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351节
“尊驾可是宋国河间郡王殿下的特使?”男子开口便是生涩的大宋官话,宋辽两国文化交流频繁,契丹高层人物里,会说大宋官话的人不少。
张嵘眯眼看着他:“你是谁?”
男子不慌不忙地道:“本官大辽上京留守,萧征畲。”
“上京留守?”
张嵘喃喃自语,扭头看着身后的亲卫,正要说什么,亲卫苦笑道:“别问了,上京留守相当于汴京的知开封府,大官儿。”
张嵘恍然:“啊,大官儿呀,那行,面子够了。”
说着张嵘回了一礼,道:“不错,我叫张嵘,大宋河间郡王殿下的特使。”
萧征畲微笑道:“贵使驾到,本官迎接来迟,贵使恕罪,天色不早了,贵使不如先入城歇息,本官已备下酒宴为贵使接风洗尘。”
张嵘点点头,迈步便走,五百随军紧紧跟随其后。
萧征畲脸上堆满笑容,陪着张嵘走进城门,一边走一边与张嵘寒暄,聊起宋辽两国的风土人情,言语间却不断试探张嵘的底细和来意。
张嵘口风很紧,他在龙卫营本就是个油滑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很深,面对萧征畲的试探,张嵘避而不答,倒是一路兴致勃勃地欣赏辽国上京城内的风景。
萧征畲面色微苦,表情复杂。
张嵘这样的所谓郡王特使,根本没资格让上京留守亲自出来迎接,萧征畲本来也没把张嵘放在眼里。
可是刚才上京留守司得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宋军三日前北渡拒马河,一万宋军在拒马河北岸巡弋,不知是何意图。
刚才那短短的半个时辰,上京的枢密院,留守司全都急了,耶律洪基紧急召见朝臣商议应对。
这时敌烈麻都司的官员才讷讷地禀报,此时的城门外有宋使至,据说是宋国河间郡王赵孝骞的特使,不巧刚与敌烈麻都司的仪事官发生了冲突。
耶律洪基听说了宋使在城门口的行径后,顿时气坏了,但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思索之后,耶律洪基遂令上京留守萧征畲亲自出迎宋使。
不仅如此,耶律洪基还交给萧征畲一个任务,向宋使问明宋军北渡拒马河的意图,以及宋使入辽的来意。
萧征畲也是个精明人,为了给自己留足试探询问的时间,出迎宋使时竟连马车都没带来,陪着张嵘就这么步行入城,一路各种聊。
张嵘忙着欣赏上京风景,对萧征畲的试探已读乱回,两人互相较量心眼儿,就这样一路走到留守司官署。
萧征畲抱歉地朝张嵘笑了笑,道:“本来应该安排贵使入住上京的馆驿,但馆驿数日前不幸走水,房子全被焚毁,只好委屈贵使住在留守司后院了,实在失礼,贵使勿怪。”
张嵘若有深意地笑道:“馆驿走水,怕是死了不少人吧?”
萧征畲也微笑道:“伤亡不大,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嵘淡淡地道:“伤亡不大就好,走水这种事没道理可讲,该死的不该死,大火里谁也逃不掉。”
“当然,或许偏偏有人命好,从大火里逃掉了呢。”
萧征畲心中一惊,不知张嵘这句话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说。
数日前馆驿的那场大火,起因和目的只有辽国高层的几个人知道,萧征畲也是知情者之一,那晚留守司派兵灭火拖拖拉拉,等里面烧干净了才慢吞吞进火场,也是萧征畲下的令。
脑子飞速运转,萧征畲顿时有了判断。
宋国的河间郡王赵孝骞遣使入辽,恐怕与苏轼有关。
包括宋军在南边拒马河最近的动作,都是为了给辽国施压,逼他们释归苏轼。
可是,苏轼失踪了呀。
这几日辽军大索全城,为了找出苏轼简直操碎了心,闹得上京鸡犬不宁,许多辽国朝臣都已心生不满,不断上疏参劾上京留守司。
萧征畲本来压力就不小,既要找出苏轼的下落,还要顶着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
如今又有宋使至,显然是来者不善,萧征畲更苦了。
一行人走到上京留守司,萧征畲将张嵘客气地请入内。
留守司的后院果然已备好了酒菜,还有如花似玉的歌舞伎,在堂内翩翩起舞,姿色撩人。
张嵘眼睛都看花了,色眯眯的眼神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萧征畲看在眼里,不由轻笑。
酒过三巡,萧征畲见张嵘已被歌舞伎迷得两眼发花了,于是趁机问道:“不知贵使奉河间郡王之命使辽,所为何事?”
