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285节
自古以来,大治必先免赋,其次均田,出台各种鼓励政策,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商人们放心经营,这个地方才能彻底活过来。
所以,免赋是关键,百姓暂时没了负担,才能安心耕种生产,华夏民族的坚韧与毅力,是全世界最强的。
只要朝廷让百姓们喘口气,他们就能迅速恢复元气,为了自己的日子而踏实工作,数千年以来都是如此。
现在赵孝骞要做的就是让百姓们喘口气。
汴京朝堂还在争论新政和旧法,赵孝骞不管那么多,无论新政还是旧法,总之这三年内,我真定府的百姓不准向他们收一文钱的税。
至于如何让赵煦和朝堂答应给真定府免赋,很简单,赵孝骞把真定府的现状据实上奏,尤其强调真定府农户们的凄惨情况,以及辖下九县总共才十六万多口人的现实。
数据是最真实且最直观的,汴京的大佬们看到这些数据,如果还要坚持对真定府百姓征税,首先就把自己置于“不仁”的位置上,这顶帽子大佬们可戴不起,太坏名声了,赵煦更不敢戴。
“道德绑架”不是什么好词儿,但赵孝骞这次用在汴京大佬们身上,相信会很有用,大佬们不被绑架都不行。
李清臣按照赵孝骞的吩咐,写下了请免赋税的奏疏,吹干了墨迹后,恭敬地双手捧给赵孝骞,神情不知何时却清朗了许多。
看着赵孝骞的眼神灼热且钦佩,原本被降职的失落感此刻荡然无存。
李清臣突然觉得,能在这位年轻的郡公手下当判官,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从这两道奏疏上,李清臣已能看到真定府死而复生的生机,以及这位郡公隐藏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仁慈之心。
“为生民立命”,这句话太高尚,太遥远,只能作为读书人的一种几乎不太可能实现的理想。
可这位赵郡公却在脚踏实地地做着。
他从未高喊过任何口号,也从来不慷慨激昂地发表什么忠君报国,爱民如子之类的言论。
可他做的事,却是实实在在的给辖下的百姓寻得生机,让他们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活得好一点。
“郡公高义,今日方知,下官敬佩,愿从此在郡公麾下效劳,下官也很想看看,若干年后的真定府,是何等的模样。”李清臣突然真切地说道。
赵孝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这就纳头便拜了?老李啊,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把我架得再高,我想下来时,也会麻溜溜地滚下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李清臣笑道:“好人坏人,皆是凡俗中人,凡事凭心而为,便是一个真实的人。郡公在下官眼里,就是真实的人,喜怒哀乐,贪嗔痴妄皆俱,活得像圣人那般清高寡淡,未免无趣。”
赵孝骞哈哈大笑:“不错,老李,你也是个真实的人,我在任真定府的日子,靠你多多辅佐了,丑话说在前面,政务方面,我就是个甩手掌柜,只负责拿出章程,具体的事情还需要你来做。”
李清臣躬身一礼:“下官愿效劳。”
“刘谦谅等人正被皇城司审问,接下来要做的,是查缉辖下九县的知县,官吏和地主豪强,百姓们被祸害成这样,我不信那些知县和官吏们是清白的。”赵孝骞冷笑。
“这件事皇城司会去查,你要做的是将犯官名下的田产归纳抄没,重新分给辖下的百姓,离开春不远了,官府还得给百姓们分发粮种,不可耽误了春耕。”
“犯官们这些年的不法收入兴许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这笔钱咱们截留下来,就不交给朝廷了,回头我想个理由糊弄过去……”
“这笔钱目前就用于给辖下九县的农户们分发粮种和农具,还有就是,在真定府衙的旁边建起东西两市,修缮商铺,鼓励商贾与辽国通商。”
“让人四处宣传一下,就说真定府欢迎各地商人来此定居,做买卖,重点宣传真定府的商人三年免赋。”
事情很多很繁杂,但李清臣还是欣然领命。
不知为何,李清臣的人生突然有了目标,相比这两年浑浑噩噩的与真定府官员们斗心眼儿,现在的他尽管更辛苦,但做事却更有动力了。
