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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38节

  高仪默默地将那盘子端进了屋内,放在书案上。

  对盛放荔枝的盘子,略微摸索了一下,在隔布下面拿出一份短笺来。

  上面写著李贵妃云,什么“试点”、“绩效”之类的话语。

  但他没有仔细去看,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在一了一旁。

  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那一盏金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皇太子的面容。

  自家那位弟子,正一脸正经地向自己举杯而邀。

  “先生,金杯共汝饮呐。”皇太子似乎如此说道。

  皇太子……是在取太祖故事的前半句,向他表明心迹吗?

  他高仪,此生真能君臣相得乎?

  顿默良久,他才看向刚才还未写完的题记,以及还未干涸的笔墨。

  似乎是心中一动,高仪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提起笔,盯著方才题记的结尾。

  挽住衣袖,缓慢而慎重地下笔,记下了最后一句:“……是故,天心只吊圣人,名臣必待真主。”

第25章 和衷共济,求同存异

  隆庆六年,六月初八。

  ……

  紫禁城的殿阁都是红墙青瓦,飞檐翘角,要是各殿有数进,那更是层层迭迭,廊腰缦回,主打一个堂皇大气。

  倒是处于东边的内阁,对比之下,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内阁大堂位于午门内东侧,在文华殿南边不远处,只有几处矮小的阁楼。

  可就是这么一处略显小气的殿阁,却是如今大明朝权势汇集之地。

  内阁的阁门上,高悬世宗所留圣谕,曰: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阁中正间恭设孔圣暨四配像,旁四间各相间隔,而开户于南,作为阁臣办事之所。

  往日里,三位阁老都是各自值守一间。

  今日一早,各自的值房内都空无一人,倒是某间公房紧闭,不时传出三人的声音。

  “所以,我的意思是,如今新旧交替,不宜动作过大,先在顺天府试行一番,最是稳妥。”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待到顺天府这边做成了,届时再推到各个布政使司,才可水到渠成。”

  “而且,这样在两宫以及各位臣僚那里,阻力也小一些。”

  高仪说罢,呷了口茶。

  他宦海沉浮多年,也知道该怎么做成事,昨日与皇太子议的事,自是不会和盘托出。

  他只将李贵妃的退让,说成自己的考虑。

  谎称为了促成考成法,不得不做出些许退让,好尽快推行。

  所谓“绩效”,是为了团结百官,所谓“试点”,是为了说服两宫妇人。

  如此徐徐图之,都是为大政计,相忍为国。

  高仪又抬眼看著两位同僚。

  只见高拱皱眉沉思,张居正斜看房梁。

  他很有耐性地等著两名同僚的答复。

  对此,他还是颇有自信的,昨日他看了皇太子传给他的短笺,就估摸著此事应该稳妥了。

  李贵妃怕闹出乱子,提出了这个所谓“试点”的法子,著实让高仪有些惊讶,很难相信这是深宫妇人的见识。

  如他方才所言,虽然耗费的时间久了些,但确实更为稳妥。

  处置起来游刃有余,还便于日后扬长避短。

  还有这“绩效”一事,也颇有几分仁德,他高仪虽然是安贫乐道惯了,但这份情,却不得不代天下清流拜谢了。

  不知道皇太子是怎么说服李贵妃退让的,这效果,倒有调和阴阳内外的感觉了。

  这一套下来,高仪自觉是比他们此前议论的考成法更为完善,他有信心能说服两位阁僚。

  他刚想到这里……

  “这什么‘绩效’,本阁不同意。”高拱突然道。

  “‘试点’一事,恐怕,值得商榷。”张居正缓缓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先后否了这两事,不由对视一眼,又分开视线。

  高仪虽然有信心,但也知道不会这么轻易,是故脸上并无多余表情。

  他不露声色问道:“这是为何?哪里不妥当?”

  张居正颔首,示意高拱先发表意见。

  高拱也不客气,直言不讳道:“子象此举,与贿赂同僚有何区别?”

