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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 第335节

  “遵命。”

  魏朝应声退下,不多时,王体乾与骆思恭便一前一后踏入东暖阁。

  此时正是夏天,日头毒辣得很,两人想必是一路急赶而来,此刻皆是汗流浃背。

  王体乾的蟒袍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额前的头发黏在脑门上,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骆思恭的飞鱼服亦是如此,胸口、后背都洇出深色的水痕,连带着腰间的玉带都像是沾了潮气。

  好在这东暖阁四面都摆着冰鉴,大块的寒冰在铜盆里缓缓消融,丝丝凉意顺着镂空的雕花扩散开来,倒像是个简易的空调房,驱散了不少暑气,让两人不至于在御前被酷热蒸得失了体面。

  “奴婢王体乾(臣骆思恭)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齐齐跪倒在地,声音里还带着些许赶路后的喘息。

  “事情办得如何了?”皇帝缓缓发问。

  王体乾连忙膝行半步,又缓缓起身,老脸上堆起褶子般的笑,弓着身子回话:

  “托陛下洪福,那张显庸倒是个识趣的。听闻要拿他儿子问罪,当即松了口,愿出四十万两白银,还说要动用龙虎山在江南的人脉,为朝廷筹措粮草、战船和战马,奴才瞧着,他是真怕了。”

  “哦?”

  朱由校眉梢微扬,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这张显庸,平日里沉迷炼丹画符,倒也算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王体乾见皇帝气色缓和,又试探着问:“如今他正候在宫外,想亲自向陛下谢恩,陛下可要见上一见?”

  朱由校却缓缓摇了头,目光落回案上的军报,语气淡了些:“不必急着见。”

  “等他把银子、战马、战船都凑齐了,办得妥帖了,再来见朕不迟。”

  他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岂容旁人随随便便就见到?

  想见他,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何况这张显庸先前抗旨不入京,这个事他可还记着呢!

  王体乾心里一凛,忙躬身应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回话,让他好生办差。”

  “另外.”

  朱由校话锋一转,从案头堆叠的奏疏中抽出一份,封皮上印着楚王府的朱红印记。

  “这是福王从楚地发来的急报,说楚王不日便要入京。你们俩得提前打点,把招待的差事办妥当。”

  “楚王要进京?”

  王体乾与骆思恭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宗王就藩,若无圣旨特许,历来不得擅离封地,这楚王突然要进京,显然不是寻常事。

  两人心头一转,瞬间明白了七八分。

  定然是陛下抓住了楚王的什么把柄,才会有这趟“奉旨入京”。

  看来敲打龙虎山之后,他们又要去给这位藩王“上上课”了。

  王体乾心里暗自苦笑:这西厂提督加锦衣卫指挥使,怎么瞧着越来越像街头收保护费的?

  今日敲张家,明日诈楚王,倒成了陛下手里的“黑差事”班子。

  紫禁城是黑社会老巢吗?

  念头虽转,但这老太监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流露。

  “奴婢(臣)遵命!定当妥善安排,绝不敢出半分差错!”

  不管是敲打天师还是“招待”藩王,陛下的旨意便是天,他们只管拎着刀去办便是。

  朱由校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目光已重新落回案上的奏章:“下去吧。”

  “是,奴婢(臣)告退!”

  看着王体乾与骆思恭的身影消失在暖阁外,朱由校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眸中光影流转。

  从张显庸那里榨出的四十万两现银,再加上那些战船、战马与粮草,折算下来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应付辽东前线的将士赏赐与阵亡抚恤了。

  这口“血”吸得及时,总算能让边关的军需缓口气。

  他目光转向那份楚王府的奏疏,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接下来,就该轮到这位楚王了。

  身为大明藩王,食朝廷俸禄,占藩地膏腴,如今国家危难,岂能缩在封地当看客?

  不多掏些钱财出来,怎对得起身上的龙子龙孙身份?

  思绪间,朱笔在奏疏上不停游走,批注、圈点、发令,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殿内的宫灯被一一点亮,朱由校才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抬眼望见卢象升与倪元潞仍垂手立在案旁,两人眼下都泛着青黑,却依旧挺直着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案上的公文,显然还在琢磨方才的军务调度。

  “你们也累了一日,回去歇息吧。”朱由校摆了摆手,语气里难得带了些缓和。

  两人闻言,连忙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谢陛下体恤!”

  他们脸上非但没有半分疲惫,反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振奋。

  能在御前参与机要,亲手擘画军国大事,对这两位一心报国的臣子而言,是何等的荣宠?

  纵是日夜不休,也甘之如饴。

  此刻的他们,活脱脱像两匹上了发条的“核动力牛马”,只盼着能再多分担些陛下的辛劳。

  “臣等告退!”

  两人再次躬身,缓缓退出暖阁,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云端。

  朱由校含笑看着两人的背影。

  有这般肯拼命的臣子,这大明的江山,或许还能再撑一撑。

  卢象升与倪元潞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尽头,朱由校便放下手中朱笔,对侍立一旁的魏朝道:“摆驾坤宁宫,朕与皇后一道用晚膳。”

  帝后新婚不过数日,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这些日子朱由校几乎日日宿在坤宁宫,同吃同住,那份亲昵热络,竟与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妇一般无二。

  “奴婢遵命!”

