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34节
先前那点侥幸彻底散去,张显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的猜测,终究是成真了。
此事,根本不是哪路权贵作祟,分明是龙椅上那位的意思。
“原来是厂公与骆都指挥使,久仰二位大名!”
张显庸拱手作揖,正想再说几句客套话缓和气氛,却见王体乾已是一脸不耐。
“张天师不必多礼。咱家问你,天师府这些年在龙虎山私设刑堂、霸占良田、勾结地方官贪墨香税……桩桩件件,你该当何罪?”
张显庸脸色一凛,朗声道:“厂公此言差矣!这些皆是子虚乌有的构陷!我张氏世代守护龙虎山,所收香税皆按律上缴,何来贪墨之说?”
“哦?不承认?”
王体乾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慢悠悠道:“无妨。咱家也不与你辩。诏狱里的手段,拔指甲、烙铁烫、灌铅水……多的是让人口吐真言的法子。你儿子张应京细皮嫩肉的,想来熬不过三堂,自然会把这些罪名,桩桩件件都认下来。”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张显庸头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若是儿子真在诏狱里屈打成招,那些伪造的“证据”再配上口供,就成了铁板钉钉的铁证,到时候别说救儿子,整个天师府都要被连根拔起!
“你们到底要如何?”张显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终究是松了口。
见他服软,王体乾脸上的戾气淡了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咱家也不瞒你。听闻张氏世居龙虎山,田连阡陌望不到边,粮仓里的粟米堆得像小山,使唤的僮仆就有数千,这份家业,在整个江西都是头一份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公事公办:“如今辽东前线打得正紧,天津卫又要重建水师,朝廷正是缺钱缺粮、缺战马缺船只的时候。你儿子的性命值多少,就看你肯拿出多少家底来填这个窟窿了。”
张显庸心头一沉。
这哪里是‘换儿子性命’,分明是他之前抗旨不遵、触怒龙颜的代价!
皇帝是要用天师府的家底,来惩戒他的“奉旨不遵”。
只是……
龙虎山积攒了数百年的家业,要掏空多少,才能填平那位的雷霆之怒?
他望着王体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沉思良久,张显庸终于开口了。
“天师府这些年早已不复往日荣光,家底空乏得很……若真要凑,怕是得变卖些祖上传下的土地,拼死凑出十万两银子,再多……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他说这话时,眼皮微微发颤。
十万两对天师府而言并不会伤筋动骨,不过是想先探探对方的底。
“十万两?”
王体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
“张天师是拿咱家当三岁孩童哄骗?还是觉得你儿子的性命,就只值这十万两?”
“咱家看,不必再谈了,还是让张应京在诏狱里好好‘清醒’一下,尝尝烙铁的滋味!”
“且慢!”
张显庸心头一紧,额角渗出细汗,咬牙道:“二十万两!我拼尽天师府积蓄,给你二十万两!”
“不够!”
王体乾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转圜。
“三十万两!”
张显庸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是极限。
“依旧不够。”
王体乾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显庸彻底急了,猛地上前一步,袍袖翻飞:“陛下要战马、要战船、要粮食,这些我都能想办法!江西地界有的是粮商船户,我可以从中斡旋,为朝廷筹措!我要见陛下,当面禀明此事!”
这话一出,王体乾终于抬眼,老脸上慢慢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早这样说,不就省了许多功夫?”
他伸出手指,慢悠悠地数着。
“四十万两白银,外加福船十艘以上,战马千匹以上,粮草三十万石以上,咱家可以保证,诏狱暂时不会对张应京动刑。”
他顿了顿,目光如钩子般盯着张显庸:“至于见陛下?那得看张天师是不是真有本事,把这些东西一一凑齐了。陛下的怒火要如何平息,全在你的‘诚意’够不够分量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般砸在张显庸心上。
这下子,张显庸终于明白为何臣子们都害怕皇帝发怒了。
这要平息皇帝的怒火,得要把天师府掏空了才行。
张显庸哭了:我当时怎么敢抗旨不来京城觐见陛下的?
