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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249节

  这话当然不是自夸,而是在指栗在庭。

  高仪自然听出来皇帝有些恼羞,不由暗道棘手。

  他刚刚才翻开张宏递过来的奏疏,并未想好如何言语,只好恭谨道:“陛下神明风悟,天纵之资,微臣不敢居功。”

  高仪假装没听出皇帝的不满,夸了一番皇帝这个好弟子。

  实则是在腾出时间,好斟酌应对,替栗在庭求情。

  朱翊钧无语地瞥了高仪一眼。

  他干脆省了阴阳怪气,开门见山道:“栗在庭奏请外放的事,先生怎么看?”

  对,栗在庭这厮,不好好在中枢当严嵩,竟然请求外放地方!

  可给他能耐的!

  朱翊钧看到这封奏疏的时候,第一反应还以为这厮湖广办了一趟差,给弄得丧失理想信念,准备跑路了。

  好在往后看下去,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栗在庭先是梳理了一番湖广的案情,随后点明冯时雨跟武冈王或有蹊跷。

  而后则是说什么此前的工作有疏漏,误导了陛下,可能会导致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不能祭奠张楚城在天之灵云云。

  往后还要寻根究底,有碍湖广局势也就罢了。

  就怕两地传讯不便,来不及更正此前奏疏上的疏漏,让中枢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封赏了武冈王。

  为此,等到形势不得已的时候,他或许会封驳圣旨,自作主张。

  除了求皇帝宽恕,还愿意对此承担责任,请免吏科都给事中之位,下放地方,堪磨历练。

  高仪并未立马回答皇帝的问话,反而是迅速扫过栗在庭的奏疏。

  “臣职事阙误,误蒙圣鉴,恐致罪首漏网,弗克昭雪张楚城九泉之下。”

  “此案后必穷源溯流……事急从权,或当封还纶音,擅断专行……乞罢吏科都给事中之职,贬谪地方,以堪磨砺,重起州部,谨状。”

  看到末尾,高仪只觉后槽牙一酸。

  他是了解自己这弟子的,别的话也就罢了,就那句或当封还纶音,八成是已经准备这样做了!

  算时间,恐怕都已经发生了!

  也得亏是没有昏了头,知道提前通气,否则等这边莫名其妙收到圣旨被封驳的消息,那才是犯了大忌讳!

  如今姿态放得低,好坏能回旋一番。

  皇帝也没有太过生气。

  否则皇帝也不会没有直接拿那句封还纶音说事,反而是问对栗在庭请求外放地方怎么看了。

  既然圣眷未削,就好求情了。

  高仪沉吟半晌,终于行礼回话:“陛下,栗在庭既然自承职事阙误,那便法不容情!”

  “当降二级调外任。”

  吏科都给事中,是正七品官身。

  真要降二级外调,连个县令都混不上,也就是个县丞,可谓是贬到姥姥家了。

  朱翊钧撇撇嘴。

  求情就算了,好好说不就行了,还玩心眼搞劝谏。

  当初贬谪给事中冯时雨,都还得明升暗降,七品升到四品外放。

  如今你这当老师的,一上来就要给栗在庭撸到八品去,谁还能有您老人家狠?

  朱翊钧想到这里,突然来了性子,装模作样哦了一声:“先生老成持重之言。”

  “那就贬到里塘宣抚司去。”

  高仪一噎。

  旋即反应过来皇帝是在耍性子。

  他连忙下拜请罪,一张老脸露出苦笑:“陛下……”

  朱翊钧哼了一声,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朕知道栗在庭给先生写过信,说罢,调去哪儿?”

  他多少能看明白栗在的想法。

  其实就栗在庭所谓的职事阙误,亦或者真就要封驳圣旨而言,只要湖广这趟宗室办好了,还真犯不著来领什么罪。

  前者是两地通讯不便所致,后者本身就是给事中职责所在,虽然不合规制,但至少有个说法。

  谁让他亲口承诺过便宜行事呢?

