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47节
别说贪墨五百两,就是敢多拿几十两,怕是第二天就被人揪出来,扔进诏狱里剥皮实草了。
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卢剑星见他终于低下头,以为他听进了劝,放缓了语气:“老三说得对,有这心思,不如想想怎么升上去。我刚升了百户,你俩再努努力,等咱们哥仨手里有权了,还愁没机会?到时候……”
“大哥。”
沈炼忽然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
“钱的事,我自有办法。你们别管了。”
只要能把周妙彤从暖香阁里拉出来,再难,他也得走下去。
他抿着唇,那副模样看得卢剑星直叹气。
“你要是把追女人的劲头分一半到差事上,凭你的能耐,早不是总旗了。”
卢剑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无奈。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实情,说出来怕是要伤了兄弟情分。
这周妙彤身为暖香阁头牌,周旋于权贵富商之间,接待过的客人能从阁内排到街尾。
别说对沈炼有情,怕是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太清。
阁里的龟奴私下都说,与周妙彤相会最勤的,是江南来的严家公子,那人出手阔绰,光是上月就送了两匹云锦、一对羊脂玉镯,沈炼这点俸禄,在人家眼里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可转念一想,卢剑星又觉得,让沈炼有个念想也好。
总好过整日浑浑噩噩,在锦衣卫那摊浑水里随波逐流。
他望着沈炼紧绷的侧脸,心里默默盘算:等自己在百户的位置上站稳了,再拉着沈炼、靳一川多立些功,总有出头的日子。
到那时,别说一个暖香阁头牌,就是想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做正妻也不难。
实在不行,把这周妙彤赎出来给二弟做妾,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了,大哥,三弟,你们怎么会到暖香阁来?”
晚风卷着酒气掠过,沈炼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几分,他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卢剑星和靳一川,脸上满是诧异。
平日里他来这风月场,这两位兄弟从不来凑热闹。
卢剑星总说这里是“销金窟,蚀骨地”,靳一川更是见了脂粉气就脸红,今儿个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卢剑星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我还以为你被那周妙彤迷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总算还有点记性。”
他顿了顿,见沈炼确实是满脸困惑,才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经说道:“你不是愁着凑不够那五百两吗?现在有个差事,办好了,别说五百两,五千两都不在话下,连升两级都有可能。”
“什么?”
沈炼闻言,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哥仨没背景没靠山,锦衣卫里多少人盯着升官发财的机会,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得到咱们?”
这话倒是实情。
他们三个,卢剑星刚升百户,根基未稳;他自己是个总旗,靳一川更是个小旗,在锦衣卫这等讲究门路的地方,向来是有苦差事冲在前,有好处却轮不上。
卢剑星往街角缩了缩,压低声音道:“这差事是好,可也险,得去辽东,而且要深入建奴占着的地界。”
“辽东?”沈炼的眉头猛地跳了跳,心里瞬间透亮。
他总算明白,这等又能捞钱又能升官的差事,为何会落到他们头上。
因为危险。
深入敌占区,那地方到处是建奴的眼线和巡逻兵,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说是九死一生都算轻的。
“这么危险的事情,大哥竟然还接了?”
沈炼眉头拧成一团,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色。
深入建奴腹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
卢剑星往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以为我想接?是李若星李指挥佥事亲自点的名,我能推托吗?”
沈炼更糊涂了,挠了挠头:“大哥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偏要屡次针对咱们?上回抓张天师之子,这次又派这九死一生的差事……”
“未必是针对。”
卢剑星的目光在昏暗中闪了闪,忽然挺直了腰板。
“北镇抚司里,论武艺、论胆气,能办这等事的,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旁人看来是九死一生,对咱们哥仨来说,未必没有生机。”
自从升了百户,他心里那点被压抑的野望就像春草似的疯长。
凭什么那些靠门路爬上去的家伙能当千户、指挥佥事?
他卢剑星有勇有谋,难道就只能困在百户的位置上?
