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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377节

  王锡爵看向范应期,认真道:“有些事不是时间放得越宽越好的,就应当快刀斩乱麻,好让那些能吏与怠惰官吏分显出来。”

  “至于三年不成的州县,往后自有别的计较。”

  “百年旷举,宜及陛下在位,务为一了百当!”

  最后这句话,是张居正离京时,留给王锡爵的。

  后者今日转赠给了面前这位户部右侍郎一一如此百年旷举,应该趁著皇帝在位的时候,务必尽快把事情办妥当,一举解决所有的问题。

  范应期闻言,沉默了半响,最后拱手回道:“大冢宰良言,某受教了。”

  两人相差七岁,以范应期为长,所以王锡爵称其为公。

  而前者又略逊于官阶,便称后者为大家宰。

  王锡爵不经意间提道:“若说大豪,当世又有多少比得过咱们这些环列紫薇之辈?”

  “只要咱们别同流合污,让陛下难做,那便是再多十倍百倍的怀柔伯,只要敌我分明,又有何惧之?”

  范应期虽然是状元,但本事稀松平常。

  当初浙江乡试,文章被评劣等,无奈做了科举移民定居顺天府,即便如此,

  还是交了“择校费”,也就是捐纳,进的国子监。

  会试一百九十三,殿试时因为投了世宗皇帝所好,被钦点为了状元。

  这种履历,在官场并不太受待见,从翰林院一毕业,就被一杆子戳到南京养老去了。

  若非此次腾的位置实在太多,也轮不到此人为户部侍郎。

  所以,出于对范应期能力的不信任,王锡爵委婉地提醒了一句,才能一般也无妨,但一定要把自己跟家事管好,免得露了破绽一一天下事,不怕敌我分明,

  就怕你中有我。

  范应期正要说话。

  两名内臣走到了范应期面前:“范侍郎,陛下有召。”

  范应期闻言,下意识朝皇帝的车驾看去,只见前方一僧一道正被人引至皇帝驾前。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皇帝昨夜出过气之后的手尾。

  范应期心中有所猜测,朝王锡爵抱拳一礼后,便打马朝皇帝的车驾行去。

  到得近处,才看到所谓的一僧一道,乃是原申道人与宏法和尚一一这二位至少是北直隶一带佛道两门执牛耳者。

  两人气息还有些局促,脖颈处流著汗水,显然是一路赶来,疲于奔命。

  看来吓得不清啊。

  范应期心中嘲弄,面上却不显,只与两人互相颌首,以示见礼。

  正巧这时,皇帝车驾的帘子,突然被两只手掌掀开。

  睡眼稀松的朱翊钧,打著呵欠,伸著懒腰,从车驾里钻了出来。

  “陛下。”

  “陛下。””

  范应期连忙翻身下马,弯腰行礼。

  原申道人的腰,弯得更低一些;宏法和尚干脆跪地叩首。

  朱翊钧从车驾上跳了下来,伸手掸了掸衣袍:“本说是巡完顺天府之后,找二位上门说理的,没想到两位一大早就寻上来了,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佛祖道尊显兆。”

  宏法和尚心中苦涩。

  皇帝都开始杀上人了,他们能不来么?

  万一这位皇帝怀疑佛门失了恭顺之心,心怀怨,那他弘法和尚怕是就要遇到属于自己的宇文邕了。

  而一旁的原申道人,与皇帝打了几次交道,更加沉著冷静,面对皇帝的调侃,他谄笑著化解道:“陛下便是道尊下凡,与陛下心有灵犀何尝不是道尊显兆。”

  朱翊钧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

  不得不说,虽然结构性压迫不能立竿见影地缓解,但将吃相难看的剥削户先砍死几个,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他招了招手,示意三人起身,边走边说。

  “朕就开门见山了。”朱翊钧揉著睡得有些酸痛的脖子,开口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惊惶,僧道修桥铺路、接济百姓,朕从来都看在眼里。”

  “只是朕如今见得其中的害群之马干犯戒律,不得不按律处置而已。”

  “并非对你们有什么成见。”

  定心丸还是要给人吃的。

  这种扎根民间的基层组织,若是要造反,可不是小事。

  宏法和尚闻言,连忙表态:“陛下乃是活佛道尊,替我等清理门户,理所当然!”

