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刀 第432节

　　当屋子里只剩下了江南八镇几位顶尖儿的人物之后，气氛便再也没有先前那样活跃松快了，反而显得有些凝重起来。

　　大家都知道，先前那先，都不过是演给众人看的，是用来安定人心的。

　　接下来双方才会真正地谈到很多实质性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无疑关系到这里每个人的根本。

　　淮安当有郡守，这里一直都是何足道的驻跸所在，所以便只有一位郡丞，主持着这里的政务。郡丞姓黄，名裳，是淮安本地大族黄氏子弟，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年轻干练。

　　竞陵郡守王振锡却是垂垂老矣，快要六十了，武道修为也不过玄元七品巅，只不过在竞陵郡，王氏却是一家独大。据说竞陵王氏与太原王氏还有些瓜连，不过在李大锤看来，估计是扯淡，兴许是竞陵王氏扯大旗当虎皮，抬高自己身价的手段。

　　要不然太原王氏被何足道几乎给杀绝了，他真要跟太原王氏有瓜葛，何足道会容忍他在竞陵？

　　舂陵郡守盛矩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孔武有力，一身横练功夫，却是到了玄元八品，与魔教苏启有的一拼。

　　一般而言，横炼功夫能抵达这个水平的，真打起来，可以硬拼玄元九品，只不过习练却是要吃大苦头的。

　　这个盛矩是大家公子出身，居然能吃得下这份苦，可见其心性坚忍，是个厉害人物。

　　安陆郡守岳琪文武双全，正是这帮人的头儿。

　　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岳琪的脸上。

　　岳琪站了起来，出乎意料的，却是先卟嗵一声跪了下来，隔了一张桌子，李大锤这一次也没有来得及扶，只是道：“岳郡守，这是何意啊？”

　　“岳琪向殿下请罪！”

　　“你和在座诸位与我齐聚于此，共襄盛举，何罪之有啊？”李大锤笑问道。

　　“殿下，是我放跑了陈建仁，还有何足道的如夫人以及儿子何不乐！”岳琪道：“何家与殿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去眼看着他们离开而没有阻拦，是为有罪。只是何足道活着时，对我着实不错，以前何其苦还在江南八镇的时候，也没有亏待我，所以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李大锤哈哈大笑起来，绕过桌子，扶起岳琪：“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算得了什么罪？何其苦何足道与我有仇，却是不关他儿子的事。这个何不乐才十五岁吧，当年他爷，他爹反水的时候，还没有他呢！岳郡守有情有义，让我钦佩，也正因为如此，我李大锤也乐于与你共事，与你交朋友，因为你人品过硬，值得一交。你真要是今日将那何不乐一等人的人头放在我的面前……”

　　李大锤停顿了片刻，又看了看屋里其他几人，这才接着道：“那我却是只能与你共事，什么都按规矩来，却是不敢与你交朋友了！做事先做人嘛！”

　　说到这里，屋里其它人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件事，他们也有份儿。

　　“殿下宅心仁厚！”

　　“倒也不是，何其苦算不得寿终正寝，何足道更是被我阵前斩杀，何不乐如今这一去，不管以后如何，只怕几代人之间也难得出头，何氏父子当年背叛我爹娘，就是想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可是机关算尽，终究不能如愿，我想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了，剩下的，不足道也！”

　　众人想想也是。

　　杀人莫过于诛心。

　　让何氏还有后人，一代又一代的品尝这苦涩的果子，在无尽的后悔之中渡过一生，恐怕是更为严厉的惩罚。

　　“大家都坐吧！”李大锤道：“我知道大家虽然决定与我一起共谋大事，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稳当，因为我在关外的很多事情，政策，或者会被人误读，让大家心中惴惴，不如今日大家开诚公布，说个清楚，这样以后心中坦坦荡荡，共事方不会有心有芥谛，瞻前顾后！”

　　很明显地，能听到屋子里这几个人深深的吸气声，显然是下定了某些决心。

　　这一次，代表大家站起来的，却是竞陵郡守王振锡。

　　众人的这点子小心思，却是让李大锤忍不住想笑。

　　王振锡六十出头，白发苍苍，代表大家开口，就算李大锤到时候不认可，这样一个老头儿，也大可以借自己年老昏馈，回家把这个郡守位子让给自己儿子，然后找一个庄子去养老，李大锤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殿下，在座的这些人，都是本地大家。往上数，几百年的历史传承，往下看，儿孙成群，我们所思所想，也不过是想让家族得以绵延，让儿孙们能过上好日子！”王振锡道：“据说殿下在关外，执行的却是遏制豪门世家的政策，对我们这样的家族，有诸多限制，虽然不像何足道在河东河西那么疯狂，但大家都说，殿下这是软刀子割人呢，或者痛得不那么厉害，但结果，只怕我们这样的家族，也会渐渐衰落。”

