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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332节

  “反观裕春公,闭门做学问哪里比得过?”

  只要不是学问独领一代,想打出声望,纸质载体始终比口耳相传强上太多。

  袁洪愈最广为人知的故事,就是王世贞替其还钱,可见营销这种事,还是得专业的人来。

  至于另外有座次的钱德洪等人,那是天下公认的教授师,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闲聊的功夫,台上之人,还在侃侃而谈。

  “于形而上,则理气两分,与形而下,则理气一统。”

  “其唯能训人以合模,只循共许之外在,而不可见道德之真良知也。”

  “是故,我曰,理之实在,超然于外;气之表彰,归于心性。”

  “……”

  好一阵功夫后,其人终于读完了文章。

  台下诸人多看客,老夫子尚且能皱眉沉思,新贡生大多面面相觑。

  即便是今科会元孙继皋,也不由感到吃力——主要还是朱子理学式微的缘故。

  听起来都吃力,自然也不复方才莲池大师讲完后众人踊跃表态的场景。

  台上那人环顾四周,高声道:“诸位既不认本门学问,那我师徒二人便打道回府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馆中响起。

  “你这小辈毛毛躁躁作甚,去将袁抑之请来罢。”

  钱德洪与王畿,被王世贞恭谨领著,联袂而来。

  王畿朝台下拱了拱手:“袁抑之的学问,老夫以为还是不差的,请上来论一论如何?”

  钱德洪也含笑点头。

  场上众人,自然没有二话,纷纷拱手称是。

  “我一位长者说过,真理越辩越明,朱子理学的正统,自然也是要请上来的。”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李贽施施然从二楼走下来。

  “速速将人请来罢。”

  薛应旗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施施然坐到台上的走席上,面朝台下。

  李、薛二人,显然是早就到了,又不甘先到等候,落了下乘,所以并未现身。

  直到此时钱德洪两人到场,才不约而同现身落座。

  王世贞宽袍大袖,扶著两个老头入座后,才畅快大笑:“既然如此,速去将裕春公请来。”

  方才台上读文章那人,朝几位躬身一礼,才不徐不疾,走下台去,显然是去请老师了。

  这个间隙,谈闲聊天自然是免不了的。

  薛应旗半眯著眼睛,看著王世贞:“王凤洲果是全才,竟然对经学造诣,也如此自信。”

  王世贞闻言,打了个哈哈:“近日薛公与李公论道,我旁听之下,略有所得,才临时给文会加了‘经’部,想一起探讨探讨。”

  薛应旗不置可否。

  看了一眼台下的看客,佛门的莲池和尚,号称融会濂洛关闽之学的周子义,湛若水的嫡传弟子洪觉山……

  甚至连四川的士人都请来了,可不像临时起意。

  王世贞悄然将话题引到别处。

  李贽则是看向钱德洪与王畿二人,装若无意道:“近日都在与薛公争辩,倒是没读过二位教授师的文章,也不知于本体所执何想?”

  没读过是假,试探两人姿态是真。

  钱德洪哼哼了两声并不说话。

  王畿则是轻笑一声:“李卓吾不是才批了我的良知虚无论?”

  他轻声吟道:“当下本体,如空中鸟迹,水中月影,若有若无,若沉若浮,拟议即乖,趋向转背,神机妙应。”

  良知本体,虚幻不真,一旦试图去捕捉或讨论它,就会偏离其本质,一旦试图去追求它,反而会背离它。

  至于怎么致良知,那就得考悟了。

  李贽哦一声,不再说话。

  一会的功夫。

  袁洪愈姗姗来迟。

  是一名体型宽大,龙精虎猛的老者。

  “裕春公。”

  “袁公。”

  不少认识的人纷纷见礼。

  薛应旗朝其点了点头。

  王畿则笑道:“袁抑之似乎又有精进?”