现在后悔了,有没有后悔药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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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坤宁职责,楚王入京
天启元年,五月初十。
夏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紫禁城西苑的内教场上,将青砖地晒得微微发烫。
场中,朱由校一身玄色紧身武服,腰束玉带,褪去了龙袍的繁复沉重,更显身形挺拔。
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臂膀肌肉微微贲张,目光紧盯着百步外的靶心。
“嗖!嗖!嗖!”
破空声接连响起,箭矢带着劲风掠过,稳稳扎在靶上。
虽未个个正中红心,却都落在靶圈之内,离靶心不过寸许,竟无一支脱靶。
身后的侍卫与太监们屏息凝神,见最后一箭稳稳落定,才敢低低赞一声。
“陛下好箭法!”
朱由校放下长弓,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臂,额角已沁出薄汗。
这些日子朝政稍缓时,他便会来这内教场习武,拉弓、劈剑、扎马,日日不辍,倒也练出了些粗浅的功夫。
只是这功夫,用来强身健体尚可。
挽弓能开三石,劈剑能断木柴,比起文弱的书生自然强出许多。
可若真要论上阵杀敌,这点本事便如孩童玩闹,连披甲冲锋的力气都未必够。
他望着靶上错落的箭矢,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身为天子,守土卫疆终究要靠麾下将士,自己这一身“本事”,不过是让龙体康健些,能多撑几个通宵批阅奏章罢了。
“陛下,擦擦汗。”
御马监太监方正化轻步上前,双手捧着一方雪白的锦帕,躬身递到朱由校面前。
他眼神恭敬,余光却悄悄打量着皇帝。
少年天子玄色武服被汗浸得微透,鬓角沾着几缕湿发,往日里批阅奏章时的沉静,此刻被一身利落的英气取代。
朱由校接过锦帕,随意在额角、脖颈间擦了擦,汗珠滚落的地方带着清爽的凉意,他长舒一口气,笑道:“痛快!这几箭射下来,倒比在乾清宫坐半日舒坦。”
说着,他将锦帕递回给方正化,目光转向对方,语气渐渐沉了些。
“御马监的人,近来训练可还用心?”
这话问得轻,却带着不容轻忽的分量。
御马监所辖的兵卒,皆是护卫宫禁的精锐,寻常宿卫之外,更有掌司苑马、随驾扈从之责,堪称皇帝的“贴身屏障”。
这些人若敢疏于战阵,真遇着变故,如何能护得他周全?
方正化心头一凛,忙躬身回话:“陛下放心,奴才每日都去校场督查。御马监的勇士营、四卫营,日日卯时便披甲演武,弓马、刀枪、火器操练从不间断,不敢有半分懈怠。”
朱由校听着,缓缓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握弓留下的薄茧。
“如此便好。”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远处的演武台。
“改日得闲了,你把他们拉到这内教场来,朕亲自检校一番。”
话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方正化不敢怠慢。
皇帝要亲自看操,便是对御马监最大的考验,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他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这便去安排。”
活动开筋骨,一身燥意渐散。
朱由校便转身摆驾乾清宫。
眼下国事繁杂,片刻也耽搁不得,一日的政务处理,便要从这里开始。
很快,皇帝帝辇便至乾清宫,朱由校在宫人簇拥下,走入东暖阁。
东暖阁内静悄悄的,只闻得见书页翻动的轻响与偶尔的低语。
军机处的卢象升与倪元潞早已候在案旁,两人皆是神情肃然,手边摊着几份标了急字的军报,见朱由校进来,忙起身行礼。
有这两位得力干将参谋军机,分析利弊,倒是为他省去了不少甄别筛选的功夫,能更专注地批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疏。
朱由校在龙椅上坐定,拿起朱笔,刚在一份关于辽东粮草调度的奏疏上圈点了几笔,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躬身低声道:“启奏陛下,王体乾与骆思恭办完事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朱由校笔尖微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们二人去办的,自然是敲打龙虎山天师张显庸的差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意,放下朱笔,说道:“让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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