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11节
然而此刻的赵颢神情湛然,全身仿佛被笼罩在一团圣洁的光晕中,为子还愿的虔诚模样,如同一支利箭,狠狠穿透了赵孝骞封闭的内心。
是的,穿越至今,赵孝骞的内心一直是封闭的,他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在用旁观者的视角,冷漠地注视着世间的悲喜。
对赵颢这位父亲,赵孝骞仍然感到陌生,他没有胡乱认爹的兴趣,当日救赵颢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他,更大的目的是救己。
然而此时此刻,赵颢每一记用力的磕头,如同撞在赵孝骞的心里。
一下又一下,赵孝骞内心的封印被撞开了。
这个陌生世界的阳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洒满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世界仍然如此陌生,但眼前的人,却是唯一的温暖。
“父王……”赵孝骞眼眶微红,然后迅速扭过脸去,注视那尊高高在上的道君。
赵颢的额头红肿,表情很严肃:“莫说话,你也给道君叩首,诚心一点,道君救了你呢。”
赵孝骞笑了笑,但还是认真地面朝道君叩首,一下又一下。
他仍旧不信神,但,此刻他愿意向神伏首。
第14章 其志甚伟
道观还愿很顺利,但青阳真人对赵孝骞仍有些幽怨,在赵孝骞面前总是像贞洁烈女一样,下意识地夹紧双腿。
父子俩离开大殿,也不急着回城,并肩在玉清宫内闲逛。
玉清宫香火旺盛,游人信众络绎不绝,前庭范围人潮密集。
但王爷当然是有特权的,青阳真人亲自领着父子俩去了玉清宫的内庭,这里是道士们的清修之所,不对外开放的。
时来阳春,天气宜人,走在玉清宫幽径,唯觉绿荫处处,鸟语花香,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缝隙洒落在地上,如同坠落漫天星辰。
赵颢太胖了,运动量稍大一些便有些气喘,赵孝骞一手搀住他的胳膊,刻意放缓了脚步。
此刻无声,却很温馨。
阳光照在后背,地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紧紧靠在一起。
赵颢盯着面前地上的影子,忽有所感,叹道:“骞儿,这世上只有咱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赵孝骞看了他一眼,道:“父王,‘相依为命’这词儿有点严重了,透着一股凄惨味道,咱家没那么惨,说‘共享富贵’比较合适。”
赵颢一怔,然后笑开了怀:“没错,你我父子共享富贵,此生足矣。”
只提富贵,父子俩绝口不提权势。
赵孝骞本来对权势就不感兴趣,另外,大宋的宗亲通常情况下是不能掌实权的,防的就是宗亲夺权谋篡。
无论朝堂宰相,六部官员或是地方知府知州,基本没有宗亲的身影。
赵颢倒是挂了几个官衔,比如册司空,太傅,荆南节度使,还有一些荣誉特权,如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允五日一谒禁中等等。
头衔一大堆,可赵颢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有的只是当朝皇叔的待遇。
“节度使”这个官儿,在唐朝算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但在大宋,所谓的节度使其实就是个空衔,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宗亲安享富贵,也只能安享富贵,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大宋开国时期的赵廷美,赵匡胤的亲弟弟,他就当过有实权的官,还领过兵,但那是特例。
宗亲不能当实权官,父子俩也不失落,在这一点上,父子俩的性格颇为投契,都是安于现状,贪图享乐的人。
“骞儿,近日王府渡劫,为父发现你变化不小,不管怎么说吧,在老夫眼里,如今的你长大了,好像还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赵颢欣慰地捋须,胖子脸皮厚,连胡须都生得短,颌下一小缕山羊须,都不知它们多努力才从厚厚的脂肪里钻出来,真的好励志。
“今日之后,老夫那道奏疏便将公之于世,那时不知有多少朝臣会对咱楚王府恨之入骨,老夫想着,要不要给你在汴京另置一宅,也好暂避风头,莫将你牵累进来。”
赵孝骞一惊,分家?是这意思吗?
这可不行,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天,自己连赚钱的门路都没摸清,目前处于幸福的啃老阶段,分家了我啃谁去?
“父王,孩儿不走。你我父子除了共享富贵,也要同担患难,不管狂风暴雨,咱们一起面对。”赵孝骞正色道。
赵颢闻言顿时红了眼眶,肥厚的小手手按着他的胳膊,哽咽不已:“好大儿,好大儿啊!”
“吾儿如此懂事,为父实在不知如何夸你了,你说,有何心愿未了,为父今日都帮你做到。”
赵颢的宠溺,连赵孝骞这个当事人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但,如果被宠溺的人是自己,那就没什么异议了。
“父王,孩儿所求甚为简单,此生只求四件事……”赵孝骞沉吟低声道。
赵颢笑呵呵地道:“吾儿尽管说。”
“第一,愿尝遍世间美食,第二,愿饮尽世间美酒,第三,愿得红颜慕艾,第四,愿与天命一搏。”
赵颢感动得眼眶泛泪,不能自已:“连心愿都如此清新脱俗,老夫闻之,莫名神往,吾儿之志甚善甚伟,有名士人杰之风,有子若斯,老夫无憾矣!”