…………
两道奏疏派快马飞赴汴京。
其中一道是清洗真定府官场,另一道是请免真定府三年农商赋税。
赵孝骞做事真的很炸裂,两道奏疏都是能够引起汴京朝堂震惊的存在。
真定府说是边境,但其实距离汴京不算太远,快马三日可至。
奏疏递上去了,赵孝骞在等着赵煦回复的同时,自己也没闲着。
刘谦谅等犯官被拿获后,在皇城司惨无人道的审问下,招认得痛痛快快,招完了还想招。
这些年所犯的事都已落在供状上,案子算是板上钉钉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还有就是,刘谦谅等人背后的靠山他们也交代出来了。
靠山不止一人,其中包括政事堂的一位参知政事,户部和吏部两位侍郎,还有一位枢密院的都承旨。
这些涉事的官员背后,还包罗了汴京皇室宗亲,商业巨贾,甚至江南的几位大地主。
这是一张非常扎实严密的网,网上的每一根线纵横交错,涉及政事堂,枢密院,六部,宗亲,民间财主,地主等等。
当刘谦谅等人痛快招认后,赵孝骞看着皇城司送来的供状,饶是他身份尊贵,地位不凡,看着这份名单也忍不住眼皮直跳。
这特么是捅了马蜂窝了呀。
手握着这份名单,赵孝骞都感到有些烫手。
难怪刘谦谅张岚等人在真定府行事如此猖狂,他们背后的靠山确实强大,难怪李清臣多次上疏参劾真定府官员,奏疏到了汴京都被拦堵下来。
真定府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群人的靠山又强大,在这里为官,人性中的罪恶黑暗确实会无限放大。
盯着这份名单,赵孝骞思虑许久,提笔将政事堂的那位参知政事,以及枢密院的那位都承旨两人的名字缓缓划去,其余的名字则一字不改。
案子很巨大,但真定府经不起折腾,事情到了六部这个层次就够了。
若真将政事堂和枢密院的重臣问罪,不仅汴京朝堂会掀起惊涛巨浪,同时真定府也会成为各方大佬重点关注的地方,以后赵孝骞想为真定府争取点什么好政策,恐怕将会阻碍重重。
人在官场,怎么可能做到除恶务尽,善恶分明?
朝堂本就是个灰色的地方,能站在朝堂上的人,其实善恶是非的界限已没那么清晰,最看重的还是“利弊”二字。
赵孝骞也不能免俗,只不过他衡量的利弊无关个人,而是为了治下的百姓。
第392章 尽允所请
名单很麻烦,很烫手。
赵孝骞选择了重拿轻放,这是成年人对现实的妥协,而且别无选择。
位高权重不一定代表着为所欲为,这四个字就连赵煦和章惇都不敢说。
真定府如果未来想低调发展,百姓们如果想安心过日子,最好不要让朝廷对它有过多的关注,有时候关注的人多了,利益牵扯也多,那么一定会坏事。
关于这一点,赵孝骞前世就有深刻的教训。
前世公司里有个项目,项目的收益不算太多,公司从老总到中层领导都没怎么在意,随便扔给了赵孝骞所在的小组。
后来项目换了甲方爸爸,这位爸爸出手阔绰,收益猛地一下增高了许多。
于是项目顿时火热起来,引来公司里各方派系的争夺,赵孝骞所在的那个默默无名的小组第一时间被秒成了渣渣,项目全面被人接手。
而这个项目后来不知不觉成了内部各方派系斗争的工具,上演了一出非常精彩的大打出手的好戏,老总为了平衡内部派系,只好一碗水端平,临时组建的小组里将各个派系的人马都塞了进去。
一个这样拼凑出来的不共戴天的小组,可以想象最后做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项目做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公司内部自己人都没脸看,更别提甲方爸爸了。
于是爸爸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与乙方儿子彻底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不再相认。至于公司的收益,当然也泡汤了。
真定府的现状也是如此,赵孝骞现在最怕的就是朝廷过多的关注。
一旦关注,势必引起利益牵扯和争夺,朝廷今天派个推官,明天派个提举使,新党旧党在这座边城完美复制汴京朝堂的新旧之争,赵孝骞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所以为了真定府未来的发展,天大的案子也要压制下来,努力将影响减到最低,从此低调发展,闷声发财。