　　李大锤笑问道：“既然大家是这么认为的，又为什么会决定要跟我合作，而不是去投奔令狐野呢？”

　　“我们这些残兵败将，真要去投令狐野，转头就会被他推出来当先头兵，替死鬼，与殿下拼个你死我活。我们觉得，这样会死得更快。而与殿下合作，至少还有几十年的缓冲时间，兴许这中间便能生出什么变化来。”王振锡道：“朝廷国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有时间，总是会有些变化，即便没有变化，兴许也能摧生出一些变化来！”

　　李大锤大笑起来：“王郡守倒也坦承。不过对于我北庭的政策，的确是有些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还请殿下替老朽解惑！”

　　李大锤道：“王郡守是不是以为关外北庭都护府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是穷光蛋？”

　　王振锡愕然，不知怎么回答李大锤的这个问题。

　　“小猫，你跟王郡守说说，你现在身家如何？”李大锤笑道。

第611章 财富的来源

　　方小猫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公子，我只知道一个大概，平素也没有经管过这些事情呢！”

　　“大概就行，又不是要查你的帐！”李大锤笑道。

　　“在武威那边，我弄了一个马场，里头大概有两千匹马，几千只羊，还有牛啊骡子驴啥的，每年有战马卖给部队，还将鲜肉加工成肉脯卖出来，刨去开销、成本，一年大概有个五万两的纯收入。”方小猫道：“在宣恩那边，有一个农庄，雇佣了百来个人种地，纯收入不多，一年也就万把两银子？”

　　在座诸人，脸上神色都是有些奇怪，这点银子，对于他们来了说，当真是九牛一毛，哪里养得活人？

　　“连这些小钱你都记得清楚，还说只知道一个大概？”李大锤翻了一个白眼。

　　方小猫嘿嘿一笑：“好多年前，您不是鼓动我在泰安城买了一条街的商铺吗？当时才刚刚建起来，好便宜的，我一度认为是公子你卖不出去忽悠我呢，不过我也不在乎，那时候不是刚刚抢了令狐野一次吗？”

　　“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在忽悠你钱吗？”

　　“当然不是。现在那条街的租金，每年足足十万两呢！”方小猫笑道：“不过这些比起我们师兄妹三人合伙的商队，那也只能算是小钱了。陆上的商队每年大概五十万两，海上的贸易才是大头，去年我分了二百万两！”

　　听到这里，屋里头的人已经有些石化了。

　　李大锤拍着方小猫的肩膀，笑看众人：“诸位，方将军到现在为止，还是孤身一人，连个媳妇儿也没有，想要结亲得抓紧，真正的黄金王老五！”

　　这话才落地，屋里头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王振锡仗着年纪大，不大在乎脸面，立刻便顺竿往上爬：“我家倒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孙女，才貌双全，温柔贤淑！”

　　方小猫立时便红了脸，往李大锤身后缩了缩。

　　李大锤呵呵一笑，道：“小猫不善经营，平时也都是当一个甩手掌柜，可真要论起身家来说，也不见得就比各位差了。”

　　诸人都是默默点头。

　　刚刚方小猫说得可是纯收入，

　　每年便是接近三百万，

　　他们这些人说起来家大业大，但刨去开销，能有多少结余呢？

　　“很多人认为这天下的财富是一定的，你多吃一点，他就少吃一点，别人占得多了，你就占得少了，其实大谬，我们北庭信奉的是做大做强，饼子不够分，那是因为饼子小了，咱们想法子把饼子做大一点，那就够分了，而且我们认为，这个饼子可以无限做大！”李大锤比了一个手势。

　　张轻云道：“令狐野在关外当家作主之时，关外还要依仗关内支援，加在一起，岁入不过五百万两，这对于胸怀大志的令狐野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只能靠压榨百姓才获昨财产。都护当家作主之后，去年北庭都护府岁入一千万两，今年完全拿下了北元，再加上海上贸易翻了几番，预将年收入将突破三千万两！除去开支，今年我们北庭财政会略有赢余！”