“走,回王府,老夫这就给你办了!”
拉着赵孝骞兴冲冲地走了一段路,赵颢的脚步却越走越慢,嘴里不停咂摸,最后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慢着,好像哪里不对劲……”赵颢沉思半晌,小心翼翼地道:“吾儿方才的四桩心愿,如果通俗点说……莫非是‘吃喝嫖赌’?”
赵孝骞急忙道:“父王不必如此通俗,失之粗鄙了。”
“但意思呢?”
“嗯,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颢脸皮狠狠抽搐了几下,这个常年幽闭在家,连门都不出的儿子,生平志向居然是吃喝嫖赌……
上次作法驱邪,果然没驱干净,回头必跟青阳真人求一张灵符,半夜贴儿子脑门上。
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赵颢迟疑道:“吾儿的爱好……嗯,有为父之风,父子同好,也算一段佳话。”
赵孝骞也感动了。
什么叫宠溺,明明没什么值得夸的地方,非要硬夸。
神奇的是,父子俩都不觉得尴尬。
…………
回到王府,赵孝骞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赵颢却被王府长史拦下。
王府是有标准配置的,配置的是正式编制的朝廷官员,比如相当于王府总管家的长史。
王府长史是朝廷吏部任命的,如果是别的朝代,亲王能掌实权,那么长史便是亲王的幕僚军师,阴谋诡计馊主意什么的,大多出于长史之手。
若是亲王不能掌权,那么长史便总管王府钱粮,收支,田产等等,陪着亲王岁月静好,混吃等死。
虽然服务的对象是王爷一家子,却是正经吃皇粮的国家公务员。
理论上来说,王府长史是忠于官家和朝廷的,毕竟食君之禄。
当然,私底下他忠于谁就不好说了,他所服务的王爷但凡稍微懂点事,给他的好处都远多于朝廷俸禄,拿人手短之下,为王爷办事自然尽心尽力。
楚王府的长史姓李,名忠意,是从地方小吏提拔上来的。能从不入品的小吏升到正八品的王府长史,说明这人背后还是有点东西的。
李忠意在王府前庭耳房等着赵颢,赵颢进门后,李忠意将他请到偏僻处。
“禀殿下,数日前的蹴鞠赛,那个一球砸晕世子的罪魁祸首找到了,下官调遣府里的护卫,已将其秘密拿下,等殿下发落。”
赵颢眼中闪过一道冷意:“找到了?呵,好!不管哪家的狗贼,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本王说过,要给吾儿报仇的。”
第15章 捅马蜂窝
为儿子报仇这件事,赵颢一直记在心里。
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差点被一颗蹴鞠砸到位列仙班,赵颢当然不会忘。
前几日王府陷入风波,赵颢忙于脱困,无暇顾及此事。
如今雨过天晴,楚王府又重新支棱起来了,此仇焉能不报?
长史李忠意有点为难:“殿下,埋人似乎有点……殿下尊贵之身,何必招惹人命官司,若被开封府追查……”
“傻不傻?把他埋远点儿,开封府不就追查不到了吗。”赵颢一脸不满道。
李忠意满脸黑线:“殿下三思,无论埋多远,都是杀人,苦主报了官,开封府必然要查的。”
见赵颢神情愈发不悦,李忠意小心翼翼地道:“幸好世子吉人天相,有惊无险,依下官愚见,不如略施薄惩便可,也算是为世子积福。”
听到“积福”二字,赵颢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刚从玉清宫回来,道君像前磕了不少头,若是转头又造杀孽,道君不佑,再报应到儿子身上可就不值了。
“那就打断他的狗腿,差点害死吾儿,必须要付出代价!”赵颢终于妥协了。
见赵颢神情坚决,李忠意情知赵颢主意已定,只好领命而去。
赵颢满意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面朝王府前庭,努力将自己的大肚子朝前一挺。
“咱楚王府,从今以后支棱起来了!”
…………
支棱不一定,但捅了马蜂窝是一定的。
第二天,赵颢那道请废旧法,复行新法的奏疏终于在朝堂上公开。
亲王议政,而且议得如此大逆不道,瞬间群臣激愤,谩骂不休。
从宰相到六部,从御史台到九卿,矛头全都对准了楚王赵颢。
十年前神宗去世,赵煦登基,主幼国疑,太皇太后听政,当即便已废除了王安石的新政。
整整十年,朝堂新党势力被旧党清理得所剩无几,这十年来,满朝渐渐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新法是恶政,祸国殃民,提议新法者皆是误国奸佞,当逐当诛。
旧党横行,形势喜人的当口,作为宗亲的楚王赵颢,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复开新法。
狗贼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想找点刺激呀。
满足你!
赵颢的奏疏公开后,一时间参劾他的奏疏漫天飞舞,雪片般飞进中书门下都堂,几位相公忙得花容失色,送到官家赵煦面前的奏疏成筐成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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