人没什么问题,若是大逆不道之事,十余人也难。”
朱定耀死死盯著他:“十余骨干更好!”
朱常汶后退一步:“殿下意欲何为?”
朱定耀神色阴沉:“事到如今,已经不作他想了。”
“我府在山上水里,还有千余人,本王交给了黎山王。”
“王府官吏、兵丁只要给足财物,总有跟咱们走的。”
“往北!投身鞑靼,改头换面,部落之身开府建制,积蓄实力,等待天时!”
这事也是有先例的。
北方诸藩,天天有宗室投身鞑靼,混口饭吃,什么代藩、晋藩,多了去了。
他如今不过是要带资入股罢了,不算稀奇。
时局变化太快,他已经预感到,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但,他是想得好,可朱常汶听罢,立马原地蹦了起来!
看疯子一样看向这位岷山王。
岷府上次造反两天就被平定了,如今还有脸邀他重操旧业,痴傻了不成!
这般想著,朱常汶勉强笑道:“殿下,我还是不习惯北方吃食,还是改头换面,去民间做个百姓吧。”
宗藩此前被处死的宗室,多有贿赂钦差、太监,假死脱身的。
亦或者消息灵通,提前遁逃,隐姓埋名的。
岷藩此前分明就是这么做的,他来岷府,就是这个目的,弄个身份往做个安生百姓就是——怎么能拐到弃国弃家了呢!
朱定耀没工夫跟朱常汶来回拉扯试探。
他没有听从朱定炯的话,选择将黎山王府卖了摘干净自己,而是谋划反戈一击,还遣人刺杀朱希忠,如今已然没有退路了。
造反这种蠢事,祖上前车之鉴,他也知必然没机会。
但却不能坐以待毙,除了遁逃,已然别无二选!
朱定耀按住朱常汶肩膀,冷声道:“按辈分,我是你叔祖父,论爵位,你也得俯首称臣,我算伱半个君父。”
“方才的话,你若是愿从,你我还有一份君臣情谊,若是不愿,就休怪翻脸不认人了。”
裹挟他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将这位吉王的儿子竖起来,事后也能让吉王吸引朝廷的视线,给他争取多些时日。
他正这般想著。
咔嚓。
正殿大门应声而裂。
朱定耀的手还搭在朱常汶肩膀上,二人维持这个姿势,呆立当场。
只见乌泱泱一群锦衣卫撞破殿门,鱼贯而入,将两人围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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