清洗真定府官场只需要一晚的时间,但收拾善后的工作却整整花费了十来天。
这十来天里,赵孝骞在李清臣的辅佐下,忙着处理真定府的各种繁琐事宜,包括清查犯官家产,皇城司查缉辖下九县的官吏地主,发布安民告示,重新招募府衙差役等等。
第十天,汴京方向一骑快马匆匆而至。
赵煦和朝廷的回复来了。
奏疏递进汴京,朝堂震惊,赵煦勃然大怒,奏疏附带刘谦谅等人各种不法的铁证以及亲手画押的供状,案子已坐实成了铁案,断无翻案的可能。
赵煦气坏了,他没想到如此重要的边城竟糜烂至此。
真定府承担着抗击辽军的重要使命,辽军若进攻大宋,往往第一选择就是真定府,因为这里是河北平原,一马平川的地理环境,辽军的骑兵更能发挥优势。
赵煦比谁都希望真定府能够巩固城防,军备整肃,如果辽军进犯,最好在大宋的第一道防线就能把辽军拒于边境之外。
而赵孝骞递上的奏疏,令赵煦差点气疯了,真定府官场烂到这个程度,莫说黎民百姓被祸害,重要的是,这么烂的摊子谈什么拒敌于外?
铁证事实俱在,刘谦谅等人也被皇城司拿获,赵煦当即便召集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几位宰相使相议事,当着众人的面,赵煦拿出赵孝骞的奏疏,令众人传阅。
看过奏疏之后,诸臣皆沉默不语,脸色数变。
大宋朝堂和地方官场的贪腐现象,其实已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朝堂上下谁人不贪?除了赵煦本人,哪怕是标榜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章惇,也不是那么干净的。
贪归贪,但要有度,有尺度分寸,这也是潜规则。
真定府官场的这般做法,确实过分了,搜刮百姓没这么干的,这分明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呀。
当着诸臣的面,赵煦暴跳如雷,向来脾气温和的他,这一次连说了好几次“杀”。
刘谦谅张岚这群人,必须杀,明正典刑,都不用等到秋后问斩,立马就杀。
谁敢求情,谁就是他们的同党靠山,必须追查。
这句话一说,政事堂和枢密院里与刘谦谅有牵扯的人,顿时也不敢吱声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屎盆子没有主动往自己身上扣的道理。接下来想办法如何让自己脱身,求情是绝不会求半句的。
赵煦是真的很生气,当然,也是为了堵诸臣的嘴,不让这桩案子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牵扯太大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还是那句话,成年人只看利弊,善恶是非反而不是那么重要,赵煦如今的关注重点是收复燕云十六州,不能为了一桩案子搞乱朝堂,株连过甚。
官家气势高涨,臣子的气势无形中被压了下来,哪怕是向来颇为强势的章惇也选择了沉默。
机会难得,赵煦立马拿出了赵孝骞的第二道奏疏,请免真定府辖下九县农商三年赋税札。
众臣传阅后,章惇第一个皱起了眉。
他是宰相,业务压力很重,减免一府之地的赋税,朝廷岁入受到影响,来年的述职报告就没那么漂亮,宰相的权威更被人质疑,章惇肯定不乐意。
适当减少一点可以,但完全免除,而且是免三年,这个……达咩!
章惇率先开口:“官家,此事……”
话没说完,赵煦审视的眼神望向他:“真定府的百姓被恶官酷吏压榨多年,民不聊生,治下百姓亟待恢复元气,赋税不宜再征,否则恐将引起民乱,波及边境,或将被辽国利用,从而进犯。”
“子民甚苦,无以继日,一府之地人口竟只剩十六万余,可见民间何等凄惨,他们都这么惨了,子厚先生莫非另有高见?”
章惇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反驳。
这价值上的……迅雷不及掩耳,章惇若再反对免赋,被人扣上“不仁不义”的帽子,名声可就臭了,一个名声臭了的宰相,任上能有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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