张嵘盯着美丽的歌舞伎,连头都没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拍在桌上。
“我来送信,顺便接个人就走,放心,不给你们添麻烦。”
萧征畲一愣,取过书信,见封口烙了火漆,上面写明了辽国皇帝亲启,萧征畲不敢拆开,只好叫来官员,令人马上将信送进辽宫。
书信不敢看,但眼前这不是还有一个长了嘴的么。
于是萧征畲笑吟吟地继续试探:“贵使说来接人,不知所接何人?”
张嵘盯着歌舞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荡漾,闻言漫不经心地道:“来接苏轼,半年前使辽的使臣,大宋官家和河间郡王对他挂念得很,苏学士久不归去,我大宋君臣和文坛士子们都有点着急了。”
尽管已隐隐知道答案,萧征畲此时仍忍不住心头一沉。
张嵘半晌没听萧征畲吱声,感觉身旁突然好安静,于是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萧留守这是啥表情?我说错话了?”
萧征畲勉强堆起笑意,道:“贵使勿怪,苏轼,苏轼他数日前……恐已葬身火海。”
张嵘哈哈一笑:“萧留守,莫开这种玩笑,会死很多人的。”
萧征畲心中愈发沉重:“不……不至于吧?”
张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大约不知苏轼在我大宋的地位,他若有事,咱们宋辽两国可就不止是小小摩擦了,那将是不死不休的血战。”
“河间郡王殿下与苏轼向来交情甚厚,他若知苏轼在上京出了事,呵呵……”
张嵘呵呵一声,没说后果如何,但这一声“呵呵”却又仿佛道尽了一切。
说完张嵘的视线终于从歌舞伎身上移开,盯着萧征畲认真地道:“萧留守莫开玩笑,苏轼真出事了?”
萧征畲顿觉嘴里发苦,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人呢,可以确定没烧死。
但是呢,人不见了啊!
怎么交代?
第473章 高调悬赏
各怀心思的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嵘虽是个武将,但装糊涂的功力也不浅。
他这次奉命使辽,本就为苏轼而来,皇城司传信,上京全城搜捕,苏轼处境危急,张嵘才奉命奔行上千里赶到上京,为的就是把苏轼救出来。
可现在的张嵘,却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听萧征畲说苏轼葬身火海,张嵘一脸不敢置信,震惊错愕的表情简直炉火纯青。
“萧留守,你我虽是初识,有些玩笑开不得,苏轼是我大宋的使臣,他若在上京出了事,可就捅破天了。”张嵘严肃地道。
萧征畲脸颊抽搐了几下,心中愈发忐忑:“苏轼不过是个使臣,宋廷不至于为了某个人而兴刀兵吧?”
张嵘冷笑:“不至于?你可知苏轼与我家郡王殿下的交情何等深厚,说是亲如兄弟也不过分,你再猜猜,我的身份为何不是‘大宋使臣’,而是‘河间郡王特使’?”
“为……为何?”萧征畲的脸色愈发复杂。
“因为我大宋河间郡王殿下,比朝廷更担心苏轼的安危,出使辽国半年,至今不见归,殿下着急了,来不及向朝廷请旨,遂遣郡王特使入辽,催促苏轼归国。”
萧征畲不吱声了,心情却无比沉重。
赵孝骞越看重苏轼,辽国的危险便越增一分。
照张嵘的说法,赵孝骞与苏轼果然亲如兄弟,若是亲兄弟在上京遇害或失踪,赵孝骞将会是什么反应,想到这个后果,萧征畲不禁心头发颤。
脑子里冒出的唯一念头就是,陛下这步棋下错了!
