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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322节

  弄得又是悬赏银两,又是承诺官位,要二人性命。

  好在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把汉那吉因为媳妇被祖父俺答汗中出了,一怒之下就降了大明朝,大家谈判的时候,顺便将这一伙白莲教做了投名状——“及是以把汉那吉故,乃诱执全等至云石堡待命。”

  人引到位之后,自然是全给突突了。

  山西白莲教这一支,教尊吕明镇以下,徒弟赵全,儿子吕西川,统统死在了这一遭。

  但,士大夫有士大夫的礼法,民间结社也有民间结社的习惯,可不是杀了头目就能彻底解决。

  结社有各种原因,往往能追溯上百年。

  吕南川的身世为例。

  【元延裕元年,微山干涸,赋重灾荒,民易子而市,灾病饥死遍地,妇人匿山林,男丁结拜兄弟,率众攻县城寻粮,克苍山,邳州,聊城,棣县,逼近济南。

  山东巡抚坐镇济南,开仓放粮安抚义军,分发钱财,帮鬻儿家赎回孩童,义军乃散。

  首领骨干等投案押往大都,共斩首数百人。

  无后者过继延续子嗣,无父母者结拜共养长辈。

  返乡互助,亲疏共族一谱。】

  幸存教众通过认领遗孀遗孤,迁徙转战,暗地里推选新的教尊,或者融入到别的民间组织,继续起义。

  其向心力,可是一点不低。

  所以,赵全、吕西川一死,并不意味事情结束。

  吕南川一出面,什么遗孀遗孤、青壮男丁全都聚集到这位教尊麾下,瞬间又让他拉起数千人来。

  只是吸取教训后,不继续留在俺答汗眼皮子低下而已。

  如今,他们得到新的臂助,周旋于宣大、俺答汗、朵颜三卫,经商、招募、运输,迅速发育著。

  已然聚集了八百骑,一千步,隐然有重操家业的趋势。

  吕南川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的商队,有些可惜道:“女真如今一盘散沙,最适合作为兵源,只可惜我教如今体量太小,不能一口吃下。”

  立刻有护法劝道:“教尊,前任教尊前车之鉴,咱们要稳扎稳打才是。”

  吕南川收拾情绪,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稳扎稳打!回去我就亲自去蒲州,看能不能找那位讨些火器。”

  左右齐声称是:“火器好!火器好!”

第165章 构会甄释,草野之士

  大明朝的官绅豪商,府邸违制是普遍情况,也是朝官相互攻讦必备的一大罪状。

  譬如张居正的诸多黑材料中,就有某某所杜撰的“江陵膏血已枯,而大起违禁宫殿”——所以要不怎么说野史信不得,张居正要是在江陵建了宫殿,也不会一点考古痕迹找不到了。

  不过,少数人是假的,多数人自然是真的。

  山西蒲州城内,由于登堂者众多,阁臣、九卿、堂官比比皆是,府邸违制便尤其稀松平常。

  其曰,既多仕宦,甲宅连云,楼台崔巍,高接睥睨。

  有的是官老爷自己喜欢,有的可能是家人背著老爷自己违建的。

  据说,礼部尚书致仕丁忧的张四维,便属于被家人蒙蔽,毫不知情的后者。

  其在朝做官二十年,甫一回乡,才知真相,而后便开始约束族人,整顿家风。

  府前的违制的高门大阀,被张四维亲手拆除,只留下一座朴素简单的大门门脸。

  或许,真正有声望权势的人,是不需要那些浮物装饰的。

  至少如今从这扇简单朴素的大门前经过的宾客,比之以往,恭敬程度并未减损半分,甚至尤有过之。

  一行晋商战战兢兢地跟在张府管事身后,埋著头走进了张府寒酸的大门。

  除了大门朴素外。

  张府的进深、院落、宅高,同样也按著大明律的要求,重新整饬修缮了一番。

  足见那位张老爷,在做了礼部尚书之后,对礼制的要求,是何等的苛刻。

  一行人穿厅过堂,来到了一处可称之为荒芜的别院。

  “老爷正值孝期,这半年都在别院结庐而居,吃斋念佛,几位勿要嫌寒酸。”走在前头的管事,很是客气地解释了一番。

  几名晋商连道不敢。

  别院说是荒芜,那是因为杂草丛生。

  实际上景色倒不也算差。

  尤其正中央挖开的一座小湖,风景迤逦,格外赏心悦目。

  一行人过了桥,来到了小湖上的一处草庐,管事止步,示意晋商们直接进去。

  晋商们各自对视一眼,看著这座简陋的茅屋,神情露出忧虑,其中一人咬了咬牙,闷头一马当先。

  几人推门而入。

  只见草庐内禅意盎然,古朴雅致,弥漫着沉香木的味道。

  一座灵位居中,其下依次是香火,蒲团,以及一位半跪在蒲团上,正在诵念佛经的男子。

  晋商们神情略有局促,纷纷行礼。

  “大掌柜。”