  届时栗在庭厚著脸皮,在面圣奏对的时候往殿上一杵,跟著海瑞受赏就是,哪有什么罪领。

  反而是如今,既是主动上奏请调外任,又是写信给高仪,让其出面说合。

  恐怕才是别出心裁的为君分忧。

  一者,封驳圣旨,终归是有损中枢威严,为免开了坏头,后面的人有样学样,栗在庭便主动受罚,自请贬谪。

  这本身就是减小皇帝的压力的做法,态度不可谓不好。

  二者,更是在回应皇帝的栽培。

  别的请罪求贬都是虚话,反而是那句“以堪磨砺,重起州部”,才是肺腑之言。

  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栗在庭是在立志。

  重起州部,是明晃晃地表示入阁之志!更是在回应皇帝的厚望!

  要知道,非翰林编修、庶吉士出身,想要入阁,几乎难如登天——论资排辈,哪里都不可避免。

  当年的夏言算一个,如今的王崇古也算一个,都是“普通进士”入的阁。

  前者靠的是圣眷——夏言七品的吏科都给事中,做到六部尚书之位,只用了一年时间,同僚皆称之为宠臣。

  后者靠的是功勋卓著——策勋告庙,荫胄旌功可不是说说而已,王崇古入阁,同僚无不心服口服。

  如今栗在庭与夏言一般,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投诚,如今甚至同样是吏科都给事中之职。

  朝堂上下,都默认这位是准备走夏言的路子,已经称他为严嵩第二的宠臣了。

  只是连朱翊钧都没想到,这厮如今竟然疏请外放,放言要重起州部。

  这份自我磨砺的自觉,也算得上难得。

  对此,朱翊钧说恼怒也有。

  下属自作主张,准备要驳领导面子,这种事情谁遇到都吃味。

  更何况还是所谓的严嵩第二,突然来一出不听话,为上者,本能就会有些不舒服。

  但其中也不乏有著欣赏之意。

  栗在庭、申时行也好,张居正、高仪也罢,这些人终究不是提线木偶,贴个忠君爱国的标签,就能事事由他摆布。

  如今在没有丧失理想信念的情况下,谋求自我磨砺,当然比一直待在中枢要好。

  至少符合朱翊钧干部培养的价值观。

  他还年轻,张居正高仪却有寿限,能看到中坚一辈官吏的成长,他当然乐见其成。

  总不能坐吃山空,等这批经受过历史考验的人慢慢凋零,而后青黄不接吧?

  所以朱翊钧也没跟高仪计较,只撒气逗了一句,立马就松了口。

  高仪见状,也不由暗赞一声圣君。

  封驳圣旨这种事,换先帝那种不争的性子来了,都要负气数日才肯罢休。

  今上反而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立马就松了口。

  相忍为国,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高仪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看著皇帝恭谨道:“陛下,一月时,中枢就下诏福建,令复建泉州市舶提举司。”

  “三月时,仍未动作。”

  “四月,再下诏催促,并升广西右布政使万思谦,为福建左布政使,提举复建之事。”

  “六月乃复建。”

  “七月,福建道御史又上奏,称市舶司空有衙署,五脏俱空。”

  “随即,福建左布政使万思谦以水土不服,请调任。”

  “元辅已经票拟同意,送去两宫了。”

  内阁送去两宫的奏疏,朱翊钧向来都是不过问的。

  今日才听说这档子事。

  他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

  高仪口中说的是福建泉州,他听著还以为是陕西西安呢。

  世宗皇帝罢福建市舶提举司一句话的事,他如今要复建,这就拉扯半年了。

  还水土不服?

  万思谦是懂说话之道的。

  也罢,朱翊钧也能理解万思谦,当初他那位姓陆的同事空降地方,也是被上下明著陷害设计,好端端进西苑钓鱼的资历都弄没了。

  但这万思谦要调走,阙自然要有人补,市舶司也要有人继续建。

  高仪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栗在庭打算为君分忧,挑战一下福建的士绅乡党。

  算栗在庭还有点眼力见。

  朱翊钧对此,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高仪:“那就升都给事中栗在庭为福建参政罢,等年前再升布政使罢。”

  这是直接抹了湖广一行功勋,不再赏赐的意思。

  都给事中,在内一般升任太仆寺、太常寺少卿,于外则转任参政,后者,一般算是贬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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