  “若是新政都靠著贿赂同僚的法子来行,那不成了贿政了!?”

  “再者说,户部哪有这么多银两?”

  “去岁三百五十万两折银的应支俸禄,都只拿得出一百一十万!”

  “你现在还弄什么绩效,现在可不是洪武年间正官不过两千的时候了,如今两万八千张嘴,你喂得饱吗!?”

  “什么布仁施德,借口罢了,本阁不也靠著这点微薄俸禄过了几十年?”

  “凡是贪污的,就是欺天虐民,就是有悖臣伦,合当剥皮萱草,哪里还需出钱怀柔!”

  高拱说话不带喘气地一连串吐出,嗓门极大,态度也很坚决。

  而后又冷哼一声:“子象,可莫要行差踏错,为贪官污吏说话。”

  高仪知道高拱的臭脾气,也不跟其计较。

  议事,总要讨论起来,才叫议事。

  为此,他也早有准备。

  高仪从袖中掏出一迭书稿,起身走到高拱面前,递了一张。

  又给张居正送了一张。

  这才回了座位,缓缓开口道:“这是我从户部存盘的公文中整理出来的,两位且看看。”

  各部司的奏疏,公文,惯例要在内阁与六科留档。

  二人见高仪做了功夫,也很是仔细地浏览了起来。

  趁著二人看阅的功夫,高仪继续说道:“这是我朝九品十八级,朝官地方官员的俸禄。”

  “元辅方才说,倚靠俸禄过得好好的,自然是没错的。”

  “可是,除了元辅的德行操守之外,需知,元辅贵为少师,三孤之职,从一品官身。”

  “年俸252石,折银有151两,哪怕欠奉,去岁也发了一半下来,偶尔还有宫中赏赐例银。”

  “自然够用。”

  “可低品官员呢?两位不妨看看。”

  高拱脸上渐渐有些难看,却还是顺著往下看。

  张居正也从善如流。

  只听高仪继续道:“不说什么从九品了,但看我朝正七品,各县的县尊们。”

  “年俸31石,折银不过19两!去岁欠奉,地方七品发了六成,京官只发了三成,二位不妨算算能有多少。”

  “更别说都不是实发本色,其中折宝钞,又得砍去一大截。”

  “这还是咱们发出去的,中间兜兜转转,到手有几两碎银?”

  “我隔街的张屠户,一月只卖肉能得三两,一年都有三十多两!”

  “元辅,区区七品,哪里这么多大儒圣人?”

  “一县之尊,在县内几无掣肘,却连个屠户也不如,日常饭饮都不足,这不是逼著人家伸手吗?”

  “这考成法下去,各省府要么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就境内官吏裁撤大半,这新法,就败坏了。”

  高仪言辞恳切。

  高拱默然片刻,终于不复方才的强硬:“好了,子象不必说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吐露心声:“我是吏部尚书,你说的这些,我焉能不知?”

  “实在是……没钱啊。”

  “今年收上来的税,南直隶留了三成,给东南抗倭;山西布政司的税,尽数运往宁夏边镇;大行皇帝要修山陵;黄河汛期又将至;还有宣大嗷嗷待哺,要钱的地方我数都数不过来!”

  “太仓库,快要空了!”

  “否则何至于连内帑的钱都挪用了?”

  “子象,好话都会说,咱们做事需实际些,此例不能开。”

  高拱卸下那副强硬的外壳之后,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同样显得这般无力。

  不到他这个位置,当真不知这个家有多难当。

  吏部在册的官员两万八千人,哪怕能只给一半发绩效,一人哪怕十两,就要近二十万两。

  这还是不算吏员的,他哪里找这么多钱?大明宝钞吗?那都成厕纸了!

  真以为国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隆庆元年,户部尚书马森一上任,发现太仓的存银仅够维持三个月,京仓的存粮仅够维持两个月,吓得要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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