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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261节

  中举之后,都是补国子监学生,称为国子生。

  自然也是有文件的。

  更何况宋儒此前还是世袭的麻哈州同知,有官身在,自然有出身文字。

  早年袭官身,贵州上疏,吏部就留了底。

  尴尬的是,登科录与出身文字,年岁有所出入。

  朱翊钧随手将手上登科名录砸到申时行面前的地上,冷冷道:“那申卿告诉朕,登科名录上,这‘年三十五’的白纸黑字,是怎么来的!”

  “翰林院是什么魔窟?教习不过两年半,就让人老态成这个样子!?”

  如此效果翰林院是不成的,北镇抚司关两年还差不多,出来肾衰竭也不无可能。

  显而易见,朱翊钧是在说反话。

  方才在朱翊钧发火之后,申时行一时也答不上来这位老进士究竟年岁几何。

  只好去吏部叫人取来登科名录、案卷等。

  结果更可笑的事来了,按登科名录记载,这位脸上沟壑满布的老进士,隆庆五年时竟然才三十五岁!

  糊弄皇帝糊弄到这个份上了!

  为了选庶吉士,年岁竟然能打对折!?

  而被讨论的宋儒,却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无论他被选庶吉士的路子是谁,亦或者他实岁多少。

  见皇帝连看他一下都懒得,宋儒越发抖如筛糠。

  申时行已然是欲哭无泪,伏地告饶道:“陛下,名录送到翰林院时,就是记载的这个年纪。”

  今日是第二遭背锅了。

  皇帝问谁给宋儒通的路子,他是真不知道。

  猜都不好猜——宋儒的亲戚是孙应鳌,而孙应鳌因为出身贵州的缘故,跟四川的赵贞吉关系不错;又是当世大儒,跟南中王门的徐阶,楚中王门的蒋信,黔中王门的李渭,乃至后七子,都关系莫逆;又因为与王国光的交情,年初廷议时,张居正还打算复起此人。

  牵扯这么多,谁知道当时哪位给宋儒通了路子?

  万一就是张居正呢?

  而且,当时他翰林院收人的时候,已经是内阁拟票,皇帝御批过了。

  若是这个时候再指出不对,谁来为此负责?

  是翰林院、礼部?

  还是会试主考杨博、张居正、吕调阳三人?

  所以但凡懂得为官之道的,都不会莽撞揭开这一层。

  偏偏如今皇帝就找到了他申时行的头上,苦也!

  朱翊钧闻言,不置可否。

  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超期羁押者必判罪不就是这个路数吗?

  不过除了申时行爱和稀泥的性子外,自然还有别的缘故……

  朱翊钧突然看向取来登科名录的吏部主事刘四科,开口道:“刘主事,朕记得也是隆庆五年的进士。”

  刘四科就是个送名录的,猝不及防被皇帝点到,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应声道:“陛下,臣确是隆庆五年一科进士,三甲第二百六十九,初授山西长治知县,前月才升吏部主事。”

  朱翊钧点了点头,追问道:“刘卿哪一年生人?”

  皇帝话音刚落,刘四科当即悚然一惊。

  他下意识地四下环顾,求助地看向一众庶吉士,与上司申时行。

  这时候,就连吴中行、赵用贤等人,也纷纷变色。

  众人惊觉不对劲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恕你无罪,刘卿且直言。”

  刘四科听了这话,神色才有所缓解,皇帝在这一点上,信用还不错。

  他毕竟是做过知县再回吏部的人,为人比同科庶吉士,更添老练。

  刘四科当即下拜请罪:“陛下,臣是嘉靖二十年八月生人,今实年三十三岁,官年三十岁。”

  朱翊钧点了点头,摇了摇头,复杂道:“实年……官年……难怪卿登科名录上是二十七岁,与出身文字上不一。”

  一众庶吉士,看著刘四科连跌带撞,踉跄离开了大殿的背影,恨不得紧随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坏事了!

  有些事,就是窗户纸。

  不捅破自然是你好我好,捅破之后,就不好收场了!

  说熊敦朴的事,就问熊敦朴好了,小皇帝不知道轻重,怎么还问起别的事了!

