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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94节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届时他父亲平江伯就不好跟武清伯讨价还价了。

  姻亲归姻亲,要搭伙赚钱了,还是得留点余地的。

  李诚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却很是自然就信了。

  两人并行,一名侍从跟在后面,一名侍从则在前面开道。

  济宁州不比京城,街道有些老旧不说,常在路上能看到家禽粪便之类的东西。

  李诚铭捂著鼻子,一边用手扇一边不时憋气。

  济宁在太祖吴元年本为济宁府,到了十八年才降格为州。

  本身规制降了,但人口却在二百年里与日俱增。

  乃至于不得不在州城的基础上,又连连扩建,增添出了外城。

  其中官驿也在外城。

  二人一路走走看看。

  不算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一路蔓延到城门,两旁店铺林立,木制的招牌随风轻摇。

  内外人流如织,车马络绎不绝。

  偶尔可见几位身著官服的士绅缓步而行,身旁跟著几个挑担的仆役,显得颇为气派。

  更多的,是衣著朴素的平民百姓,肩挑手提、携家带口。

  李诚铭突然拉著陈胤兆的衣袖,惊奇得指著一处民居:“太祖定制,民居不得超过三间,五架。”

  “此处都七间五架了!官府不管吗?”

  陈胤兆外出过好些次,阅历自然要丰富些。

  他看著这个记事后第一次离京的外戚世弟,耐性解释道:“定制是定制,但百姓都不遵守的时候,官府也不好办。”

  朝廷严格定制,百姓普遍违制,官府部分处置,才是常态。

  但这也不好在街上说,只能含糊其辞。

  李诚铭没听明白,见世兄没想跟他多解释,也只能按下。

  仍是好奇左右张望。

  道旁喧嚣不断。

  “卖扁食咯!”

  “长生果!长生果!”

  不断有小贩挑著东西叫卖。

  “把叉了一年来,弄的是净打光的!”

  “等盼子啊,让我先顿混一下。”

  “死娃子回来!你个没耳性的,今天不打死伱!”

  三教九流都不见压低自己的声音。

  李诚铭抱怨了一句:“外城真破,内城里又不是没客栈。”

  陈胤兆也没办法:“那不是老头们非说什么,出门在外,住官驿放心些。”

  李诚铭一行人有侍从跟著,一看就不好惹,连扒手都远远躲开,自然没人挡道。

  约莫走了二里地,两人才到得官驿。

  不需要二人说话,侍从便去里面办手续。

  两人随便挑了个桌子坐下,点了些吃食。

  驿站中除了两人这一桌外,其余七八桌都坐满了人。

  见都是传信递件的差吏,还有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随口闲聊了起来。

  不多时,侍从办完住店,还拿了份邸报过来。

  陈胤兆一愣,接过邸报好奇道:“邸抄不是张贴公布么,怎么还能随便买了?”

  邸报由通政使司发行,记载了中枢发生时事,一向是给地方文武看的。

  即便有需要小吏和百姓知道,也至多再誊抄一遍,布告在官驿和城门外。

  侍从说是侍从,实则是名锦衣卫,办事自然靠谱。

  听了这问,立马答道:“少爷,那驿从说,是八月开始就这样了。”

  “据七月的邸报说,通政使司换了主官,增加了邸报发行的刊量。”

  “不过卖得也挺贵。”

  说完还不露声色暗示一声报销。

  一旁李诚铭连忙凑过来,好奇道:“如何,咱们离开之后,可有大事发生?”

  陈胤兆一边看一边说著:“再大还能大过文臣封爵不成?”

  他可还记得,离京那天,远远看著护送定安伯的仪队,是多么风光。

  “哦,是有大事,七月初,大行皇帝尊谥,宜天锡之曰:契天隆道渊懿宽仁显文光武纯德弘孝庄皇帝,庙号穆宗。”

  这事儿出了就得收回前面的话了。

  否则有心人就得问一句,怎么?先帝的事还不够臣子的大?

  李诚铭咂摸了一下:“这庙号一般呐,布德执义曰穆,我还以为会再高一点。”

  别看说是说布德执义,但纵览前人,实际上也就功过相当的意思。

  陈胤兆摇了摇头:“是好是平,也得看今上做得如何。”

  “若是在开海这事上,有所发迹,那先帝作为首倡,穆宗也就算得上好庙号了。”

  皇帝许给武清伯海运之权,他虽看不懂,但总有家长能猜到一些缘故。

  李诚铭点点头表示受教,追问:“还有什么事?”

  陈胤兆接著往下看:“七月末,刑部尚书刘自强、户部尚书张守直、通政使司右通政韩楫致仕。”

  李诚铭又凑得近了些,有些惊讶:“九卿一下去了三个啊。”

  陈胤兆继续读:“八月初,升仓场总督王国光,为户部尚书,改南京兵部尚书王之诰,为刑部尚书。”

  “升吏科给事中栗在庭为吏科都给事中,改中军都督府都督顾寰,为京营总督。”

  李诚铭惊呼:“镇远侯又总督京营了?”

  两年前先帝用顾寰闹得沸沸扬扬,险些上下不合,如今竟然又启用了?

  二人这边越说声音越大,给隔壁桌一个老秀才打扮的人听了去。

  突然插嘴叹气道:“王之诰这人尸位素餐,也能高升。”

  二人眼皮一跳,看向那老秀才,只见这人两鬓斑白,显是有些年纪了。

  陈胤兆接过话道:“这位长者……”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老秀才没好气道:“什么长者,我才四十出头!”

  陈胤兆虽然觉得看面相不太像,却还是改了口:“这位茂才,咱们是商贾出身,没地没位的,你何故乱说话害我等?”

  老秀才不服气道:“瞧你这胆小怕事的,你去南直隶听听,我们都这么说。”

  李诚铭拉了拉陈胤兆,示意别理会这种人。

  陈胤兆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吸取教训说话小声了些:“八月末,为两宫上尊号。”

  “九月初,圣上开经筵,内阁议定两京一省施行考成法。”

  说到这里,就把邸报给李诚铭递了过去。

  如今的条件,邸报从刊行到交通,送至山东南直隶这些地方,差不多就要一个月。

  四川云南这些陆路还要更久些。

  二人正讨论著。

  突然听到官驿传来一阵喧嚣。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二人也没想理会。

  但喧嚣声越来越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票人围观之人,还伴随有女人的哭声。

  李诚铭不由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也围出去看热闹。

  李诚铭探出个头,就看到一个膀大腰圆,花臂刺青的大汉,正在拖拽一名女子。

  那女子半蹲在地上,死死扒拉著驿站外的告示牌。

  哭得是梨花带雨,显得是楚楚可怜。

  李诚铭身为外戚贵公子,最是见不得欺负女人的事。

  也不跟陈胤兆招呼,立刻就拨开人群:“放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焉敢逞凶作恶!”

  话音刚落,驿站里又有一人越众而出。

  来人身著绿色官服,显然是有官身。

  他皱眉问道:“我是本州吏目张孟通,发生了何事?”

  吏目是从九品官职,掌案牍和管辖吏员,负责处理官府内部具体公事,出现在此处,应该有驿站公务。

  有官府出场,李诚铭撇了撇嘴,又退了回来。

  那大汉被连连喝止,却丝毫没有收敛:“这是俺的家事,乃们休要多管闲事!”

  但那被拖拽的女子却忙哭喊道:“不是不是,我不识得这人!”

  张孟通大步上前,朝著大汉道:“先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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