这趟差事若是成了,别说千户,就是指挥佥事也不是没可能。
“况且。”
卢剑星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
“之前抓的张天师之子,听说已经放出诏狱了。咱们这时候去辽东,正好能躲躲风头,省得被那些人记恨找茬。”
沈炼沉默片刻,心里那点犹豫渐渐被一股冲动取代。
他抬头看向暖香阁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窗纸上映出模糊的人影,不知是不是周妙彤。
“什么时候出发?”他咬了咬牙,问道。
“现在!”
卢剑星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马匹、干粮都备好了,就在城外驿站等着,咱们这就过去。”
沈炼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窗,心里涌上一阵可惜。
他原本还想着,哪怕不能说上几句话,远远看一眼周妙彤,跟她道个别也好。
“还有一个人,我还没来得及作别……”他低声道,语气里满是不舍。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儿女情长!”
卢剑星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城外走。
“天涯何处无芳草?等咱们从辽东回来,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到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回来见她也不迟!”
沈炼被拉得一个踉跄,回头望了一眼暖香阁那片温暖的灯火,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跟上了卢剑星和靳一川的脚步。
夜风裹挟着尘土,吹得人脸颊发疼。
三人踏着月色往城外驿站赶,沈炼见靳一川一路没怎么说话,只是闷头跟着走,忽然想起方才的话题,忍不住打趣道:“老三,你这一路上闷不吭声的,难不成是没遇到过喜欢的女人?”
靳一川闻言,脚步顿了顿,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红晕,像是被炭火烫了似的。
他挠了挠后脑勺,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露出几分憨态:“二哥怎知小弟没有?”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便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住在胡同口的药铺姑娘,平日里总穿着件月白色的布裙,替人抓药时指尖在药柜上翻飞,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连带着药草的清香都变得温柔起来。
想到这儿,靳一川忍不住傻笑起来,眼里像是落了星星:“她呀,可比二哥喜欢的那位周姑娘,好得多呢。”
“哦?”
沈炼来了兴致,正要追问,却被卢剑星打断:“行了,别光顾着说这些,快些赶路要紧。”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城门处。
卢剑星掏出锦衣卫的差事令牌,守城的兵卒见了令牌上的虎头印记,不敢怠慢,连忙搬开拒马放行。
此刻。
城外驿站里,十数匹快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马背上驮着干粮和水囊,数十名锦衣卫番子早已整装待发,见三人来了,纷纷拱手行礼:“卢百户!”
卢剑星一点头,丝毫不废话。
“都上马,往天津去!”
“是!”
众人翻身上马,沈炼勒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北京城的轮廓,暖香阁的灯火早已隐没在夜色里。
他深吸一口气,猛夹马腹,跟上队伍。
马蹄声哒哒作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行人如离弦之箭,朝着天津方向奔去。
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风声在耳边呼啸,沈炼只觉得心中的杂念被这疾驰的速度渐渐吹散,只剩下前路的方向。
此刻夜色正浓,墨蓝色的天幕上只缀着几颗疏星,可大沽口军港却亮如白昼。
数十盏气死风灯悬在桅杆上,将海面照得一片通明,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里,混着纤夫的号子、搬运工的吆喝,还有木桨入水的哗啦声,热闹得像是白昼里的集市。
码头边,数艘大型沙船正泊在岸边,帆布被夜风吹得鼓鼓囊囊。
搬运工们扛着沉甸甸的粮袋,踩着颤悠悠的跳板往船上送,麻袋落地的闷响此起彼伏,不多时,船身便往下沉了沉。
“这是往哪儿运粮草?”靳一川揉了揉被灯火晃花的眼,低声问道。
沈炼眯着眼,目光扫过码头另一侧,忽然指着暗处说道:“不止运粮草,我看连人都一道运走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群身着短打的兵卒正列队登船,他们腰间的佩刀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动作麻利却不发一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卢剑星眉头皱得更紧了。
深入敌境执行密差,怎会动用这么多人马、这么多粮草?
这阵仗,倒像是要打一场大战。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心里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这差事,怕是比预想中还要复杂。
一行人跟着引路的水师兵卒往衙门走,脚下的石板路被海水浸得发潮,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与粮草的麦香,混杂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入了水师衙门,绕过栽着芭蕉的天井,便到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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