  殿内气氛诡谲难明。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看向申时行:“申卿,此事,已然是进士常例了吧?”

  刘四科怕影响不好,说话半遮半掩。

  所谓的实年,官年,就是真正的年纪,和虚报的年纪。

  隆庆五年选庶吉士时,诏曰,照隆庆二年事例选庶吉士,限年四十以下。

  同样二年时,又是照嘉靖四十四年旧例,选四十以下。

  所以,庶吉士,是明文规定的只要四十岁以下进士。

  可庶吉士可是进入内阁的资序,谁不想被选中?被年纪限制,哪能甘心?

  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皇帝既然能限制年纪,下面立刻就虚报年纪。

  这就出现了六十九岁的宋儒,在报名考试的时候,只有三十五岁的奇观。

  宋儒一大把年纪,先帝偷懒,没去主持殿试,自然没机会看到。

  那主考的张居正、杨博呢?

  教授庶吉士的高仪、吕调阳呢?

  亦或者掌翰林院的申时行,负责科考的礼部侍郎诸大绶呢?

  乃至于这些庶吉士同僚,难道看不到同学里面有个七十岁的老头?

  但偏偏是上下都选择了姑息此事!

  这自然是因为,宋儒的事,不只是牵扯到宋儒,而是历代历科,大半的进士!

  皇帝有皇帝的成例,朝廷也有朝廷的成例啊。

  面对皇帝的质问,申时行嗫嚅不能言。

  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是白挨骂了。

  连进士二百六十九的刘四科,皇帝都看过其出身文字了,显然如今殿内这情况,都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那他还能怎么办。

  老实挨骂罢。

  想到这里,申时行叹了一口气,请罪道:“臣有罪。”

  不否认,就是承认。

  朱翊钧对申时行的反应很满意,这时候愿意接招,就说明方才的教训,还是有点作用的。

  他也不再继续逼迫,只骂了一句:“难怪伏阙弹劾你!”

  又转头看向一众庶吉士。

  神色转为激赏:“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翰林院瞒朕以年幼,吏部欺朕以懵懂,上下串通,遮掩实情。”

  “反倒是诸卿,还未涉足官场,尚存一片赤诚,步步为引,使朕面见宋儒,遂能揭破官年伪岁之事。”

  “古有直言讽谏,今有曲言婉谏,诸卿亦不下古之名臣矣!”

  “朕心甚慰!”

  一众庶吉士,起初还没听明白皇帝的意思。

  后来越听越觉不对劲。

  赵用贤与吴中行对视一眼,各自露出骇然的神情。

  前者似乎经不住皇帝的夸奖,连忙下拜推脱:“陛下!此为刘四科仗义揭露,陛下英明睿知,臣等不敢居功!”

  开玩笑!

  别人不知道这官年的情况有多普遍,他们还不知道么!

  隆庆五年一科,赵用贤有交情的三十余人,就有十余人是虚报了年岁。

  隆庆二年一科,他也认识了二十多人,十八人都虚报了年岁。

  更别说不认识的人了!

  大家都虚报,你不虚报,进士排名自然就靠后——“既成进士,刻《登科录》,当以生齿闻,而君具实数。或谓减不过三岁,而可以预馆选。即毋选,而更五岁,以当给事、御史选,毋害也。君曰:甫仕而遽欺吾君,可乎?于是君之齿在百人后。”

  譬如沈君孚,其人殿试之前,好友劝他,小报个三岁,就能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了,即便没选上,再过五年,也可以选拔给事中、御史。

  沈君孚不识相,高风亮节地表示不能骗皇帝,随后名次就拉了,百名开外。

  当初于慎行爱写文章,进士宴后,偷偷写“士大夫履历,例减年岁,甚或减至十余年,即同人宴会,亦无以真年告人者,可谓薄俗。”

  第二天众人不约而同,上门劝说于慎行——写文章要有原则,讲方法,不该写的不要乱写。

  可见这事是多么心照不宣。

  牵涉这么众广,还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友,这个“揭破官年伪岁”的功劳,给他赵用贤,他也不敢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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