  袁洪愈一丝不苟朝众人回礼:“诸位久候了,开始罢。”

  说罢,几人齐齐落座。

  只有王世贞含笑摇头:“还有人未到齐,诸位稍待。”

  他顿了顿:“这位倒是还托我诵念一份文章,请诸君上评一评,看看坐台上还是台下。”

  “也算是做个热场了。”

  李贽闻言无动于衷;钱德洪与王畿对视一眼,面上带著疑惑。

  薛应旗、袁洪愈则是无动于衷。

  台下众人反而很给面子,听了半个早上也不腻,反而跃跃让王世贞诵来。

  王世贞今日身著一身青袍,宽衣大袖,极为潇洒。

  见状含笑点头,从善如流从怀中拿出一份文章。

  他清了清嗓子,开头诵道。

  “易经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形而下,是指能看得见或能感知到的有形之物,称作器物。我尝试举例,譬如说目之视、耳之闻、物之体,我总结为,五感上可以感知、认识上能以经验确定的。”

  “形而上,则是指看不见或不能感知的无形之物,称之为道。我尝试举例,想法、观念、本源、天理、性灵,我总结为,只能依靠思想进行脑补推演的。”

  “我姑且将‘大道之争’,称之为形上学,这是对其思考范畴所做的界定。”

  这一句话出口。

  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连大和尚上去争座次,都是满口之乎者也,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大白话,大家显然不太习惯。

  尤其一众老夫子,纷纷蹙眉摇头不已。

  倒是年轻士人,正襟危坐,心中暗自感慨,终于来了个听得懂的了——大家这些时日,见惯了李贽在新报上与人争论,都是用大白话,多少见怪不怪了。

  “关于形上学的研究,起源于先秦,形成广泛学说,则在宋明。”

  “形上学以周张、程朱、陆王为分界,我大致将其分为天道观、性本论和心性论三个阶段,这是宋明儒学研究的大势,其基本方向是归向孔孟之心性论。”

  “若就各阶段之中心观念言,则第一阶段以天理为主要观念,混有天理与宇宙论两种成分。”

  “理曰规律,气曰物质,其旨在研究规律之超然,与物质之实在,这是周张气理一论的本质——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

  “理是超越的、永恒不变的原则,而气则是具体的、变化无常的物质。”

  “这种二元论强调理的超越性和普遍性,却失于粗糙与混淆不清,使得这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并不能大行其道。”

  “程朱应运而生。”

  “第二阶段以性或理为主要阶段,淘洗宇宙论成分而保留天理成分。”

  “其严格区分了理与气,进而探寻自我与外在,本体与实体——理既然是规律,气既然是物质,那么‘我’的理何在?‘我’的气又何在?”

  “最后构建出了一条道路,那便是通过格物致知,也即研究世间万物之实在,推演出‘我’的本源,所谓明心见性。”

  “但是,程朱企图通过‘格致外在’的分殊之理以贯通一理,旨在为了体悟本心仁德。”

  “这种贯通并未在天理的范畴中,找到一个统一的理论来说明事项的关联,而是隐指一异质的跳跃,为世间的万事万物找到一超越的形上学的根据。”

  “这是程朱的缺陷所在。”

  “陆王,便是找到了这一处缺陷,推陈出新。”

  “其通过对‘理不外乎即乃气之理’的混同,将天理的本源规律,强行映射在实然存在的‘我’上。”

  “进而实现了对‘格致外在’的摒弃,发掘出了内求之方式。”

  “来到了第三个阶段,以心、知为主要观念,也即是良知即天理,也即是知行合一见于道。”

  “这三个阶段,是‘自我本源’的演进,是‘理’与‘气’的厘界,是‘规律’与‘物质’的探寻,其根本,便是认识世界的方式逐渐深刻。”

  这段话方一说完。

  台下立刻有嗡然之声。

  “这视野……是哪位宗师?”

  “融会贯通!深入浅出!且不说流派,单这视野,至少是大儒水准!”

  “三个阶段,万物,我见万物,万物见我,这三层梳理,彩!彩!彩!”

  年轻士子无不惊叹不已。

  方才还对大白话颇有微词的老夫子,也端坐肃然,面色凝重,仔细倾听起来。

  不止台下众人,台上几人也面带惊讶。

  袁洪愈似乎有所启发,神色带著沉思,认真看著王世贞,细细揣摩著王世贞口中所描绘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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