  死的也不是他们寺的人,拍手称快一点负担也无。

  只要皇帝不扩大事态,怎么都好说。

  朱翊钧既然说开门见山,自然没有绕弯的打算,他摇了摇头:“说说借贷的事罢,你们这样搞,肯定要不得。”

  要不怎么说大侠潇洒呢,要是朱翊钧会武功,给这些人突突完就完事了,手尾自然有官府去处置。

  但做皇帝就不行了,撒完气之后,还得再多使一分力。

  宏法和尚跟原申道人对视一眼,只觉有苦说不出。

  他们又不是跟话本里那种掌教一样说一不二,充其量也就是个代表,被推出来跟皇帝跪著认错罢了。

  这一开口就是要动他们的财源,哪怕他们答应下来,他们身后的一干寺庙,

  也未必会认下。

  弘法和尚迟疑片刻,开口问道:“陛下是要禁止我等放贷?”

  朱翊钧摇了摇头:“朕还没昏庸到这个份上。”

  一刀切是不可能的,问题的根源在于小农经济抵御风险的能力不行,天然就有贷款的需求。

  世间事就是这样,金融职能,官府承担不了,总有人会承担。

  需求就在那里,无形的大手总会孕育出承载高利贷的载体。

  没有寺观,还有乡绅。

  没有乡绅,商户也未尝不能一贷。

  至于收归官府,统一监管?

  那就更不现实了。

  王安石已经尝试过了,封建社会的生产力,这条路走不通。

  利息低了,官府就跟寺观、乡绅勾结,前者贷给后者,后者高利贷给百姓。

  利息不低,那就成了民之策了,官府牵牛扒房,可比寺观狠多了。

  说白了还是受限于信息传递,做不到太过细致入微的统治。

  原申道人小心翼翼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肯定是有想法的。

  否则不至于给户部侍郎也叫了过来。

  朱翊钧沉吟片刻,开口道:“朕说几点,二位姑且先听之,范侍郎,你也记一下。”

  三人敛容肃然。

  朱翊钧斟酌道:“汝等一干寺观,别事朕且不管,但是借贷之业,不能再肆无忌惮了,往后需得受户部监管才行。”

  “款目大小、利息上限、抵押范围-—-—--等等,都必须在户部的章程之内。”

  “不单是你们寺观,其余当铺、商行,一视同仁,届时放贷不愿受监管的,

  便要按律处置了。”

  想要将野蛮生长的行业规范起来,有律可依是第一步,不能每次都找别的理由来处置。

  所谓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

  如今的官府没能力大包大揽,但略作监管,还是绰绰有余的一一监管到什么程度,就看国力如何了。

  范应期闻言,当先便是一惊,这才明白皇帝唤他过来所为何事。

  而后反应过来便是一喜。

  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说白了就是看仓库的,位分高不高先不说,政绩是真的难出。

  如今皇帝要给他加新担子,对他与户部而言,是显而易见的好事!

  弘法和尚犹豫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自然是应当受朝廷监管的,就是不知,具体有哪些条目限制?”

  佛门自传入汉土以来,已经几经改造。

  三武一宗灭佛,更是彻底完成了本土化,不听话的流派,要么已经湮灭,要么被视为淫祀,喊打喊杀。

  受朝廷的控制,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一就像僧录司。

  朱翊钧不疾不徐,缓缓道:“其一,利息上限要定,不能由得你们随心所欲,朕也不欺你们,由你们与户部商议,拿个有利可图,又能给朕留一分薄面的数目出来。”

  贷款乍一听,似乎无论多少息,都是有利可图。

  但实际上也不得不考虑这个时代的坏帐率奇高的问题。

  一旦利息上限定得低了,大市场运转下,律法就会变成摆设。

  所以具体的数目,还真不是他随便定下就行的。

  “其二,贷款的方式也要定,利息高低尚且有商榨的余地,哪怕你们定的高些也行,但也决计不许再利滚利,就按本金算利息。”

  原申道人神色一动,追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臣等以后借贷方式,只能以户部审过的款式放贷?”

  “那臣等可以临时增添么?”

  他是八品赞教,自然是要称臣的。

  朱翊钧面色还算和蔼地点了点头:“可以,但若是私下偷摸搞款式之外的淫贷,就别怪朕刀利了。”

  这个门槛已经放得很低了,并没有增添太过严格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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