　　关外在众人心目之中，向来都是苦寒之地，人丁稀少，关内，特别是江南这边的人，更是将那里视为畏途，从来没有想过那里蕴藏着无数的宝藏。

　　现在听到张轻云说的这笔帐，众人都不仅骇然。

　　要知道，楚国向来富庶，但去年岁入也不过八千万两。

　　但楚国的疆域，人口，岂是现在的关外能比的？

　　如果算到人头之上，只怕楚国就只能在关外身后吃灰了。

　　楚国可是超过五千万人口。

　　而关外，只有三百余万人，现在加上北元，只不过七八百万人，之所以还不能确定最后的数字，是因为对于北元的人口普查，还没有结束。

　　李大锤生财之能，的确是无人能能比。

　　“所谓节流开源，我更欣赏于开源！”李大锤道：“大家跟着我干，图什么？自然便是荣华富贵，这个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是我比较厌恶刮地皮的，盘剥百姓的，这种自己不能创造财富，靠剥夺别人的财富的所谓豪门，我当然是看不上，当然要打击。”

　　岳琪低声道：“都护，江南比起关外还是有些不同的，比方说，关外土地多而廉价，但在我们这里，却是人多地少！”

　　“那么为什么不去关外开拓呢？”李大锤一摊手：“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有人脉有金钱有技术有学识，要是肯去关外，那里的官员必然是倒履相迎，现在去那里，当真是可以跑马圈地的。只要你吃得下，他们就敢给！”

　　“此言当真？”盛炬眼前一亮。

　　“当然，不过也有个规矩，那就是这块地给你了，如果三年之内你还没有开垦，那就得收回！”一边的方小猫插了一嘴，“所以要多少地，还得看实力。地价的确便宜，等于白送，但开垦需要钱啊！”

　　“税呢？”盛炬接着问道。

　　“第一年，全免，第二年免七成，第三年，免五成！”张轻云道：“从第四年起，才开始收税。”

　　“张掌院怎么如此清楚这些事情？”

　　张轻云笑道：“因为监察院每年都要审计的，而家父恰好是在北庭负责监察院的。”

　　盛炬大为心动：“我家中倒有不少子侄，平素无所事事，好勇斗狠，多生事端，倒是可以丢过去磨炼磨炼，成与不成，都是历练！”

　　“在关外，现在土地不是问题，但也就是现在了，以后，也许会宝贵起来，但大家也听到了，真正生钱的，不是土地，而是商业！”李大锤指了指方小猫道：“那些农庄，勉强能持平，略有盈余，马场，也只能是小有收获，真正让小猫口袋鼓起来的，其实是海贸，是商业！”

　　“以兼并土地、盘剥百姓来生财，其实是一种最低效的发家的手段！”李大锤不屑地道：“这也正是我瞧不起这些人的原因。因为他们不是在发家致富，他们是在为自己掘坟啊，也许一代两代没事，但时间久了，活不下去的人，终究是要跳起来反抗的，何足道在何东何西一呼百应，杀得豪门世家人头滚滚，难道还不能引起你们的重视吗？”

　　“让下头的人能过得去，甚至于过得好，才能让你们这样的人，收获更多的财富，甚至于获得大家崇拜和尊敬。如果不懂这个道理，那只能说你们还处在一个很低级的阶段之上。”李大锤毫不客气地批评道。“独乐乐，何如众乐乐，这话，可以往内里多想好几层意思的。”

第612章 成为规则制定者

　　人心其实是贪婪的。

　　总是想要得到的更多。

　　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世上的财富是有定数的，别人拿得多了，自己就拿得少了，所以行事未免就酷烈歹毒。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不知有多少名君名臣，都抱着同样的观点。

　　而现在李大锤告诉他们，这世上的财富并不是定数，可以靠着大家的努力，让其越来越多。

　　这是一种认知上的差异。

　　也是一种时代的局限。

　　如果能用更平和的手段得获得更多，那谁会冒着让人戳脊梁骨的骂名来获得财富呢？

　　换一个人来说这话，屋里头的这些人或者只会付诸一笑，当成一个妄人的呓语。

　　但李大锤说出来，份量就大不同。

　　因为他在关外，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关外那样的苦寒之地，

　　那么一点点人口，

　　李大锤却带着他们创造了财富的奇迹。

　　这些人也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知道现在的关外大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诸如泰安城、宝瓶城、振武城等核心城市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