  “摆驾坤宁宫!”

  銮驾行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坤宁宫门前。

  宫人们早已远远跪迎,而皇后张嫣已立在阶下等候,一身正红凤袍衬得她面若桃花,见銮驾停下,连忙敛衽行礼,声音温婉如莺啼:“臣妾恭迎陛下。”

  朱由校大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拉起。

  望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俗的脸庞,他眼中满是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皇后久等了。朕这会子饿得紧,赶紧用了晚膳,还有正事要办——今夜朕多教你几个新姿势,保准让你……”

  话未说完,张嫣已是小脸绯红,耳根子都染上了胭脂般的色泽。

  她轻轻挣了挣被握住的手,垂着眼帘低声道:“陛下……还是先入内用膳吧,菜要凉了。”

  说着,她微微侧过身,引着朱由校往殿内走去,宽大的袍袖下,指尖却悄悄蜷起,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

  朱由校见她这副模样,低笑一声,也不再逗弄,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衣袖,踏入了暖意融融的寝殿。

  帝后分坐于紫檀木膳桌两侧,宫人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菜肴端上桌来。

  水晶帘后的银烛映着满桌珍馐:琥珀色的糟熘鱼片卧在白瓷盘里,翠绿的时蔬衬着油亮的烤乳鸽,还有燕窝羹冒着袅袅热气,连盛放的器皿都是描金绘彩的官窑瓷器,一眼望去,色香味俱全,尽显皇家规制的讲究。

  朱由校在宫女的伺候下用了半碗碧梗粥,又尝了块松仁枣泥糕,见皇后张嫣只是小口抿着汤,便抬手示意宫人退下,殿内只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这做了皇后,后宫里的事,可有遇上什么棘手的?”他放下玉筷,语气随意得像寻常夫妻闲话。

  张嫣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朱由校,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声音温婉却透着坚定:

  “些许琐碎摩擦总是有的,但臣妾既担着皇后的名分,这些内务理当处置妥当,不敢让陛下为后宫之事分心。”

  她这话并非虚言。

  自执掌六宫印信以来,张嫣早已悄悄动了手脚:

  先是借着核查宫规的由头,将尚宫局、宫正司这些要害部门的旧人逐步替换,安插了自己在宫里信得过的老人。

  接着又重新修订了《内宫则例》,把“禁止内外私传消息”、“严查巫蛊魇镇”等条规加粗重订,借着处置了两个私藏符咒的小太监,杀鸡儆猴,震慑了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人。

  如今六局一司的掌事女官,多是她亲自挑的干练之人,尤其是尚宫局掌印与宫正司司正,更是心腹得力之辈。

  尚宫局与宫正司,一个管着内宫印信往来,一个握着刑罚纠察之权,两处牢牢抓在手里,后宫的风吹草动,便再瞒不过她的眼睛。

  朱由校看着她眼底的从容,心里便有了数。

  他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在张嫣碗里,笑道:“你有分寸便好。只是若真遇着难办的,不必硬撑着,告诉朕便是。”

  张嫣脸颊微红,轻声应道:“谢陛下体恤。”

  治理后宫当然不是一路顺遂。

  就说前几日命尚功局清点内库历年积攒的赏赐与珍宝,便遇上了不少明里暗里的阻力。

  那些管库的老太监们深谙其中门道,不是推说账册年久霉烂,便是称钥匙遗失,百般推诿,显然是怕清点时露出贪墨的马脚。

  最后还是张嫣暗中请朱由校示下,借了锦衣卫与东西厂的番子介入,以核查宫禁为名,才压下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将内库的清查一步步推进下去。

  这些事,朱由校自然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娶的这位皇后,绝非只会描眉画黛的娇弱女子,而是个有手段、有魄力的贤内助。

  有她在后宫坐镇,自己确实能省下不少心力,专心应对朝中的军政要务。

  “这个月的朔望之日,你可特旨召见辽东功臣的家眷,好好赏赐一番,也让她们感受些皇恩。”

  朱由校放下玉筷,语气带着几分考量。

  “至于其他勋贵命妇,她们的动向与近况,你也得多留心些。”

  他这话大有深意。

  每月初一、十五在坤宁宫接受外命妇朝贺,本是皇后的常例。

  对重臣之妻多赐珍宝宫花,既是体恤功臣,也是借皇后的恩宠向朝臣传递信号,间接巩固皇权。

  遇着那些不安分的,或是私下结交后宫、或是仗着夫家权势干涉政务的命妇,便可借着宫规当众申饬,甚至削减她们入宫的资格,敲打其背后的势力。

  更不必说,女人们相聚,闲聊间便能从“近来尊夫公务繁忙?”、“听闻府上添了新丁?”这类家常话里,探得不少朝臣的近况与动向。

  往后有了皇子,或是宗室需要联姻,借着这些命妇的往来,也能更精准地物色合适的姻亲,将皇室的影响力渗透到各个勋贵家族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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