无论苏轼在上京干了什么,陛下都不该对他起杀心,辽军在赵孝骞手下已是两战两败,宋军如今正是兵锋鼎盛之时,陛下对苏轼动手,等于将一个绝佳的开战理由拱手送给了赵孝骞。
虽不知赵孝骞突然北渡的战略意图,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苏轼失踪的消息传出去,赵孝骞下一步的动作绝对能让整个辽国颤栗。
苏轼在上京失踪,赵孝骞怒而兴兵,两国战端再启,宋军已北渡拒马河,兵锋隐隐指向燕云十六州……
因为苏轼一人,宋辽两国随时可能进入全面战争状态,而此时的辽军,仍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宋军的火器。
张嵘见萧征畲脸色数变,不由淡淡一笑。
龙卫营北渡拒马河,为的是给辽国施压,此时张嵘刻意强调赵孝骞与苏轼的关系,也是给辽国施压。
当各种外部压力接踵而至,并越来越重时,辽帝便该后悔当初为何如此草率地决定对苏轼下手。
辽国从皇帝到朝臣,除了亲身见识过宋军战力的耶律淳和耶律延禧外,其余的君臣仍对大宋维持着顽固的旧印象,总以为如今的大宋还是当年的大宋,顶多军事力量比以前稍微强一点,但有限。
上京的君臣没人意识到,大宋已经拥有了跨越当今文明的新力量。
是啊,人在歌舞升平的辽国上京,过着士大夫骄奢淫逸的腐朽日子,就算前线暂时失利,也不过时也运也,这次败了,下次再扳回来便是。
谁能想到有些差距一旦拉开,距离只会越来越遥远,永远不可能追上了。
如今辽国面临的麻烦,都是君臣惯有的轻慢态度得到的报应。
张嵘含笑盯着萧征畲表情复杂的脸,淡淡地道:“萧留守不妨给句实话,苏轼真出事了?老实说,我作为郡王殿下特使,苏轼若无事,你我不妨开怀痛饮,私下论交,回头我接了苏学士便走,咱们结个善缘。”
“但若苏轼真在上京出事了,我可就要换个态度了,萧留守莫怪我失礼才好。”
淡淡的威胁,步步紧逼的态度,令萧征畲额头渗出了冷汗,努力堆起笑脸:“苏学士当然……无事。”
张嵘挑眉:“哦?如此甚好,此间宴散,我当面见苏学士,准备收拾行李,明日便与苏学士启程归去矣,哈哈!”
萧征畲脸色再变,眼神透出几许焦虑,但不得不努力维持表情平静。
“特使见谅,苏学士本来无事,但数日前一把火意外烧了苏学士所住的馆驿,那晚太过混乱,留守司将士奋力灭火之后,却没发现苏学士的踪迹……”萧征畲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狂擦汗。
张嵘勃然变色:“你刚才说苏学士葬身火海,难道是真的?”
萧征畲急忙道:“不,不!苏学士应该无恙,事后清点残骸,并未发现苏学士的遗体,想必苏学士趁乱跑出去了,只是不知苏学士逃出生天后为何失踪了,如今上京留守司正全力寻找苏学士的下落。”
张嵘怒而起身,道:“郡王殿下所料果然不假,尔辽国竟敢对大宋使臣下杀手!萧留守,你告诉我,馆驿那把火,果真是毫无缘由么?”
萧征畲已被张嵘一连串的威胁加施压弄得方寸大乱,气势顿时陷入颓然,闻言急忙否认道:“不不,那把火真是意外,我大辽也断然不会对异国使臣下杀手,特使误会了,苏学士真的只是失踪,他没死。”
张嵘冷冷道:“苏学士是生是死,辽国对苏学士下杀手是真是假,现在咱们都说不清楚了。”
“萧留守,事已至此,你我都瞒不得了,我要马上遣快马向河间郡王殿下据实禀报此事,至于后果,我不知道,想必不会太轻松,郡王殿下的怒火,不知辽国是否承受得住。”
“萧留守也赶紧向辽主禀报吧,此事的发展,已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那是两国大人物们的事。”
说完张嵘淡淡地扫了面前的酒宴,以及堂内仍在翩翩起舞的歌舞伎,然后也不行礼也不道别,拂袖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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