  “张老爷。”

  “大掌柜。”

  张四维恍若未觉,只是双手合十,喃喃念经。

  晋商不敢打扰,煎熬地等候著。

  好半晌之后。

  张四维动作一改,双手交迭抚著额头,朝灵位拜了下去。

  拜完后,他缓缓站起身来,直视著几人:“为什么做生意前,不先来找我?”

  “现在出了事,就想起我了?”

  “是我这个大掌柜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不敬我?”

  几名晋商面色一变。

  其中一人慌忙解释:“大掌柜!不是我之前没想来找您,而是以往这些生意您都是不过问的,我一时没转过弯来!”

  话音刚落,方才领先进屋的那人突然跪地嚎啕:“大掌柜,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背著商会的禁令,私下走单!”

  “看在二十七年交情的份上,您帮帮我这次!”

  另外几名晋商,面色陡变,不知所措。

  张四维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

  不满教训道:“我现在是白身,不要动不动就向我跪拜,不合礼制,外人看了也容易笑话。”

  说罢,他伸出手,将人扶起。

  又看了看屋内的几人,神情肃然道:“你们与我,都是多年的交情了,既然求到我这里来了,我就把话跟你们说清楚。”

  “如今天下正值末世,国家困难重重,边患屡见、灾荒四起、妖邪频出、百姓流亡。”

  “正因如此,半年前我才提议咱们晋商要形成一股,将各大商会整合起来,上可兼济天下,下可独善其身。”

  “方才吴掌柜说,以前各家的事,商会是不过问的,这没问题。”

  “但我这里也要说一句,要是不想在一口锅里吃饭,如今你们出了事,我也没理由再援手了。”

  “你说对不对,吴掌柜?”

  张四维身著粗布麻衣,头上带著孝,外面披著一件防寒的道袍,单是气质,便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加上淡然的神色,以及冷冽的言语,态度表露无遗。

  吴掌柜面露惶然,连忙服软:“大掌柜,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四维抬手打断了他。

  而后摇了摇头:“你偷摸跑去跟虏酋宾兔倡走私,失信于我也就罢了……”

  “他年前才率部落千余骑,要抢西番,并欲凉州互市,你如此资敌,如何对得起国家?”

  “要我说,你被白莲教抢了是好事,否则,被朝廷发现了,那才是株连九族的大祸。”

  “你的麻烦,我帮不了你。”

  吴掌柜闻言,慌忙跪地,求饶起来。

  张四维视若无睹,又看向另一人:“还有曹掌柜,你不要觉得自己是贩盐的生意跟我撞上了,我才对你有成见,这几个钱还比不过咱们之间的交情。”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今国家重启开中法,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你怎么就忍心从中作梗,走私贩盐?心里一点没有百姓和朝廷大局吗?”

  “没人揭发还算你有瞒天过海的能耐,如今事情都被殷仕儋抓了典型,公文都到府衙了,你真以为我说话能比殷仕儋更有用?”

  “你的事,我也帮不了。”

  说罢,张四维环顾众人,叹息道:“你们不愿跟商会的大家守望互助,嫌弃这样赚得没以前多,怎么都不肯跟我说一句呢?大不了我私下吃点亏,让些利给你们也行。”

  “何苦要去做这些出卖国家的生意?”

  “如今不约而同出了事,难道不是天数使然吗?”

  说罢,就摆了摆手,让几人出去。

  几人见张四维话说得如此重,无不焦急难安,冷汗直流。

  而后先后开口告饶服软。

  张四维无动于衷。

  房门再度打开,管事站在门口伸手请人。

  几人面色不一,或咬牙离去,或神情灰败,或略显苦涩,相继转身离去。

  最开始跪拜服软那人走在最后,却没立刻离去,而是再度行了一个大礼,求饶道:“大掌柜,您帮帮我,这次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商会……不,都听您的!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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